唯一稍稍有些失落的大抵就只有阿飞了,少年人还心心念念地想着陆小凤给他讲的江湖故事,睡觉都要忍不住念叨上两句。

不过这并不妨碍陆小凤同阿飞套交情,他总是很喜欢交朋友的,老江湖嘴里总是有太多太多稀奇古怪的江湖传说,而阿飞这般年轻人,便是再如何的沉稳,也总是没办法逃脱那些快意恩仇美人名剑的故事的。

因为这里卖天下最烈的酒,因为这里有天下最快的剑,更因为那位名满天下的仲先生就住在这里。

白日里的大沙漠热得如同火盆,一个鸡蛋埋进沙子里用不了多久就能烫熟,哪怕是隔着厚厚的靴子踩在上面,依旧会觉得脚底板火烧火燎的烫。

南王世子见状赶忙跟了上去。

闭上眼,“看”得反而会更加清楚,模模糊糊的少女身影逐渐于黑暗中明晰,他甚至能看到少女嘴角的一枚小痣,她穿着雪白的衣裙,腰间围了一条银色的腰带,瘦瘦小小的不太说话,是那种最容易让人放心的姑娘。

所以才会有人说,这兰州城里每赚进十两银子,就有二两落进姬大商人的口袋里。

当年谁都看得出姬冰雁喜欢高亚男,谁也都看得出这是襄王有意神女无情,高亚男的一颗芳心尽数系在他面前这不解风情的花蝴蝶身上,而这花蝴蝶倒好,那年酒后答应了同高亚男成亲,他还起哄着要喝喜酒,谁曾想第二天一大早两个人就都没了影子,他和姬冰雁还当他们是私奔了,结果今天一问才知道,竟是胡铁花酒醒之后便翻脸不认帐,脚底抹油跑了。

一个在沙漠里经历了无边苦楚的人,却愿意为了朋友抛却了万贯家财软玉温香忍着内心无尽的恐惧再入虎口,这样的人他真的很少见到。

嗯,自家师妹嫁给了自家师弟,也可以说是嫁进来。

“好吧,我很奇怪。”苏梦枕点点头,“然后呢?”

他不知道文书内容,但也不需要知道,只要一把火烧了冲霄楼,盒子上的玲珑锁被触动毁了里面的文书,盒子和锁也被大火烧得不成样子,最后襄阳王拿到的也就是一个破盒子和里头被烧成灰烬的纸屑。

确认了襄阳王还什么都没意识到后,包拯也就很识相地起身告辞,冲霄楼遭了大火,襄阳王府可绝不像襄阳王说的那样没什么大事,估计现在府中忙乱的很,他在这待着也是碍事。

白锦堂摇摇头满脸无奈,心道回去是时候准备贺礼了,还有那些个嫁妆也得好好筹备起来,主持金风细雨楼多年,因着苏梦枕和逍遥派的关系,逍遥派的庶务基本上也是他在管,因而逍遥派的底子如何他一清二楚。

仲彦秋已经沉默了很久,苏梦枕一贯的善解人意却像是在此刻失了灵,把玩着棋子等待他的答话。

青丝如黛,柔软地缠绵在指间,在食指打个卷,又搭在无名指上。

要是再早些年包拯兴许还能和武将们比一比,但近些年武将之中出头的几位,潇洒风流如庞统,俊美端肃如狄青,硬生生把一群五大三粗汉子们的平均水准往上拔了一大截,再加上展昭和白玉堂也都是玉树临风美姿仪的青年,就更加把包拯给凸显了出来。

这孩子是仲彦秋捡回来的,资质极好很适合修习逍遥派的功法,生母昔年曾经是名动一时的歌女,生下他之后缠绵病榻没熬过几年便撒手人寰,而他的生父乃是大理皇族段氏的旁系,素来多情风流,府里有名有分的夫人妾侍足有十几个,更不要提外面没名没分的露水姻缘,提起那个歌女,他连人叫什么名字都想不起来了。

他送完包拯赴任定远县后便径直南下,路上遇见不平事少不得拔刀相助一番,因而速度也算不得多快,不过到底是赶在中秋之前到了陷空岛。

庞吉听了点点头,心里头也就多少有了底,苏梦枕端起茶杯掩去嘴角淡淡的笑意。

大抵只是脚踩在了实处,学会了一个脚印一个脚印往前走。

包拯瞄了一眼,就知道定然是师兄给师傅准备的,不然以师傅的性子,真的是给什么都有可能。

车厢外不起眼的边角处用阴刻的手法隐隐描了个徽记,用朱砂填了,叫人一眼就能看出这马车的主家是谁,江湖上山贼盗匪一见了这徽记便心里有数,不会来拦路打劫。

三岁的孩子已经能够理解不少东西了,包拯闻言眼睛一亮,咂摸着嘴里甜滋滋的味道,奶声奶气地接着努力跟着邻居家很厉害的哥哥背那完全无法理解含义的“手太阴肺经暨任脉”,“拇指之少商穴、及两乳间之膻中穴”,一边背一边跟着哥哥做些别扭奇怪的姿势,眼巴巴地盯着仲彦秋放在桌子上的松子糖。

当然也不能说他没有努力学习其他的内容,逍遥派的医术他也学得相当不错,前些日子隔壁山头老虎生虎崽还是他去帮忙接生的,想来要是回到先前那个世界,他说不定还能帮花满楼换双眼睛。

赖账可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然而仲彦秋的语气实在是太过理直气壮以至于苏梦枕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仲彦秋走出春华楼,这人正要走进去。

仲彦秋甩掉剑尖上的鲜血,抬眸看着眼前黑压压不知有多少的士兵,眼眸黑沉,恍如暴雨将至的夜晚。

“都还没睡?”仲彦秋不知何时来了,拎着酒坛晃了晃,“喝酒吗?”

而且顾惜朝来的时候,还顺手绑定了个九现神龙戚少商外加整个连云寨一起来投军。

这里本就是他的院子,天气正好凉风习习,院前桂花飘香鸟鸣阵阵,金风细雨楼日常会送到他手里的文件也并不多,处理起来可以说是驾轻就熟,他甚至还能分出些思绪想着将谁送到北疆更加合适。

他看到那个乞丐睁开了眼睛,无悲无喜,无嗔无怒,如同无底深潭,底下再如何的暗潮汹涌,表面永远都是水波不兴,安安静静地倒映着云影天光,飞鸟来去。

然后血就溅在了脸上,很腥,又有点甜,混着雨水往下流,他看着那个孩子倒下,甚至没能跑到他面前来,那双眼睛在黑夜里还是很亮,带着无措空茫,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那个孩子是叫阿飞吧,你在北方捡回来的。”他接着说道,闲话家常一样,语调里带了几分笑意,“就这么喜欢孩子?我记得以前你就特别宠明珏他们。”

这传言也并非是无的放矢,自从霍总管上任后,府里断断续续换上了好几位面生的侍卫头领,一个个都是满身的江湖草莽气,有的甚至满脸刀疤貌丑如鬼,叫好几个小丫鬟看了吓得夜里睡不着觉。

前院只剩下了仲彦秋一个人,桌上杯盘狼藉,酒已经喝得只剩了空瓶子,菜也让陆小凤吃的七七八八,月亮安安静静地照下,辉光明亮却也温柔,仲彦秋一抬头,才发觉天上的月亮已然是将要圆满的样子,只微微有那么一丝不甚明显的残缺,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

更糟糕的是自己被她瞧见了同别的女人亲热的场景,就算是逢场作戏也绝对叫她打翻了醋坛子,现在无论自己说什么薛冰肯定都是听不进去的,一照面不被她砍上来就算是好的了。

把时间倒回到几个时辰之前,那时候陆小凤带着江重威跑去看伤,他知晓这事情不简单,也就没有去普通的医馆,而是带着江重威跑去了黑街。

今天能潜进王府的库房偷走他书房的钥匙,明天是不是就能走进他的卧房带走他的性命?

他们把南王世子吹捧的天花乱坠,南王世子的反应也很给他们面子,绷着的脸变得柔和不少,矜持地露出些许微笑,端着礼贤下士的态度故作谦虚地和那些商人们交谈。

仲彦秋不答话,那人也不觉得尴尬,笑眯眯地自己接了下去:“不知您知不知道,这天底下只江宁府的鲈鱼是四鳃的,长的也是最慢的,非得要等到冬至才能完全长成,最大也不过一斤不到,滋味却是旁的鱼比不上的鲜美。”

仲彦秋同镖队一道走到五羊城,除了那大胡子的男人外也遇上过好些回劫镖的,自恃武功高强单枪匹马的有,配合无间团伙作案的也有,但一来常漫天跑了这么多年镖可不是吃素的,二来仲彦秋虽然不会主动出手帮忙,可被卷进去了也不会坐以待毙,因而这一路倒也算是安安稳稳地走了下来。

索性他也寻好了接班人,镖局里也不至于陷入青黄不接的境地。

李寻欢看了陆小凤一眼,“你还没解决掉?”

“这么说那个什么青衣楼还追着他不放呢?”仲彦秋挑眉,“这都快三个月了吧。”

“就是就是。”右边的帮腔道,“何苦巴巴的贴着他,娘娘的命令要紧,我们还是快些走吧。”

“他”只是愤怒地咆哮着,男人女人老人小孩,各种声音糅杂在一起,极端愤怒而又绝望的咆哮。

石观音这个做母亲的亲手毁掉了无花的多年谋划,要是没有他这么横插一杠子,说不定无花现在真的能做到掌控武林了。

“三位姑娘都是贵客,我们断不会怠慢了的。”无花说道,又将目光转向仲彦秋,“三位姑娘已然完璧归赵,不知我可有幸请先生上来喝杯茶水?”

“太好了。”楚留香舒了口气,面上显得轻松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