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满轩开始大量储备干净的水,他是个很精明的商人,此时他们已走到了西北之地,他在那里大量脱手了从江南带来的布料——虽说在江南已经稍有些过时的花样,在这里依旧是紧俏的抢手货。

还有那跳下马车极是熟稔地叫了两壶酒与他擦肩而过的男人,腰间悬着的细剑是只有杀手才会用的款式。

不过年轻人忘性也大,仲彦秋出门找书商寻摸了几本最为畅销的话本志异回来往阿飞那一送,有了新宠他也就快速地忘掉了旧爱。

陆小凤一察觉到宫南燕的脸色微变,就知道仲彦秋说中了。

“地板会脏的。”他又强调了一遍,看起来竟是有些委屈的样子。

陆小凤看得出他是有些功夫底子的,且习得还不是一般二般的硬功夫,而是颇为上乘的内功,但他却也从不多问,一个能学得到让他都赞叹不已的内功心法的少年缘何会沦落到在乡间酒馆里打杂,想来也不会是个令人愉快的故事。

她本是决心要把那人拉拢过来,那般风姿卓绝之人,大大满足了女人的虚荣心,但现在,她不准备让他活下去了。

近来江湖传闻如是。

胡铁花一直盯着那女人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帘后头,才扭过头来叫着要狠狠灌楚留香一通,以报他多年前被灌得酩酊大醉之仇。

楚留香倒上酒,说起他们多年前泛舟湖上的故事,谈起了久未见面的老朋友姬冰雁和高亚男。

当年谁都看得出姬冰雁喜欢高亚男,谁也都看得出这是襄王有意神女无情,高亚男的一颗芳心尽数系在他面前这不解风情的花蝴蝶身上,而这花蝴蝶倒好,那年酒后答应了同高亚男成亲,他还起哄着要喝喜酒,谁曾想第二天一大早两个人就都没了影子,他和姬冰雁还当他们是私奔了,结果今天一问才知道,竟是胡铁花酒醒之后便翻脸不认帐,脚底抹油跑了。

“所以你就在这里躲了她七年?”楚留香惊得连酒都忘了喝。

“她追了我三年之后我才逃到了这里来。”胡铁花咂咂嘴,“到现在差不多在这里住了三年又十个月了。”

楚留香苦笑道:“要是高亚男知道你宁肯在这种鬼地方住上三年也不愿意同她成亲,她大概恨不得提着剑把你砍死。”

“谁,谁说我是为了躲她才躲到这里来的!”胡铁花反驳道,“我可没那么无聊。”

“那你是为了什么?”楚留香扬眉问道。

胡铁花指了指方才那女人消失的方向,脸上是那种但凡是个男人都能看明白的暧昧笑容。

楚留香的嘴巴张得能塞进个鸡蛋,“你就是为了她?!”他的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的意味。

并不是说方才那女人有多么丑陋,只是同有着“清风女剑客”美名的高亚男比起来,两人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他忍不住看向了一边的仲彦秋,“仲先生,小胡他这样子,莫不是中邪了?”

仲彦秋摇头,“他就是喜欢别人不理他罢了。”

越是不理胡铁花,他就越是要来缠着你,但要是被他打动了追着他不放,他立刻就会像是被恶鬼缠上了一般逃得比谁都快。

简称为,犯贱。

楚留香大笑:“报应!小胡啊活该你遭这报应!”

风流满天下的花蝴蝶被足足拒绝了三年,对方连个好脸色都不给,传出去可得要叫江湖上的人笑掉大牙了。

“你懂什么!”胡铁花瞪眼道,“我这是伟大的感情!”

楚留香却笑得更厉害,一边笑一边拍桌子,“好伟大的感情,仲先生你说是不是?”

仲彦秋转头看了一眼楚留香,复又笑道:“追了一个月没追上,就要花三个月,三个月没追上,就要花一年,一年没追上,又是一年,不过是他不服输罢了。”他提起酒壶悠然倒了碗酒推过去,“还不如多灌他两杯打晕了拖走,省的祸害人家好好的姑娘家。”

“喂喂喂你什么意思啊,怎么我就是祸害了?”胡铁花一拍桌子刚张开嘴,楚留香一碗酒就送了上去,“喝酒吧你!”

胡铁花这人忘性大,楚留香两碗酒送上去他就不记得自己刚刚想说什么了,笑呵呵地一碗一碗喝酒喝得痛快,仲彦秋慢慢小口抿着碗里的酸酒,垂眸看着碗里细细的酒渣,浅浅的青绿色翻着浮沫,窗外明光映入,漂浮在空气里的尘埃清晰可见,晃晃荡荡落进了酒碗里。

他抿一口的功夫,胡铁花就痛快一大碗喝下去,他一碗没喝完,胡铁花便昏昏沉沉醉意微醺,大着舌头问楚留香,“老,老臭虫,你这平白无故的,来,来这鸡不拉屎鸟不生蛋的破地方作甚?”

闻言,楚留香下意识抬眸看了仲彦秋一眼,仲彦秋放下酒碗,好整以暇道:“要去大沙漠?”

他用的是疑问句,神情语气却分明是肯定的模样。

“是要去一趟。”楚留香苦笑。

仲彦秋没说话,只是淡淡地看着他,慢吞吞晃着酒碗里的劣酒,半晌之后才悠然叹道:“若是不带上我,你去了也是没用的。”

“先生,此事”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脸上浮现出几分尴尬的神色。

“我本来是坐着马车来的。”仲彦秋自顾自说了下去,“酒是上好的梨花白,配苏合斋的五福点心。”

而不是坐在这风沙糊脸的破烂酒馆里喝着劣酒,还得忍耐胡铁花没完没了的唠唠叨叨发酒疯。

楚留香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来,起身躬身道:“那便劳烦先生了。”

“老,老臭虫,你们在这耍,耍什么花枪,嗝,我怎么听不懂了?”胡铁花迷迷瞪瞪问道。

“小胡,你可还记得苏蓉蓉,李红袖和宋甜儿吗?”楚留香沉声问道。

“记得,怎么会不记得,七八年前她们都还是小姑娘,现在应该已经,唔”胡铁花忽然瞪大眼睛笑起来,“她们莫不是都要嫁给你,你才跑得这么快?”

“你在混说些什么啊,我只拿她们当妹妹看的。”楚留香长叹一声,“可现在,她们都被人给劫走了。”

“什么?!”胡铁花怒道,“是谁干的?!看我不把他的脑袋给拧下来!”

“若我知道就好了。”楚留香满脸苦涩,“前些日子我回船上的时候便已是人去船空,只留下一张字条和一捧黄沙,叫我——”

“叫他将仲先生带到大沙漠,才能保住他那三个妹妹的命。”仲彦秋眯着眼道,“带走你那三个妹妹的是个女人,那张字条你还留着吗?”

“字条上涂了磷粉,我刚看完便自燃了。”楚留香摇头,“此事本不该将你牵扯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