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忙双手捂住脸庞,流泪道:“别、别看!”

男人俯视着我,长满络腮胡的紫红脸庞扭曲着,眼神很是憎恨与不屑。见我抬头望他,他一脚便踢在我的肩膀上,以着生涩的南话恶声恶气道:“楚朝的公主,你也有今天!”

他却疏朗一笑,收回了手去,结束了合卺之礼。将金杯放回桌上,他朗声笑道:“你不敢当,却有谁人敢当?”说着环顾四周,唇角始终噙了一抹暖暖笑意,“这红烛高照,软玉温香,倒也别有一番情境,看来南人的规矩,却也不尽是繁文缛节。”

妆晨与绣夜相顾无奈,俯身抱起凤冠霞帔走到我面前,“王妃,吉时快到了。”

承天宫外形古朴沉重,内在亦是一般。进了大殿,虽也是明黄的一色,然而终究算不得金碧辉煌。帝后并肩坐在高台之上,台两名内侍各侍一边。

他伸手揽我肩膀,扭头却冲着门外,“进来罢!”

我也不恼,这些府里的人一贯跟红踩白,没个好心气儿,嘴脸自然不堪。我笑道:“这寒冬腊月的,穆总管好大的火气。”

他眉间疑虑顿起,紧紧盯住我双眼,“果真如此?”我尚未开口,他已执住我手,温声道:“若是有何不如意处,尽管告诉本王,不必有任何顾虑。”

我被他一句“南辕北辙”逗乐,心中暗道这都哪跟哪呢,口中只道:“这个么……想不到王爷不但熟言南话,连这成语也用得出神入化。”

我略略激赏地望了她一眼,这一抬头,却冷不丁瞧见园门口立着一个半大娃儿,正怯怯地望住了我们一行。我心下疑虑顿起,忙推了妆晨一把示意她望向门口,妆晨循意望去,也不由得睁大了双眼,正要开口,绣夜已然跑了去一把拉住那小娃儿,“你是谁家的娃儿,怎么立在这冰天雪地里,也不怕冻着?”说着话,已牵着那小娃儿走到亭中。

妆晨却不管不顾,只径自道:“小姐只要心中一日还惦着四王,一日就不愿相与王爷。奴婢斗胆,小姐这般非但改变不了现状,反倒会误了小姐的使命,那么,小姐前番所作的牺牲,亦全部白费了!”

妆晨闻言身子一震,忙低下了脸去,“小姐说哪里话来?如今虽不比在家乡时,可好歹咱主仆三人总是平安无事,小姐的身体也渐有起色,奴婢却有什么不痛快?”她说着便扭过身子,拉过绣夜笑道:“此番你且与我同去,免得我再要失手打翻了药盅,可真真罪过了!”

“公主醒了?!”董致远的声音很快响起,“究竟情况如何,还请公主示下!”

绣夜已然吓得脸色惨白,松开手便滑在了地上。我泪盈于睫,瞪视着他,强忍着下颚处的疼痛道:“你要做什么,冲着我来便是!别……别伤害她们!”

我除去了脚上那双蹙金云履,缓缓踩上地面雪白的羊毛毯,触感温软,很是舒适,令我不禁想起幼时在宫中时,姨母房中那块波斯进献的雪绒羊毛毯子。姨母很是宝贝那毯子,从不允宫人随意碰触,生怕弄污了去。表

“为什么?”我不肯罢休,却见他皱了眉头,满脸焦急,似乎满肚子话却不知如何启口,半晌才道:“我、我也不清楚,只是从前有人吃花,吃多竟然死掉了,公主千万不要多吃!”

这日紧赶慢赶,不知不觉已是

那董致远见状厉声道:“大胆!公主闺车,你如何随便进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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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才叩头道:“不、不用什么赏赐,我……我出去外面守着,公主受了伤,一定要好好休息。”

耳听得外头厮杀声愈发激烈,我心跳如擂鼓,紧紧握着妆晨与绣夜的手,却苦无半点对策。我脑中飞快地思考着,若他们只是求财倒也罢了,若不然……我几乎不敢想象我们三人会遭遇怎样的命运。我紧咬着下唇,掌心已不受控制地汗湿,一抬眼看到桌子上妆晨用以削果切糕的刀子,我猛扑上前去执在手中,冰凉的金属触感亦不及我内心的冷凉,我扭头望着她二人,一字一句说地清楚无比:“你们听着,若此次大家能安然脱险固然最好,但若遭劫被掳,你我三人必受羞辱,若果如此,我宁可一死。”我勉力使自己握着刀子的手不至于颤抖,指着她二人道,“你二人若下不了手,我自会帮你们,我苏宓的人,断不能叫人轻辱了去!”

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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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手,尝了尝盘中滴溜滚圆如紫水晶般莹澈的葡萄,一颗入口,只觉沁甜无比,忙招手道:“唔,正当好时令,这葡萄可甜得紧!你二人也来尝尝。”

姨母收回手去,一时似乎颇有怔忡,眼中有内疚、错愕之色浮现,然而在听到允祺问话后瞬间被冷凝取代,她朗然迎视着允祺,声音清冷,威仪逼人,“本宫一言九鼎,何曾出尔反尔?”

我茫然睁眼,却见自己正躺在床榻上,锦衾翠盖,玉暖生香,一旁打扇的小宫女依稀面善。我微感身体酸乏,忍不住动了动。那小宫女见到动静,“呀”得一声便清叫出声:“公主醒了!”

“宓儿见过七王。”

我终于离开了这养我育我十五载的家,以如此决绝的方式。那一刻起,我的望舒园,我的萱花,我所有童年的回忆,我的良人……全部消散在那一道奉命和亲的圣旨里,我被颠入命运的漩涡,已然没顶。

我疲惫地将额头靠在身后垫子上,声音闷闷,几不可闻:“姨娘为何将宓儿许给允祯,而非表哥,一来是为宓儿的终身,二来,更是为了表哥你。可你却不明姨娘爱子之心,反多番言语惹姨娘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