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丰小说网 > 嫁东风 > 第十六章 始是新承恩泽时上

脸上有热热的液体顺颊而下,滴落在地上,触目惊心的赤红,很快便没入泥中。我冷笑,勉力扭过脸去,只以眼角余光瞄他,他一脸愤恨而不知所措的模样更是令我几乎笑出了心肺,“若你以为抓了本宫,便可以打败拓跋朔,那么你太愚蠢了。”我浑然不怕他愈发阴沉的脸色,只一径激怒于他,“尽管去要挟他罢,本宫保证你的下场会比上次悲惨十倍、百倍、千倍!”

酡色一点一点,逐渐侵染上我精雕细琢的容颜。他含笑取过桌上金杯,在我身侧坐下,捉起我手掌将其中一杯递予了我,我忙双手捧过,盈然回望于他,依依道:“臣妾虽是弱质女流,却亦懂得礼义廉耻。今夜与王爷饮下此酒,从今而后,苏宓生是王爷的人,死,亦是王爷的魂。”

“妆晨,你……”我怔怔望她,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妆晨却极快拉着我揽镜笑道:“王妃您瞧,如此人物,可真真是只应天上有了,难怪咱们王爷要时刻将您放在心上呢!”

不多时便出来了一名内侍,笑盈盈地迎上前来,“老奴奉皇上旨意,请王爷王妃入内觐见。”

我心中一暖,不意他竟代我思虑地如此周全,仰首望他,见他亦含笑望我,眼神温软仿如多年相知,胸中不由一滞,“王爷厚爱,臣妾却之不恭,欣然领受。”

“是!”一名随从答应着便要出去。

他朗声大笑,忽而伸手拂过我一侧脸颊,笑意犹然噙在嘴角:“有本王在,宓儿怎会受苦?”说罢起身,负手背后在屋中踱了几步,突然又道:“也罢,这屋子终究是住不得了!”

“连着一月的大雪,公主从前从未见过罢?”正当我犹疑难安时,他忽而掀起衣摆在桌侧坐下,脸上似笑非笑,语气竟是一派轻松。

他倒不认生,伸手便接了过去,只斜眼瞄了瞄我,见我并无恶意,便低头吃了开来。

我缓缓摇头,心头亦沉重了起来。我此番奉旨和亲,本非心中所愿,然而圣命难违,我终究是不得不从。本只想着能平静度日,保得身边诸人平安便罢了,此生此世,再无他想。谁料我此番念想,反倒将自己与身边诸人推入如此尴尬境地,竟成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按在檀香木制圆桌上的手指不自禁使了力去,“啪”得一声脆响,生生硌断了小指上水葱般修长茭白的一片指甲。我浑然未觉,只恨声道:“思贤王妃……谁想当,谁当去罢了,何苦累我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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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头忽来的暖意几乎将我沉沉没了去,我无视他的错愕向他伸出一手,唇齿微动间,清楚地喊出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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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闻言一震,但随即点头,神色极是坚定:“我绝不让公主再受半点欺侮!”

我亦点头。窗外寒风飕飕,刚才是甫喝完热汤,未觉得冷,现下却是颇有瑟缩之意了,我缩回身子靠向车内,暗暗打了个哆嗦。一旁妆晨立时发现了,脸色一变,即刻关上了窗牖,自责道:“奴婢大意了,小姐的身子不能吹风的!”

此时一路之上已再无行馆休憩,队伍一行到了夜间,只能在林间露宿。我的身体,愈发的不好了,旧伤未愈,又受风寒之苦,偏偏太医身边所剩的药材有限,又无处补给,我只断续喝了三天的药,便被迫断了下来。

“公主?!”他瞪大了双眼,似乎很是不敢置信。

妆晨尚未开口,我已听到洞口处一阵脚步声传来。我抬眼一瞧,却见漠歌与绣夜一人抱着一堆黄黄青青的果子走了进来。漠歌精神似是很好,也不怕冷,竟光着上身用皮裘盛放果子。见我醒着,他咧嘴一笑,忙将盛着果子的皮裘平铺在我跟前地上,绣夜亦跟着将用裙子兜着的果子倾倒出来,欢喜道:“小姐快来尝尝,好新鲜的果子!”

我躺了下去,听妆晨细说,这才知道原来我昏迷后,混乱中那漠国士兵驾着马车疾奔,流寇受护卫的御林军牵制终究没能追上我们,我们成功地逃了出去,然而却也因此跟大队人马失散了行踪。

队伍已经出了雁门关,沿途皆山脉,绵延出百里之外,再往前行不出三日便是长白山。那漠国便在长白山下。然而现下队伍所在,却是个两不管地带。楚朝也好,漠国也罢,军事力量都未涉足这里,导致这一带的领土至今没有落实管辖权归属,因此这一带便成了流寇马贼集中作乱的地

绣夜忙斟上一杯热茶递给我,尔后轻轻为我揉着鬓角,我心中迷乱,视线落在那宣纸上,笔墨浓重处,是早已不该再存有的情愫。我执起纸来,不忍再看,只草草揉成一团便抛掷脚下,掩面道:“我乏了,你二人自休息去,莫要扰我。”

我望着镂空嵌玉蟠螭纹镜中的自己,苍白、憔悴,一脸疲惫的模样,不由淡淡叹了口气,妆晨见状笑道:“小姐莫愁,待奴婢妙手回春。”

我不禁哑然失笑,只见妆晨捏起一块蝴蝶酥便往她嘴巴塞去,“死丫头,只管吃你的罢!”

姨母面色一沉,重又回复冷然,“宓儿不必多事,那大胆女子,本宫已下令将她处死,此事以后不许再提。”

允祺走近床前,蹙眉望着茵儿,冷冷道:“你可是将我的话当作耳旁风了?圣平公主已远嫁漠国,你如此胡乱言语,可是要本王治你个认人不清之罪么?”

允祺面色冷陈,眸光流转,闪烁不定,似在沉吟。我最后一拜,转身便欲走向七王,却见允祺突然便笑了,然而那笑,却没有丝毫温度。他无视众人惊呼执住我手,微一用力,我已疼的眉头紧蹙。他在我耳边轻语:“为兄答应你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