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弟两个一并出了皇极殿,朱宝明此刻仍是在气头之上,他向来是个火爆脾气,就如春节里的鞭炮,一点就着。但却不是个只有脾气之人,这尚书之位,可不是一般人能做的上的。

这是她没有见过的陈玄朗,即便是在大牢里的时候,面对黄辉的时候,她都没见过陈玄朗露出过这样的眼神。

“罢了罢了,既然是请我帮忙,这怎么好拒绝?”她揉着眉心,也是头疼,她也不知怎么就答应了,心里又佩服胡婼倩的大胆,又同情她。

“不过打了个喷嚏而已。”顾玉环笑了笑。

“官凛年纪轻轻连中三元,嘉远十年是陛下钦点的状元郎,此人如今任刑部侍郎,虽然年纪轻轻,但是心思缜密,极有才能,广岳应当是见识到眼里的。”黄辉慢悠悠地答道,脑海中是那个不过三十出头的官凛,不单单是有才能,这在各种领域之上都有极好的造诣。这般的举荐信他是收到了不少,若是不真的推一把,下头的人还当真觉得他老眼昏花了。

“我在扬州第一眼见到你时便觉得你亲切,到底是为何,我自己也不晓得。”她扯了扯嘴角,浅浅一笑,“不过,我相信这应当是缘分。”

正神游天外的顾玉娇一听到“三表哥”几个字,立马抬起了头,正好对上顾玉环的眼神,瞥见顾玉环嘴边淡淡地笑,她立马瞪了回去,但是心中抑制不住的欣喜。

“嗯。”她点了点头,半福身子,而后伸手去拉正在发火边缘的顾玉娇,说道:“外头马车等候多时了吧?天儿冷,四姐姐可不要冻着身子了。”

“昨日点了炭盆,下人开了窗子,晚间忘了关上,这吹了一夜的风,今早远哥儿身上便有些发热了。”她柔声答道,看着奶娘怀中的儿子,心中又是急又是心疼。

陈老太太看着面前的孙儿,这个孙子,自小便不爱说话,又是长房的庶子,除了每日来给她晨昏定省之外,便极少见过这个孩子,若不是后面还有这般作为,哪里还会有人管他的死活?

“下作的老东西,谁给你胆子这样同小姐说话?”王妈妈一个步子上前,一巴掌便打在刘妈妈的脸上,刘妈妈一个重心不稳,倒退了好几步才站稳。

“母亲不必忧心了,您说的话女儿都记得。”她嘴上答应着,心里却早已将其否定了。

“婼倩给老太太见安。”少女穿着水蓝色点翠绣折枝堆花襦裙,腰间束着金色宫花腰带,衬得少女细腰盈盈一握,行动似弱柳扶风,头上戴着的是赤金宝钗花钿,左右各簪了一只金蝴蝶,微微一动,上面的金攒丝串着的珠子便轻轻作响。她生了张鹅蛋脸,肌肤白皙,柳眉弯弯,一笑起来,十分明艳。

顾玉娇此刻的心思都放在陈家表哥身上,又想着到时自己也能过上被人捧着的日子,便心里舒爽,楼氏唤了她几声,她才回过神来。

女儿家的手,那便是她的第二张脸,顾玉环的手生的极好看,比平常女子还要小巧些,指甲圆润,透着浅浅的粉色,十指如同新出的青葱一般,又细又长,放在手里更是柔软无骨。

自外屋进来一穿着宝蓝锦袍的男子,他身形修长,面目俊朗,看着不过二十来岁的模样,正是黄辉的嫡长子黄晋言,听闻胞弟发了病,刚从衙门回来的他走的匆忙,鬓角的青丝微乱。

这头元宝见这小丫鬟跟着自己的主子走了,也转身去找自己家主子。

小姐皱着弯弯的柳叶眉,不知在想着什么。

他看了眼天色,才将披在身上的披风解下来给小厮拿着。

“孙女儿给祖母请安了。”她声音细柔,带着女子的温婉柔软。

“四小姐来了。”外头的丫鬟急急地说了一声,这话音刚落,珠帘便被人一手撩了起来。

她的生母陈氏在她未满一岁的时候便去了,她的姨母作为续弦嫁过来,待她如亲生儿女,嫁过来六年,才生下了顾家最小的男孩儿,也算得上是她嫡亲的弟弟了,今年不过五岁。

顾玉环仰着头去看,那人面目俊朗,墨发高束,他生了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幽深的瞳孔沉静如水,看人时带了几分冷意,他站在这满是污秽的地牢里,长身玉立。他未着朝服,而是穿了身黑色绣金纹云锦的圆领直缀,外头披了一件黑色的披风,衬的他整个人高大挺拔,这人正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大理寺少卿陈玄朗。

那嫁衣早早地便做好了,小姐定下亲事不久,便有人来量了身子,前几日才送了过来,只要小姐在这嫁衣上随意绣朵花便行了。

“五姐姐哪里有我这般清闲?我这嫁衣都不用自己绣了。”她看着手下精致的嫁衣,手中的动作不停,淡淡笑道。

顾玉盈开春便出嫁,这嫁衣都是赶着做的,这女儿家的嫁衣本就是要自己绣的,顾玉盈这绣了几个月了,也还未绣好,两姐妹同是待嫁之身,相比之下,顾玉环确实是清闲了不少。

“前两日给兄长做了双靴子,待会兄长下了学之后,你们将鞋子送过去。”一朵牡丹绣了将近一个时辰,终于绣好了。这嫁衣本来就是绣好了的,但是出嫁的嫁衣女儿家是要自己绣,但是这富贵人家的小姐都不要自己绣的,等绣坊里的绣娘绣好了嫁衣,送来叫小姐添上几针几线也算是自个儿绣的了。

顾玉环也笑,她这也算是过了一把大户人家小姐过得日子了。

她这一病,病了半个月之久,她这重活一世,身子倒是娇贵了不少,到底是在黄家养的。虽然在黄家她不过是个冲喜进来的少奶奶,但是只要她好生照料着黄晋容,日子却还是不错的,况且黄晋容待她是十分好的。

想到黄晋容,她垂下的如蝴蝶翅膀般的眼睫微微颤动,手中的动作停了些许时候,这辈子,她又将嫁入黄家,又将同黄晋容成为夫妻,会有什么不同么?她想去改变,如黄家跟着所拥趸的皇子谋反,黄家的灭门……还有黄晋容的死,她一介弱女子,又该如何去扭转?

明明知道日后发生的事情,却什么都做不了的无力感,像是一块大石压在她的心口之上,黄家,黄晋容,还有她,又该重复上一世所发生的一切么?

“小姐,是四小姐过来了。”

顾玉环被惊得手一抖,那针扎进皮肉里,细微的疼痛让她蹙起了秀气的眉毛,一粒血珠从手指上滚落,滴在火红的嫁衣之上,很快便同嫁衣融在了一起。

“小姐!”宝灵惊呼了一声,这做针线活时被扎不是什么稀奇事,但是也未有小姐扎的这般深过,那针的麦芒全然扎进了她白皙的手指里。

“无事,你去沏茶过来。”她摇了摇头,拿起针篓里的丝绢,将受伤的手指缠了起来。

自从上回从陈家回来之后,顾玉娇便没来过顾玉环这处了,听说顾玉环病了,她也怕被过了病气,所以迟迟不来,这等顾玉环病好了,今日又听说了了张家又给顾玉盈送东西来了,她心中有气,才想起顾玉环来。

“四姐姐怎么过来了?”她微微笑问。

顾玉娇穿着一身张扬的红色衣裙,上头是绣着金牡丹的短褙子,下头是荷叶裙,手里抱着一只暖炉,她十多日不见顾玉环,觉得这六妹妹虽然是瘦了不少,但是这看着又楚楚动人了些,她睨了她一眼,哼道:“无事还不可来了不成?”

“自然不是,四姐姐说的哪里话。”

“哼,当你是个无心之人,你还当真是个无心之人,那顾玉盈如今尾巴都要翘上天了,你瞧瞧你,这还在做什么?也亏得你坐得住。”她眼里尽显嘲讽之意。

我自然是坐得住,就是四姐姐坐不住。她心里如是想着,上辈子都经历过的事儿,她还有和坐不住的?

“木头!木头!”顾玉娇气的拿手敲了敲她的头,狠狠道:“你好歹也是顾家嫡女,被一个妾生的庶女踩在头上,你还当真不介意,拿出你嫡女的风范来,瞧你这样子,我当真是要气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