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很快就灭了,她缩在被窝里,睡意渐渐袭来,似是涨潮的海水一般将她淹没,她就似是海面上的一块浮木一般飘摇。

她咬咬牙,才道:“郡主放心罢,这信会送到的。”

这个时节,正是梅花开的正好的时节,陈府的花园里正好栽了几棵腊梅,今个儿几个姐妹一同说起了这梅花,都有了兴致,带着丫鬟去花园里剪腊梅去了。

“广岳身子不好,这种时候可要注意了。”黄辉说道,“这京城里头,年年这过年之前都冷的刺骨头。”

“郡主……玉环有失礼仪,实则是……”她面色微红,带着几分惭愧。

老太太瞥了一眼坐在顾云旗身边的顾云义,心中更是有火,这一看到他便想起那没良心的女婿,她对元姨娘那是如何看都不满意,此刻看着顾云义,只觉得他有八分像元姨娘,心中升起丝丝厌恶来。不过面上不动声色,喝了口茶水润了润喉咙之后,才道:“旗哥儿这段时候书读的如何了?”

“走罢。”顾云旗突然笑道。

“妾身见过老爷。”小陈氏福身行礼,眼睫微垂,在摇曳的烛光之下一派柔和。

“你如今也到了年纪,祖母便也不跟你绕弯子了,前些时候严老太太带过来那个胡小姐,你应当知道吧?”老太太清了清嗓子,陈家和严家交往倒不多,这严老太太怎会带着个侄孙女来登门造访?这其中意味猜的出来。

“小姐,倒不是奴婢不去收回来,这元姨娘和五小姐您也是知道的……”她看了顾玉环一眼,又垂下头去,又道:“那四小姐更是不必说了……”

宝灵一进来,见自家小姐依旧还在绣花,便劝道:“小姐,歇一会儿吧,小心伤了眼睛。”

陈玄朗手指一动,眼睛眯了眯,淡淡回道:“嗯。”随即嘴角微勾出一丝冷笑来,将才才看了信,这人便来了。

“这斗篷着实厚实,女儿又抱了个暖炉,全身上下都热烘烘地。”顾玉娇连忙将暖炉拿了出来,她再傻,自然也不会将这少女心思直接说给母亲听,免得母亲到时又来说她了,倒是在祖母那儿,她倒也不怕了,这事儿还是祖母说来的。

“妈妈,您可别气啊,小姐这穿红多好看呀。”宝珠吐了吐舌头。

“言儿。”周氏答了一声。

顾玉环心里蓦地一紧,咬着下唇的力道加重了些,脸色渐渐发白,但她还是扯着嘴角笑了笑,对陈玄朗福了福身子,“天色渐晚,表哥注意些路滑,便不叨扰表哥了。”

她想着想着便觉得心冷,怎么办?她能怎么办?哥哥才十七岁,日后的前途不可估量,若是就在此断了,如何对得起去了的母亲?

他回自己的院子时,发觉外头又飘起了小雪,他依稀还记得,姨娘走的时候,也是这么个下着小雪的寒冷天儿,屋子里没有炭火,姨娘蜷缩在冰冷的床榻之上,他如往常一样,给长辈们请安之后才来看姨娘,但是任他唤任他喊,也不见姨娘答应,那时他才五岁。

老太太话都这么说了,顾玉盈也不好说什么,顾玉娇那个性子,顾府上上下下也都是知道的,她若是说怪顾玉娇的话,倒是显得她小肚鸡肠了,她垂着眉,看了眼眼圈哭得红红的顾玉环,攥紧了手里的手帕,仰起头微微一笑,“孙女儿晓得的,孙女儿也未怪过四姐姐。”

这老太太地这个儿子,自小是疼着长大的,生性风流不过,虽闹不出寻花问柳的事儿来,但是府里养的姨娘通房,个个都是美人,这二太太又是个爱吃醋的,成日和二老爷闹,这也见怪不怪了。

再怎么不济,她也是顾家的嫡女,但是她未想到的是,父亲竟然为了自己,要将她嫁给一个将死的病秧子,她以往羡慕姐姐们得父亲的喜爱,从父亲罚她那一刻起,她便不再妄想了,心也跟着凉了。

“学生已经提醒过老师了,老师却还要谋逆……怪不得学生。”他眉目舒了舒,“老师,您教导过,良禽择木而栖,我不过如此罢了。”

黄辉看了吕寅一眼,见他半天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遂接话道:“下官倒是愿意举荐一人,此人年纪虽轻,但是才能倒是许多人未能及的。”

坐在张霍梁身边的是分管兵部的次辅方言行听了这话,立马问道:“何人?”

“是下官的学生,现任翰林院侍讲学士,不知诸位大人可有听说过?”

“黄大人说的是陈玄朗?”沉默许久的官凛抬头问起,他刚上任刑部尚书一职,这同几位大人还不熟悉,也不敢太过张扬,况且他还是黄辉举荐的,这档黄辉提及自己的学生,他自然是要出来说话的。

陈玄朗这个名字,在场之人都是知道的,那是皇上钦点的探花郎,现任翰林院侍讲学士已经是极为不错的了,又是黄辉门下的学生,这黄辉是个明白人,这无用之人自然是不会推上来的,不过,这平乡叛军的案子可不是小事,平了近一年也没平下去,这陈玄朗再怎么有才能,到底是年轻了些。

“年纪太轻了。”张霍梁摇头,皱起了眉头,跟着额头上的抬头纹也皱起来,像是不平的沟壑。

“元辅也不要小瞧了这年轻人,下官倒是见过黄大人这个学生,年纪虽轻,但是性子极为沉稳,也是个极有才能之人,当年科考之时,陈玄朗写的那篇文章不知元辅可有见过,当真不是一般人写的出来的。”官凛说道,而后看了黄辉一眼。

两位辅臣自然不会就听几位尚书左右举荐,心中自然要忖度一番,这往平乡拨下去的银两不下几百万,若是再这么下去,这银子便全都拿去养叛军了。

张霍梁沉思了片刻,摆摆手说道:“此事再议罢。”

……

陈玄朗在翰林院便听到了这消息,这翰林院之人路过都来贺喜他一声。

“退之若是升了官职日后可不得忘了我们。”说话之人同陈玄朗同任侍讲学士之位,名叫夏猛杰他此刻正在整理上头送来的卷宗。“当日你进翰林院我便是知道这翰林院是装不下你的。”陈玄朗的才学才能他是清楚的,柳学士那也是极为欣赏他的。

“这话可说不得。”陈玄朗语气淡淡,将案桌之上的卷宗都卷了起来,又拿编好的麻绳绑起来,“别人听去了还当我多瞧不上翰林院,此事八字还差一撇。”况且那平乡叛军之事,也不是什么简单之事,若真是派他前去,他如今还没什么大的想法。

“如何说不得,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夏猛杰哈哈笑了两声,“到时你调任走了,不知谁又过来,也不知道这人好不好相处了。”在他眼里,这陈玄朗算不上好相处,也算不上不好相处,两人共事几年,虽然交际算不上多多,但是陈玄朗这人,那是极为不错的。

“京城里许多户人家可都是看着你的,你就没想过娶亲一事?”他又问道。

“没有。”

“我家中有个妹子,明年便及笄了,生的极好的,我夏家也不算低户,你觉得如何?”他家中还有好几个嫡出的妹子,虽然这陈玄朗原本是个庶出的身份,但是他这身光芒早就掩了他出身低下的身份了,如今这京城里可是有不少人家想给女儿说上这门亲事。他自然也想,自己的女儿还在襁褓里,那是说不成了,但是他还有几个妹子啊。

“你也别向我介绍你家妹子了,我如今未有这心思。”陈玄朗难得笑了笑,手中的动作也并未停下,他现下心中想的还是平乡的事,老师是有意举荐他的,这也是个机会,若是这事他做的好了,当真这翰林院是装不下他了。

“哎。”夏猛杰叹了一声,“这翰林院上上下下,这未娶亲的人少之又少,你还不晓得别人外头怎么传你的。”

陈玄朗刚入翰林院之时,便有不少人来他面前提起家中适龄儿女或者妹子的,这么个好的年轻人,自然是想扯上些亲戚关系,哪晓得这陈玄朗油盐不进的,一个个地都拒绝了,这日子都久了,又不见陈玄朗身边有个什么丫鬟美人伺候,久而久之就传出他不喜女色的传闻了。

从翰林院出来之时,雪已经停了,但是天气还是十分地冷。

“大人今早怎么不披上斗篷?”元宝拿着一件厚实的斗篷过来,又道:“这京城可比扬州冷多了,大人可不能大意了。”

陈玄朗接了斗篷,放在臂弯之上,才上了马车。

马车厚实的帘子放了下来,他才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轻轻叹了声气。

元宝搓着手坐在车夫的身边,他向来耳朵尖,听到了大人的这声叹,心中不觉有些奇怪,大人莫非今日又遇着什么事儿了?他又想到以往在扬州的时候,大人遭人欺凌的那段日子,当真是没有什么时候比那段日子还要苦了。

府里的奴才早早地将膳食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大人回府了,这马车刚到府门,便有小厮飞快地下去叫厨子将菜都惹上,然后叫人将烧好的热水抬到净室里去。

子鸢和子镜也跟着到了京城,两人在扬州陈府时可是当作半个小姐养的,没做过什么粗活,这本来以为到了京城日子多好过,哪知道这京城除了天气冷的吓人,这三少爷身边伺候的人也少的吓人她们俩一来,便被分了洒扫端盘子的粗活,只做了几天,腰都直不起来了。

此番一听到三少爷回来了,立马就扔了手中的事往前厅去。

“二位妹妹可不要难为我了,大人沐浴时是不喜人伺候的。”元宝对这两个成日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丫头也甚是无奈,两人虽然是有些姿色,但是比起郡主来,那是差远了,大人连郡主都不多看几眼的,更何况是她们?

“老太太将我们姐妹二人赐给三少爷,便是叫我们来服侍三少爷的,你竟然叫我们二人去做那粗活……”子鸢哼了一声,搓着手,只觉得这几日手都粗糙了不少。

陈玄朗离开扬州时并没有带走这两个丫鬟,也没那心思带走,便将两个丫鬟留在了扬州,等他从山东回来,便看见这两个丫鬟在京城了,说是老太太派人送她们过来的。元宝对老太太也是无奈,这给大人塞女人也是费尽了心机。

“二位妹妹,不是元宝我说话难听,你们若是心思再不正,即便大人不说将你们打发了,便是我也要大着胆子送你们回扬州,大人可养不起不会干活的丫鬟。”

两个丫鬟被说的面红耳赤,暗自咬了咬牙,来京城时老太太便说过了,一定要忍得,到时三少爷总会想通的,三少爷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哪里会离得了女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