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已跳下车,正回头去抱坠儿,坠儿好奇的张望。

柳大娘嫌她坐没坐相,道:“你来,我也给你讨个吉利。”

虽说这是女人的归宿,但人各有活法,她自由惯了,女儿也自由惯了,猛的让她被拘谨住……

有的百姓对肖金铺赞誉不绝,说它是穷苦百姓的救星,从来不借机欺压。

钱多多不好走到她面前去,笑道:“夫人的丫鬟自然都是好的,我瞧这位姐姐通身的气派,倒是不简单。”

林小五顿了顿,淡道:“去通禀声。”

擦拭着,心疼:“可惜这种裙子最耐不得脏,稍微用力就要洗坏得!”一时心疼,瞪他道:“你赔我裙来!”

又想起王熙和孔近东年岁相仿,学历也相仿,孔近东高中,却没有听说他也在榜上。青云撇嘴,道除非老天不长眼,才叫他家也能承恩哩。

“她缺银子使?”

王熙冷笑:“若说我得罪了林大公子,他不肯见我便罢,何故将孔兄也拒之门外?分明就是一朝富贵,得忘故交!”

少了招人恨。多了么,则招人忌。

彩云唬了一跳:“哎呀,这可怎生是好?偏大娘说用的好,昨儿特地带了些推荐给艾家夫人了。”

门前有个孩子在玩,见了他好奇的看了两眼,却并不害羞的跑开,而是睁着黑白分明的两只眼睛看人。他语气和煦:“你是这家的人?”

喵的,你让抬头我就抬头?

“不过是乱讲的话本小说!”

夏初道:“难道不是因为公子喜欢夏季?”每到入夏时分,公子就格外的焦躁又欣喜。

钱多多瘪嘴,很有些吃味:“娘就惯着他罢。”

半夏苦笑:“谁说不是呢!厨房说太夫人的吩咐,公子的应用器具一应都要富丽堂皇的,贵不贵重不打紧,最关键要花纹多,看着富贵朝气的——就这个,还是我讨价还价了半天,厨房才勉为其难给换得。”

钱家没养什么正经宠物,只得一只老兔子大黄成了精。大黄很有些脾气,除去钱多多,是谁也不稀搭理的。坠儿每每逗它,人家嘴巴一歪,就将头撇开,凭你用再鲜嫩的菜叶都诱惑不来。

说了些个闲话,赵媒婆才提出来意,原是为王家的公子求娶她家的女儿。

听声音,是个小子。

五娘子淡淡扫她一眼,笑道:“哥哥才多大的人。就称起老爷来?岂不把他平白叫老了?依我说,咱们从小一处长大的,便叫几声熙哥儿,也没什么。”

啥?你说她心硬如铁?说她变了?

感情这位公子哥儿对自己一见钟情了?这才屡次央求妹妹成人之美?

他小名儿换做坠儿,钱多多说今后要送他进学,起了个大名,叫钱归来。她的本意是说这孩子本来命里是该是她的弟弟,如今只是回来了,可是名字脱口而出,配上钱姓,自己都掌不住笑了。

柳大娘是个机警的,潜意识里察觉事有不妥。但究竟怎生个不妥法,她却也想不出。左思右想,都不明白王家人的算盘,于是勒令钱多多,非有必要,少往王家走动。即便五娘子或者老夫人下帖子邀她过府去,也务必要在自己的陪同下。至于说喜儿等几个丫头——既然卖到别人家,就是别人家的奴才,和自己等人再无相干。除非主母厌弃她们,要发卖了。否则便是被打死,她们也插不上话,更不要试图干涉。

王熙忙转向钱多多:“可是偏了钱妹妹的福气。”

“王家说是善人之家,家规虽严,对待下人也算和善,但毕竟有他们自己的法度。大管事家的女儿想攀附他家的小少爷——大抵触了王夫人的霉头。好好的儿子,岂能被些狐媚子教坏了?也不知他家做了甚么,惹得王夫人发恁大火气,竟是旁的婆子一个不用,单单只叫了李婆子。那李婆子这些年每况愈下,落得混迹市井贫家癞户的下场,来往的又哪里有几个正经人家?王夫人叫她去发卖,不过是存着惩戒的心,刻意不给那丫头活路,要她一辈子吃苦哩!”

五娘子亲亲热热的执她的手走到水缸前看了片刻莲花,说了些赞赏的话,才在丫鬟的提醒下将她让进房中。

老夫人嗔怒:“翡翠!不懂规矩!”

柳大娘凑趣:“五娘子素来是活泼的,我不过仗着在外头多走动,靠一张嘴惹得五娘子发笑罢哩。”

柳大娘笑了笑。示意钱多多拿出个荷包并一只描金洒的提匣塞到婆子手中:“嫂子莫嫌弃。原是我打临州带来的点心果子,虽不算精贵,胜在咱这儿不常见,吃个稀罕罢哩。”

见她回家,七奶奶道:“好孩子,到我这里来。”

她一把将女儿拉到身后,死死拽着,防备的望着对方。

车门敞开,先是跳下一个青衣锦袍束着银灰金线腰带,面白无须的中年男子。那男子打量了他一番,行了个礼,道:“敢问,对面可是林小五小哥?”

但钱满山任她磨破了嘴皮子,只是不肯。道自己是庄稼人,不会做生意,不会管事,闷头就懂照顾他那两亩破地!

牛掌柜又道:“那就送她耳坠子。”

青衣古怪的盯着他:“师弟,此桩事情因你而起,你且下山去化解了吧!”

老三和他的狐朋狗友们哈哈大笑,打趣林小五。

其实林小五另有想法,只不好说给她听。

他一面哈哈大笑,一面赔罪道:“妹子莫恼,等你将来成亲,哥哥送你一份大礼!”

说话间折了许多柔软的枝条,随手编出花环。林小五嘴角一直噙着笑意,道:“啧,好生生开在枝头的鲜花,被你糟蹋了。”

他笑道:“炒了许多,等我给七爷送些过去。您老保重身体,咱村才能兴旺。”

牛掌柜又问:“前几日听得我家少爷要来县里,小哥可知道?”

屋中三人也闻风而来,站在门口。

管事瞧了一眼,道:“可是说胡参?”

有柳大娘这层关系在,孔氏倒不好谴她离开,只得任凭她站在自己身边,听他和孔近东寒暄,谈论学业。

“他家娶新妇,肉就不够使,能卖?”他疑惑。

村子依山傍水,几乎每户人家都在家中添了女儿之后亲手栽上七八棵树,等孩子们长大了,应该嫁娶了,砍伐下来阴干,寻木匠打成家具作为女儿的陪嫁。

近东是识字的,从前功课也好。只等躲过风头,砸锅卖铁也要送他去书院再读书,将来考个功名,做正头娘子可不比做人妾室好得多?

道:“我有事要出去哩。”

他说这话,柳大娘将信将疑。

转眼秋收,柳大娘驾了马车归来。秋收之际,处处农忙,乡下无人典妻卖子,大户人家也忙着下乡收租,她左右没有买卖,又惦记女儿和林小五,还有五亩地的收成,便赶了空车回乡。

钱多多站在门槛里,不知究竟。

钱多多早把一切尽收眼底,充分调动了她的八卦心理,待钱叶儿跑开,故意弄出声响,吸引了林小五注意。

“照你这么说,我竟是不嫁的好?”

青云得意:“那是自然!”犹豫再三,低声道:“若是林公子,又另当别论。”

她低低的唔了声:“你说说看。”

青云知她心事,也不敢放肆,觑着她并无不豫,缓声道:“从前我只当他是个藏奸的,从来也没好脸色。只是后来见的多了,无论如何,他对姐儿一片真心,却看不出来半点假……若说报恩,凭着再大的恩情,他做的事情也都报了。平白无故的,谁肯对个陌生人好呢……”

她垂着眸,淡淡听着,仿佛听了进去,又好似走神没听着。其实心里也有所触动,不自觉的,右手按住胸前,阻止跳动的心脏——是啊,平白无故的,谁肯对个陌生人好呢……谁又肯一直对陌生人好下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