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婶子目送她走远,道:“小五当真就回家了?”

“马车坏了怎么办?”

他来时驾了柳大娘的马车,天未亮就出发,置办完货色,看过孔氏,太阳才刚刚升到半山腰。他驾驶马车往回赶,想着回去还能在地里忙活上一时。眼看麦子抽穗,正是用人照看之时。又不知二妮儿今日可有听话,是不是又挨了柳大娘训斥。大黄若是再将小院中种的菜地乱拱,一定不再容情,要好好惩罚与它。明日为二妮儿办生日宴,实在也不愿邀请刘氏。而那七奶奶的孙子澜文和他母亲是否也厚着脸皮再来?

有的和她家不熟,专程从外村赶来看热闹的,站在院外,羡慕的望着幸运的这家人。

林小五笑笑:“牛掌柜越发硬朗了。”

林小五道:“给你添麻烦了。”说着话,袖子里又递了一块碎银子过去。

她冷笑不绝:“罢哩罢哩,谁晓得是否招了头白眼狼在家!”

他松口气:“既然如此,为何不愿意?”

说来也怪。他和林小五交好,和孔近东却交恶,两人实在也走不到一处,每每见面冷言冷语,有时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只是近些年孔近东越发长进沉稳,难得激得他动手。

他在孝期,不能去县学。

他哭笑不得。

林小五青布衣洗的发白,身上连个值钱的佩饰都没有,手掌又粗糙,满是新茧。伙计惯有一双势利眼,一眼就看出他们两个是穷家子弟,万万买不起店里的东西。

大黄一家是她心头肉。馋的再狠也决计不肯宰来吃肉。刘氏觊觎,派钱叶儿说了几次要她送几只种兔,都被她找借口推辞。

钱多多眼前一亮,菘菜?

沈义轩这才正眼看她,忙起身行礼:“原是钱家妹妹。”

她失笑,伸出五指山,晃晃:“哪,大肉饼!”

她大恨,望着他磨牙。

她有她的思量。

刘氏和钱叶儿无奈,只得暂时放下,想商量一晚,留待明日再好生说服。

柳大娘又何尝不知,只是发愁。

刘氏失笑,剜了她的脑门:“你倒乖巧,一说是嫁妆就知藏私!”

又捅捅:“真生气啦?”

林小五笑了笑:“没呢。”

他手上挎着篮子,篮子里打了满满的一篮子猪草,还带着露珠,新鲜的很。

就有闲嘴的妇人凑过来:“你说怪不怪,那钱二妮儿出了名的灾星。我三姨婆小姐妹的侄孙女儿是柳大娘的远亲,受她嘱托照看了二妮儿半年。嘿,从她进门起家里就没过过安生日子!先是当家的在地里干活被镰刀割了手,接着她家的猪生了疫病,没多久她烧饭被开水烫伤了手。从此逢人就说钱二妮儿是不祥的人——怎么地满山家就没事呢?”

林小五对她却无甚好印象。

刘氏送走柳大娘,转脸就没了笑容,对着林小五打量了好半晌。她拿不准是否柳大娘察觉了什么,才将林小五送来监视,想了又想,才安排他住下。

贫家有子贫亦娇,骨肉恩重那能抛?饥寒生死不相饱,割肠卖儿为奴曹。此时一别何时见,遍抚儿身舐儿面。有命丰年来赎儿,无命九泉抱长怨。嘱儿切莫忧爷娘,忧思成病谁茹将?抱头顿足哭声绝,悲风飒飒天茫茫。

柳大娘上下打量了一眼她,见她无恙,也就不再多理,嘱咐孩子说:“待会儿都机灵点,进去以后眼珠子都给我盯着地下,不许四处乱看乱瞧,更不许说话!我喊到哪个让你说话了,你再说!语气都给我恭敬点!王大户家这次要买四个粗活丫鬟三个小厮,他家可是县城富户,王官人更是出了名的大善人,你们谁能进去做活,总比卖去别家好过。”

两个妇人吃少女一番连消带打,又畏惧钱家的撒泼耍赖,不欲多做纠缠,笑笑赔了个不是:“是我们说错话了,咳,我去瞧瞧二妮儿去!”

婆子瘪嘴:“老爷说他奴大欺主,气焰嚣张,欺上瞒下,罪名一大堆哩。若不是看在他爹娘曾经伺候过老夫人的份上,早就撵出去了。”

柳大娘惊叹,又问:“她家不是有个女儿跟在老夫人身边,很是得力?”

婆子道:“罢哩。若不是她闺女,还不能跌着——我说与你听,千万莫要外传——他家的闺女,听说很不检点,夫人见着她勾引小公子,狠打了一顿,发卖出去了。可惜当时你不在,夫人气得不行,找了城南李婆子,听说是卖给乡下穷汉子了。”

柳大娘又惊又叹:“那李婆子可不是甚么好东西。我记得他家女儿生的很好,实实在在可惜了!”

婆子道:“谁说不是呢!若是你在,指不定还能有个好下唱—不过也难说,夫人震怒,听说特地吩咐李婆子要卖到乡下去,要她吃苦头呢。”

两人惋惜了一阵。

柳大娘问:“如今府上是她管事?”说着比了两个手指头。

婆子道:“威风着哩。夫人又看重她,只说她忠心,做事稳当。幸亏当日你与她关系不错,连带着她也高看我一眼……”

柳大娘推说:“我可不敢居功。还不是嫂子为人和善。”

说笑一阵,婆子道:“我找人管事娘子有空没空。”

说着谴了个小丫头子去内院通报一声。

因道:“你来的却也巧。前几日请了李婆子,带来好几个小丫头子夫人都不满意。好容易留下两个放在小公子院中,这不,昨日刚遣了出去,说是蠢笨的很,不会伺候。林娘子还说若是你在县上就不必发愁。”

柳大娘笑问:“小公子今年多少岁?”

婆子道:“今年满了十七哩。”

柳大娘暗暗记在心中。

不多时,小丫头子回来,道林大娘正闲着,请柳大娘过去。她笑着辞了守门的婆子,跟着小丫头子进了内院,塞给她三文钱叫她买糖吃。

一时见了大管事娘子,因夫家姓林,大伙都称她林大娘,却是风光的紧,正坐在八仙椅上训斥底下几个回话的娘子。因通报说柳大娘来了,她方让众人散去,笑着命小丫头子呈上两盏胡桃夹盐笋泡茶。说了一回近况,细询了一回钱多多,道是家中要挑丫鬟,请她明日带人来。

两方辞过。

回到家中,钱多多问:“娘,为何给了守门婆子见礼,却不给大管事娘子?”就连带路的小丫头子都肯贿赂,为何不贿赂管事的?

柳大娘笑着叹:“你果然还是太嫩!她如今升任了大管事娘子,家中多少钱得不来?咱们总共才能给她几个,她恐不放在眼中。然那守门的婆子虽不掌权,但若何她交恶,她故意为难咱们,拖着不去通报,你我可不就得在门房上呆坐着?有时候,坐一天也是有的呢!”

她恍然,这便是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吧。

柳大娘打量她,叹息:“成日价嚷嚷要学要学,也不知你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