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五道:“给你添麻烦了。”说着话,袖子里又递了一块碎银子过去。

分了男女两席。依照乡间风俗,南席在堂屋,女席设在偏房。林小五早早的就将自己的房间腾了出来。来的都是素日舒适的乡邻,沾亲带故,姨婆外甥招呼声不绝于耳。

他松口气:“既然如此,为何不愿意?”

前头那黑瘦少年是七爷的宝贝金孙,她叫声三哥。为人最是爽朗善交,和林小五交好——这满村的少年,不和他交好的倒找不出几个。

他在孝期,不能去县学。

他啼笑皆非。

林小五青布衣洗的发白,身上连个值钱的佩饰都没有,手掌又粗糙,满是新茧。伙计惯有一双势利眼,一眼就看出他们两个是穷家子弟,万万买不起店里的东西。

钱叶儿不知何时也出了房,站在她身边,听她发愁,不以为然:“你养了许多兔子,刚好过年杀了吃肉。”

钱多多眼前一亮,菘菜?

这些原也都是人之常情。

她失笑,伸出五指山,晃晃:“哪,大肉饼!”

“女孩儿家要稳重,轻易露不得白眼仁。”

她有她的思量。

她这才明白小五说的她们都怜惜二妮儿处境果然不假。

柳大娘又何尝不知,只是发愁。

刘氏一面抱出被褥,摊开细瞧,舍不得新的,捡了一床半旧被褥。

又捅捅:“真生气啦?”

“小五哥。”

他手上挎着篮子,篮子里打了满满的一篮子猪草,还带着露珠,新鲜的很。

古代社会尊老爱幼之风甚浓,一村一姓,不是婶娘就是姑婆,挨了数落的妇人不敢辩驳,只是嘟囔:

林小五对她却无甚好印象。

巧儿一知半解,还要追问,被刘氏堵了一筷子菜,催他:“快些吃,吃好去玩。”

贫家有子贫亦娇,骨肉恩重那能抛?饥寒生死不相饱,割肠卖儿为奴曹。此时一别何时见,遍抚儿身舐儿面。有命丰年来赎儿,无命九泉抱长怨。嘱儿切莫忧爷娘,忧思成病谁茹将?抱头顿足哭声绝,悲风飒飒天茫茫。

她只是不知所措,同时身体轻飘飘的发软,仿佛一切都是假的,太假了!

两个妇人吃少女一番连消带打,又畏惧钱家的撒泼耍赖,不欲多做纠缠,笑笑赔了个不是:“是我们说错话了,咳,我去瞧瞧二妮儿去!”

他是七窍玲珑心,介绍的物件都颇为精致,但价格又不贵,原是思忖了林小五的经济状况来做推荐。

然素来做惯了铁公鸡的林小五今天是铁定了心,想要拔毛。

柳大娘暗示他,二妮儿拿他当亲人,好归好,只是他们总要成亲,不能当一辈子的亲人……女孩儿家最爱首饰钗环云云。

他发了狠心,定要买个好些的,也好叫她知道,他可不是整天里只供给她吃喝的亲哥哥!

看了许多,最后挑中一块蝙蝠样式包银的玉佩。

她总爱跑动,孔夫人说了多次也不见改正。每每跑起来,裙踞飞扬,总要她腾出去捉。小五想,不如买块玉佩送与她挂在裙上压裙角……

牛掌柜连连夸他好眼力。道这原是为本家一位小姐出阁专门定制,谁料小姐出阁走得匆忙,这才没将玉佩带去。

既然是个好的,价格自然也不贱。

半卖半送,还足足花了他十两银子。就这,也是牛掌柜特意将价钱说低了一大半。

林小五自然承情,连连道谢。

待得他们回了钱家村,小五对孔氏解释,轻描淡写几笔揭过。孔夫人自然是将他们好一通抱怨,又怪二妮儿不该四下乱跑,很是罚了她。

却说孔近东,从他们回来之时就别扭的很。面对林小五,总也找不回从前的友善和气。孔夫人喜气洋洋的告知他们,乡学的先生帮他争取了名额,今年就能去考秀才,

他两个真心诚意的祝贺,孔近东勉强笑笑,望着他们两小无猜,心里百味陈杂。孔氏看出儿子的心思,无非是嫉妒林小五将二妮儿带出去单独相处了这些时日——说来也确实不像话。但既然柳大娘都没说什么,她也不好去管。

至于儿子的心事……孔氏想着,这些年也积攒下了几个钱,等儿子考完,中了秀才,就搬出去住罢。顺便再为他寻门亲事……终究是大了……

至于说他儿子能不能考中还在两可之间,孔氏却是不去想的。

她的儿子,怎么可能考不中秀才?

过了几日,邻村忽然来了位青城观的道长。自称名号青龙,乃是青衣观主的同门师弟。临近几个村都忙着邀请招待。

青龙在邻村盘桓数日,被七爷邀请,到了钱家村。

在村口停住,立着望了村落许久,忽而道:“好重的怨气!”

七爷心中一忽,恭敬道:“敢问道长,可是有何不对之处?”

青龙煞有介事:“你这村里,敢是有位不祥之人?”

围观数人刷的都变了脸色。连连议论这位道长道法高森。

青龙憋着笑,很高明的模样:“不好,不好……”

七爷忙道:“确有此事。可是对我村子不利?”

青龙摇头:“不好,不好……”

七爷急得连连顿了拐杖:“道长快快请讲……”

青龙故作为难:“我却得看一看这位不祥之人。”

七爷道:“这有何难。快去叫二妮儿到我家中!”

一面请了青龙到自己家里奉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