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啼笑皆非。

她撇嘴:“我赢了呢?”

钱叶儿不知何时也出了房,站在她身边,听她发愁,不以为然:“你养了许多兔子,刚好过年杀了吃肉。”

钱多多看到他就想到三妻四妾七八个通房丫鬟,气不打一处来。

这些原也都是人之常情。

“亏得小五哥一手好活,我却要代夫人多谢于你了。”

“女孩儿家要稳重,轻易露不得白眼仁。”

见她伤感,柳大娘将些渡过难关,日后金榜题名的话安慰她。又叙了些闲话,才假作不意间问起:

她这才明白小五说的她们都怜惜二妮儿处境果然不假。

柳大娘见是他,眉开眼笑,招手唤进来,先问了嘘寒,又问刘氏待他可好,最后问乡间住的可舒适,差什么尽管说……

刘氏一面抱出被褥,摊开细瞧,舍不得新的,捡了一床半旧被褥。

钱多多正自烦恼,见他骂人,心中一气,将手里的物什通通扔掉,道:“你做!”

“小五哥。”

她只得往外走,钱叶儿笑眯眯的嘱咐:“挑根老点硬实的,太嫩不好擦牙。”

古代社会尊老爱幼之风甚浓,一村一姓,不是婶娘就是姑婆,挨了数落的妇人不敢辩驳,只是嘟囔:

庄户人家,衣服鞋袜都由自家缝制。一年到头难得穿件新衣。且不说户主钱满山,刘氏自己和巧儿都极少添置新衣,钱叶儿反而时常有新衣可穿——当然,许多都是柳大娘买回给她,也有些是柳大娘扯了布料让刘氏做给二妮儿的。

巧儿一知半解,还要追问,被刘氏堵了一筷子菜,催他:“快些吃,吃好去玩。”

钱多多始终没有开口分辨自己已经不是个哑巴,对柳大娘的安排也没有丝毫反抗。

她只是不知所措,同时身体轻飘飘的发软,仿佛一切都是假的,太假了!

说闲话的两个妇人相互挤眼,都撇撇嘴不屑,却是闭口不再说话。

孔氏总念叨,自打儿子入了乡学,天一日长过一日,没留意间,田间地头开满了迎春。

嫩黄的花瓣长在柔顺抽长的深绿枝条上,随风轻摆。

林小五道这是春天来了。迎春迎春。

钱多多白眼:“你当我白痴?什么迎春,明明是连翘!”

说话间折了许多柔软的枝条,随手编出花环。林小五嘴角一直噙着笑意,道:“啧,好生生开在枝头的鲜花,被你糟蹋了。”

她道:“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他默念一遍,奇道:“二妮儿,你学问见长,都会吟诗作对了?”

察觉他的怀疑,忙道:“呸呸呸,我才不是酸秀才!前天给孔大哥送饭,听见乡学先生摇头晃脑的念了一句。”

心中警惕,暗暗提醒自己莫要得意忘形,做出些个不合时宜的动作行为。好在她腹中墨水少少,除去这句,大约也只记得些‘鹅鹅鹅,白毛浮绿水’,‘床前明月光,地上蚊子咬’之类的诙谐语句了。

她嘴里哼着乡间小调,欢快的跳跃于田间地头。

林小五带笑的看着她:“这么高兴?”

她回首,愉悦狡黠:“总算熬过了三九,再也不用担心积雪压塌屋顶,你不开心?”

她又长大一岁。经过一个冬天的将养,身材如同抽高的柳条,虽细但长。面部皮肤稍微白了些,眼睛大而有神,时不时闪着灵动的光芒。

并不是美人,但总能让他看得目不转睛。

野地里青草新露头,他们毫不客气采了一大篮。她开心的拨弄,大黄总算有青草吃了。

这厢开心回家,家里却愁云惨淡。

乡学的教授先生家中有喜,放假三日。

放假本是好事,先生留了课业,学生们在家自行用功。然而这位先生留下的课业却有些不同寻常。

孔近东愁眉惨淡,情绪低落:“娘,今后我在家读书吧。”

孔氏手边放着针线簸箩,捏着绣花针的手微微发抖,语气却很是坚定:“瞎说!”低下头在绣棚上将仅剩的几针赶完,手指和心情都平静下来,道:“你回房做功课,钱的事情娘来想办法。”

孔近东忍不住:“不如我去寻义轩,他家藏书颇丰……”

孔氏猛的抬眸,目光犀利,孔近东讷讷:“娘……”

她严厉道:“人贵自重。沈家老爷帮你良多,我们没得报答他们已是心中不安。难道你遇上困难就要去求人不成?”

他低了头。

孔氏叹息,放缓了语气:“这个年下我又攒下许多活计,赶明拿到县上卖了,又是一笔银钱。二妮儿的络子倒是结的越发精致,又想出许多新鲜花样,想也能卖个好价钱。等她回来和她商量,先借了她的工钱,将来再还吧。”

他这样一说孔近东想起:“又该交租钱了吧?”

孔氏淡淡的:“这个我却早有准备。”忽然犹豫:“不然先和小五说,租钱欠着?”

自己却又摇头否认:“本就没几个,杯水车薪,也不顶事。”

孔近东因听他娘说起女工活计,想起一事,自袖中掏出两个缎帕,递给孔氏,道:“娘亲把这个也一并卖了去。”

孔氏接过一看,缎帕料子是上好的,绣活也精致用心,非一时之力,讶道:“哪来的?”

他不以为意:“前日去寻义轩,在穿廊等候时,他家的丫鬟非要塞给我。”

孔氏面色一紧,将缎帕搁在桌上,严肃的望着儿子。

“这两块帕子我自有去处,先前也就罢了。你可听好,往后再往沈家去,行止务要稳重,离得内院远些,总有丫鬟婆子要私下送你这些物件,是万万也不能收的!”

孔近东愣头愣脑:“我说不要,她们丢下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