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冲!你干什么?!”

眼看马贼的线索越来越有眉目,印瞳本来就是马贼头子,自然是知己知彼,黄臻虽然听取印瞳的意见,但也并不是全无主见。心里还在思索着该怎么面对印瞳想要当上大漠之主的事,印瞳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不光不傻,还聪明的很,就看黄臻什么时候开窍了。

印瞳睁开眼睛一个翻身,将原本坐在身边的白色身影压在身下,深黑色的瞳孔直视那双淡褐色的眼眸,倾国倾城的容颜没有任何表情,冰若寒霜。印瞳微微张开口,凑近了点儿,终于在那双淡褐色的瞳孔中找出了点儿紧张不安的情绪之后,才满意的朝他呵了口气。

“夸你呢。”他叹了口气,随后又说:“也多亏了赵方赫和胡一柄那边是你帮忙,不然那两个人若是在黄臻回来之后开战,事情必定不会这么顺利了。”

胡一柄满脸泪水,气愤儿子那双眼睛就这么闭上,他亲手杀的,是他亲手杀的,即使赵方赫没有用胡宵当挡箭牌,只要他在战场上看到胡宵,还是会杀了他。无法忍受儿子的背叛,却也无法忍受亲手杀死儿子的痛苦。

“主子!”沙华冲到了印瞳的身边,直接扶住了印瞳倒下的身影,这伤不清,足足一剑贯穿了胸口,此后他还动用了内力将黄臻推开躲过流星镖,大量出血,染红了整个上衣。

诗不是什么好诗,却可以从诗中看出一个人的雄才伟略被闷在胸腔里吐不出的不快,黄臻是个粗人,平时那种文邹邹的东西本来就听不懂,可这首诗最后那两句他还是知道的。这个人有着伟大的报复,却没有出头的方向,的确是个可悲的人。

只见对方拿起茶杯慢慢倒了一杯茶,看着水柱倾泻到杯子中溅起的水花,端起杯子慢慢品了一口又满意的放下,抬眸朝一直盯着他的自己看了一眼:“你怎么不说了?”

“爹!爹你别吓我啊!爹!!!”

如同今日一般。

赵方赫一抬手,身后的三排弓箭手纷纷蹲下准备射箭,印瞳微微眯起双眼,受到威胁的马不安分的想要冲过去,他扯动了一下缰绳,周围的天气突然变换,刚才还是烈日当头,不知什么时候从东面刮来了一阵强风。

一听有主意了,赵方赫就随便吃了两口,看着差不多了,才猴急的在此握住金诗的手:“夫人,这点子……”

到了房间门口,看着倒在地上的两个人,又看了一眼坐在床上安安稳稳的人,看见胡一柄站在原地不敢靠近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印瞳装作有些怕意:“官爷,您看……小人店里死了两个官爷这要是传出去,生意也没法儿做了,客栈就关门大吉了,这……”

外头响起了脚步声,看来是那些官兵上来了,像是有人要推开他的门,小饭在外头拦住,说了句:“官爷,这是我们老板的房间,不好意思,您朝前头走。”

……

大汉走了两步就能看到天涯客栈的轮廓,走一步在沙漠中就陷进去一个脚印,没一会儿就到了天涯客栈的门口,这名字起的倒是大气,可从外头看进去马马虎虎的样子,小二还端了个长凳子睡在了门边。大汉走过去喊了声:“伙计!”

将印瞳带回了房间,平稳的放在了床上,又细心的给他盖好被子,伸手触碰印瞳滚烫的额头,虽然没喝多少,却醉得不轻,酒不醉人人自醉,若他不想用醉来掩盖事实对他的冲击,又怎么会这么简单就毫无防备?

可狐狸也知道,即使经历了这件事,印瞳还是信他的,若不信,怎么会放任自己在他面前喝醉。

离开印瞳的房间往风尘址的方向前去,一路上来轻飘的脚步在黄沙上没留下任何痕迹,顶头的月亮微薄的光亮照在他透白的脸上。狐狸那张倾城的脸,此时却挂着复杂的表情,回想起印瞳的一切,打从初遇开始,他们接触的虽然不多,虽然对对方毫不了解,却难得的在无形中建立了一道彼此信任的墙。

时间越长,就越厚。

从印瞳会对他笑,会和他开玩笑,会给他起名字,会把他逗跑。

一幕幕怎不表示着印瞳那点儿心思,虽说不明显,虽说他自己也察觉不到多少,可狐狸是能感觉到的,他是狐狸,聪明如此。现在重新理一遍,竟然万分清晰,从印瞳给风尘树浇水这一点建立起的好感到答应了帮助印瞳,两百年来空缺的生活终于像是找到了寄托一般将所有心思都全部灌了进去。

付出的越多就越容易深陷,他曾以为自己会在结束之后轻而易举脱身,不留名,就像不曾来过一般如梦一场,现在想起来才终于明白印瞳给他起名字的目的。不是见他一人可怜他,也不是故意拿他寻开心,只是为了让他在这段时间里留个印记,也让他知道不论他多不拖泥带水的离开始终有个人记得他曾做的一切,那人的容貌怎样,身份如何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就叫——狸儿。

来到了风尘树面前的时候,狐狸抬头看向树上挂着的红丝带,上面千年墨写下的一条条真诚悔过,挂在风尘树上一个昼夜也没落下的话就能洗尽罪孽了。上头竟然还有一千年前的笔记,狐狸知道打从自己有记忆以来就生活在这片沙漠上,风尘树本就是灵物,它不成精不成魔,非妖非仙,自己和风尘树同在。

非妖非仙,也不知是精还是魔,掌控大漠的一切,却从不能离开大漠,不知道自己的使命却拥有一身控大漠的能力,或许他的年纪就如同风尘树一般的老,什么时候存在的不知道,即将什么时候结束也不清楚。

不生不死的活在大漠中,所有人对他来说都是过客,这才可悲吧。

可如今,一个早就该看透一切看透人生百态的他,竟然因为印瞳的话动摇了心里那一块原本以为很坚硬的地方,死守的城池也早晚会被攻陷。

“卫鉴,原来你的确是独一无二的,这世上谁都独一无二,他却比你独一无二得明显的多了……狸儿,你瞧,多好听的名儿……”这是两百年来记忆中所存在的极少名字中的一个,却最深刻。

……

头有些痛,眼睛还有些酸涩,印瞳醒来的第一反应就这两个,看着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屋顶上下来了,还睡在床上,外头天刚有些亮,太阳还未升起。

身上的酒味早就淡了,他毕竟没喝多少,所以昨晚的事还是记得大半的,虽然不真切,不过他的确看到狸儿了,也和狸儿说了许多话,包括胡亥和大冲的事。

一觉醒来才觉得自己清醒了不少,终于不意气用事的去思考整个过程,也正如狸儿说的那样,用几百人的姓名换取漠北和四万多将士的确值得。牺牲了胡亥和大冲虽然过分,虽然不甘,但既然人已经死了,愧疚后悔也无济于事,活着的人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能让他们的死白牺牲。

站起身穿好了衣服,想起自己怎么躺在床上,还脱了衣服,竟然被子都盖得整齐的,漆黑的瞳孔,眼神也缓和了点儿。

或许可以让狸儿站在身边出谋划策,他是个不错的军师,光漠北,还不是他想要的全部。

想到了这儿,印瞳走出了房间,外头没有几个人,只有早起的将士已经开始晨练了,他偷偷从侧门离开黄臻府上。昨天听狸儿说他在自己的房内等了一整个白天才明白为什么在风尘址一直都等不到他回来,这种情况发生一次就够了,第二次再来便显得傻气。

骑上了马,随着领路的枭一路来的了风尘址,天色越来越亮,整个大漠的轮廓越来越清晰,到了风尘址,他下了马,一路走到了风尘树边。

一阵风吹过,印瞳站直了身子,披着的黑发随风吹了起来,还有几根绑在里头的小辫子也露了出来。看向靠着风尘树合着眼睛还在睡觉的某人,心里那一块地方便柔和了不少,白色的身影靠着风尘树歪着脑袋还没警惕,银白色的头发已经拖地,几根发丝因为轻风吹起,挠过眉心让他有些痒,皱着眉头动了动脑袋。

印瞳看的津津有味的,眼神瞥向风尘树上,发现树枝上多了一条颜色鲜艳明显是刚挂上去的红绸,伸手扶稳了红绸后,只见上面用千年墨写的隽秀的五个字:胡亥、方大冲。

眼神再度落在靠着树干睡觉的人身上,其中多出几分无奈,也含了几分温柔,表面上看过去狸儿是个不闻不问不管不顾的人,他冷清也冷情,他好像从不在乎任何一件事一心只要达到目的即可。可实际上,印瞳也是刚发现,他其实是个非常善良的人,他也有良心,只要一经提点便逃不过良心的谴责,他不是不在乎,只是需要去学会在乎而已。

印瞳蹲在了狸儿的身边,看着即使闭上眼睛只要稍微勾一下嘴角或手指都能迷倒众生的脸,伸出手不留情的在上面捏了一下。

狸儿马上睁开眼睛,也没喊痛,只是一双眼睛滚圆的直盯着印瞳那张好笑的脸,还没搞懂,只听对方说了一句:“喂,回去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