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越来越深,西北风在院里转着叫,叫着叫着就来把窗框拍响。水草把屋里打扫干净,又点了根香,来驱散书房里的酒臭味。打来热水,泡热毛巾,给曲先生擦了脸,又洗了洗脚。迟疑一下,又把他外衣慢慢脱下来,把他盖进热被窝。他就那么迷糊着,水草把他摆弄来摆弄去,忽然觉得像摆弄照看一个孩子。她记得妈妈就这么摆弄她们。这想法使她突然觉得脸红不好意思。

“谁说你笨了?”

水草迟迟才从屋里走出来,曲太太给她换过新衣裳,她在这雪天里格外鲜亮。水秀从来没有这么认真看过女儿,只觉得她小,现在才现十六岁的姑娘已出脱成一朵鲜花。这使她在曲先生面前找到了骄傲和自豪。就喜滋滋上前去拉水草的手,她要牵着女儿的手走出曲家大院。那时候曲先生甚至已为她母女让开了道,准备送她们到大门外。

“现在我一说破,水草你不害怕了吧?”

“不慌不慌眼看都五十岁了,还不慌。”

“你是水秀家闺女吧?你妈可是远近闻名的大美人。”

她那么亲切,水草就脱衣裳。她站着脱,她又把她拉过来,让她坐床边上。又去关上里屋门扇,这才拐回来先扒下她的湿棉裤,又扒下来她的湿棉袄。她把水草的湿衣裳往墙角一扔,像扔垃圾一样。太太让她上床,水草脸热着难为情,她就揭起被子把她按在了被窝里。太太揭箱子取衣裳,一件一件扔在床上,扔衣裳那副样子和妈妈一模一样。太太让她脱光,从内衣开始换,一件一件全穿成了新衣裳。她最喜欢红缎子棉袄,穿上又轻又软和。太太把她脱下的内衣也扔过去,在墙角扔成了一堆,吆喝一声,那妇人进来,笑着把水草的脏衣裳全抱出去了。

水草蹲在风雪里,怎么也想不到可去之处。姥姥和姥爷死亡早,姨姨和舅父她也没有,没有亲戚可以去投靠。她又没上过学,也没有老师和同学可以帮她。但她拿定主意不去讨饭,她不能从一种耻辱转移到另一种耻辱。就觉得天下这么多路,没处放下她的双脚。

一句话就止住了郭满德。他品不出这句话的深意。本来是鼓励他勇往直前,是给他加油呐喊的赞歌。他却乖乖从床上跳下来。他错过了这个良机。像个大姑娘那样,红着脸站在屋地中央不知所措,一副无地自容的熊样儿。

郭满德把水月摔到床上,接着他就往床上扑,抓过水月的身体,把自己盖在了水月身上。从此,他长大了。

他不像别的男人那样粗俗和野蛮。就像缝纫一件丝绸衣裳,做得很精细。她没想到族长看去那么呆板,却这么会疼女人。更没想到做完后不起身走,而是像夫妻那样躺下来歇息。这就给了水秀一个整理慌乱思绪的机会。刚才像在半空中,如今落到实地上。水秀就觉得自己很冤。他让人用鞭子抽打她,又让她游街示众,如今又骑到她身上找快活,就觉得自己太窝囊,太贱太不值钱。她想把这份冤找回来,又不知从何处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