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把它带走,没有那么重的情。再说也没法向丈夫交待。死后被人现了更不好。就想着还是把它送回去,还给他更好。多少年过去,他没说,她也没说,别人并不知道这件事。把烟袋还给他,就算没有了这回事。只是烟布袋太旧了,没法再装烟叶,得再给他绣一个。这就飞针走线,又绣起烟布袋来。

水秀就是这样,当她受苦受够,再也找不到苦来受这本身却成了最大的痛苦。她能忍受克服那具体的生活的痛苦,却忍受不了这思考的精神上的痛苦,最终想到了离开这个世界,去自杀。自己杀死自己,这是她最后想到要做的事情。

“妈,是真的吗?”

“我得知道你是谁。”

这种事大都在夜晚进行,不是水秀白天不敢接客,而是男人们白天不敢来嫖。他们像鬼一样,只有等天黑下来才敢溜出家门,来做他们自己也认为见不得人的事情。去做见不得人的事情,永远对人们是一种诱惑。

这是一种思维怪圈儿,任何人都会有这种思维体验,凡事只要你一开始往坏处想,就越想越坏,往好处想就越想越好,这时候思维过程和思维内容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出选择的思维角度和路线。就像水秀在游街示众时她想到自己冤枉一样,越想越冤枉竟理直气壮骂着跳起来。铁锁一开始就觉得自己无耻,就走进了自己的耻辱的深渊。

水秀扬起手臂突然呼唤起来:村里男人们都听着,从今往后,只要你送钱,我就给你睡。我的肉长在我身上,我想卖给谁就卖给谁!

游行开始时,人群才跟着往外涌。不同的是,没有人再骂她,妇女们也不再打她和拧她,人群只围着她在街上走。这样子不再像游街示众,倒像水秀带领人们去什么地方请愿一样。刚走上街头时,水秀还低着头,眼里还噙着泪,走着走着她主动把头颅昂起来,挺起了胸膛,愤怒地仇视着人群和这条古老的村街。慢慢地,她心里泛上来强烈的仇恨。由于迎着阳光走,太阳的光芒一直照着她的脸,摇晃着刺她的眼睛。她忽然抬起手,指着太阳,指着老天爷叫骂起来。

这一摔彻底把水月的做戏感觉摔干净了,摔得她灵魂出窍,就像演员被摔下舞台扭伤了脚,回到了生活的真实之中。这是动人的决定性的一摔,这一摔才把水月摔到了婚姻面前,使她赤裸裸面对婚姻。在她今后长长的岁月里,她永远也忘记不了这动人的一摔。我做梦也没有想到,老实憨厚的郭满德会胆大包天,第一次相亲就敢把姑娘抱起来扔在床上,突奇兵那样将水月打击。这种出奇制胜,使他在水月面前改变形象,昂挺胸高大起来。

实际上,人生处处都是谜。别说别人不理解,连郭满德自己也不相信水月会嫁给他。甚至连水月也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答应嫁给郭满德。我一直觉得这里边有秘密,有内在原因做基础。寻找这个秘密,现这个基础,才能解开这个结。

铁锁认真地点点头,就算答应她的话。

铁锁虽遇到拒绝,但他现水秀的绝情话说得软软的没有力气,他感到这两块钱已帮助他坐直了腰抬起了脑袋。他把头抬得高高的,重新又大着胆去看水秀的脸。那娇美的脸庞浴在灯晕里,格外动人。水秀半低着头不语,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他心跳起来,目光又热辣辣盯在了水秀的前胸。他果断地又摸出一块钱,把这一块钱又放在桌子上。

“夜老长,睡不着觉,老是想嫂子。真是忍不住了,来看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