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矜一身江南的装束,在灰色中有些扎眼。

他走了,他终于要走了。他腰中的配剑似乎在鞘中响了千年。他要从这走出去,他要去挥动这古剑,去实现他多年仗剑天涯,挥剑报国的梦想。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天狼寨没有因为是个匪窝而让人却步。相反却越来越多的逃亡和难民都投奔而来。使它的安逸和热闹和荒漠成了和谐一幕。沿着暗河,他们开辟了千亩的地,收获着棉花和小麦。老人在默默地坐着抽烟,儿童在奔跑嘻戏,女人在忙碌着烤饼,……。这安祥的一幕,让天狼王感觉欣慰。

罗瞎子是真瞎。没了眼珠。据说是跟西域一个国王的王妃偷情,被挖了双眼。但只是传说,谁也不知道他的眼是怎么瞎的。罗瞎子有惊人的听力。为了赢一磅莫合烟,他跟秃子飞打赌。他说:寨门口歪柳树下的野花上,有两只蝴蝶在调情。秃子飞笑了,他们离那棵柳树有十丈之遥。他一闪身就朝歪柳树飞去,在三丈开外,他确实看见了两只蝴蝶在那朵孤零零的野花上起舞。他捡起一颗小石子朝其中一只弹去……

酒杯里的热气,还在冒,也越来越大了,腾腾地往上冒。谁都感觉惊讶。这酒在手中烧开了。咕咕地冒起了气泡。整个寒冷的屋里都飘荡着酒香。很淡,却很醉人。

“阿泉,拿酒杯,请官爷喝杯热酒,这大冷的天,暖暖身子。”楚子矜的脸上,一直挂着笑容,很迷人的笑,就象这酒气一样醉人。

楚子矜轻轻抖了一下手腕,官爷那粗壮的大手,象惊痉一样地收了回去。

“坐吧,喝杯热酒,误不了您的公差”,楚子矜接过阿泉递过来的酒杯,倒了一半递给官爷。

官爷接过酒杯,晃了晃,一仰脖子,一饮而尽。一抱拳。

“捕头黄三,敢问壮士大名?”

“哈哈哈,黄三爷客气了,谈不上什么壮士,只不过一个过客,一个酒徒罢了。贱姓楚,单名雄,字子矜。浪迹京城,在天子脚下找口饭吃,还望三爷高抬贵手。”

“谢楚壮士的酒了,在下公务在身,他日登门拜访,请壮士赏脸共饮。告辞了。”

黄三一抱拳,带着他的手下,冲上会馆楼上拿人去了。

喝酒。楚子矜依然低着头,眼皮都没抬一下,只顾喝他的酒。似乎在这飘雪的季节,只有这热热的红酒是他的全部,是他的世界。他沉醉于这红红的,亮亮的,淡淡的,醉醉的,陈年的状元红。

掌柜的擦着额头的冷汗,注视着楼上的喊声和动静。阿泉盯着少爷微笑着的脸,不知道该干啥。

走了,一帮巡捕吆喝着,押着两个叫喊着的中年人,从面前走过。黄捕头冲楚少爷抱了下拳。后会有期。

楚子矜举了举酒杯,依然是醉人的笑容。

“唉……。算上这两个,已经抓了四十八个落榜才子了。唉,可惜啊,又要被砍头。要是为老百姓喊几声冤枉就是叛党乱臣,这谁还敢说话呀。淮河水灾,难民遍野啊,听说城南的郊外,到处都是冻死饿死的难民啊,可惜啊,可怜啊……”

掌柜的一边擦着桌子,一边说着。楚子矜像没听见一样。依然喝着酒,很慢地嚼着酱驴肉。只是脸上了迷人的笑容有些僵。

静。客栈里很静。所有的人都回房间你静静地沉默着。只有昏暗的大堂里,楚子矜和阿泉坐着。屋里很暗,红红的炭火被楚子矜架得很旺,红红的光,照着他红红的脸。把他的身影投在墙上,纸糊的窗格上,象个巨大的皮影戏,在晃动,在举杯。

喝,喝,喝吧。醉,醉,醉吧。无歌,无舞,无曲,无琴。

声音。是风声。是卷着雪花飘打窗户的风声,是漫天狂舞的雪的声音。是谁的声音在响,是谁的冤魂在哭诉,是谁的灵魂在雪中狂舞。是谁在喝酒,在寒冷的冬夜,在昏暗的角落里喝酒,酒很香?酒很甜?酒很醉?

酒很苦,很涩,很刺鼻。楚子矜从就里喝出了泪水的滋味。是谁的泪水酿成了酒?是边关的忠魂?是四十八位喊冤的学子?是城南抛骨他乡的难民?

剑。菊花古剑。

院子里很亮。厚厚的雪把灰蒙蒙的世界变的很亮,很纯净。洁白的世界,美丽的世界。在厚厚的积雪中,静寂。

雪在下,剑在舞。醉舞。雪地里一柄古剑飞舞。如素练当空,如鹤惊飞,如闪电破天。如歌,如泣,如琴,如曲。似乎在静寂的雪地上弹奏了一曲悲沧的曲。没有乐器,用的是剑。听不见,用的不是耳朵,用的是心。

楚子矜收剑之时,看见一片雪花落在剑尖。化成一股热气,腾了。

雪,雪还在下。雪地里却飘着一股淡淡的菊香。

菊花古剑,剑飘菊香。雪花中也有了菊花的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