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来,我没有一日不在想他,想他现在会在做什么,想如果是他的话,这件事情会怎么处理,想如果当初我没有……那现在会怎样?

我忙直起身子,连连点头,口水滴滴状:“当然要我老人家亲自来,这可是我每天的乐趣啊!”

可是,我在不断折磨他的过程中得到的乐趣也越来越少,这孩子也是个潜在的火药桶,没说几句就怒了,一点也不如和萧白斗嘴所获得的乐趣多。可惜萧白和这孩子还没从几天前的争执中缓过劲来,阿狄甚至拒绝萧白和他走得太近,这情形,好似我是一个有两个进入青春叛逆期的孩子的单亲妈妈一样,帮哪边都招人怨,真是愁死人了。

哟哟,小狮子发飙了?好女不吃眼前亏,我有权利保持沉默。我抱着手,往边上走了几步,以示两不相帮。

这户人家,早已家徒四壁,没什么像样的大件的家具,连床都是土炕的样式,藏不了人,那么萧白是藏到哪里去的?

阿狄皱皱眉头:“你找的那人又不是傻子,即使不会易容,也会变装的吧?”

那么杀人者逃亡的轨迹,应该就是大堂到后园?

给阿狄买了匹马,给我们每人买了件宽大的白袍,带足了淡水和干粮,我们就这么出发了。我们避开了正午最热的时候,从下午开始,连夜走到天明,正午的时候歇息。这样一天下来,我不由感慨,在这沙漠里走上一天,饶是我们三人个个穿着白袍,脸上蒙着面纱,也能通过随便抓抓头发这一简单的动作抓出满手的沙子。但我们不会去抓,我们怕早已被毒辣的日头晒得滚烫的头发会不小心烫伤我们的手指。

阿狄臭着脸,一个劲地盯着我的脸瞧个不停,似乎要等我的脸嘎啦啦裂开,然后蹦出只小鸡来。

我搓着手呵呵笑,大灰狼状:“不问也晚啦,孤意已决!”

我捂住脸,痛哭失声,慢慢地蹲在地上,拼命地喘着气。

我愣了愣,然后脸上的温度急剧升高,靠,这什么世道?还有没有隐私了?怎么连夏至都知道?!没脸见人了。

一个时辰之后,我淹没在了资料山中。

夏至陡然睁大眼睛:“小艾!”飞扑过来抱起我转了一圈,大笑,“你终于回来了!”又放下我,大力拍我肩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既然主动投案,我就不追究你不说一声就跑了这事了!”

他说,不行。给出的理由也很合情合理。他说,因为墨家的根在京城,我本就跟墨家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若是墨家真出了什么事,以我的实力,应该躲得远远的才算是明智,怎能自己洗白了送上门去?饭后甜点么?

小白同志与本姑娘共事三年,早就培养出无比深厚的默契,当下松了马辔头,屁颠屁颠跑过来,狗腿状:“老板娘有何吩咐?”

南平被我气乐了,拉起我手往里走:“好好好!马上端给你吃!”我大乐,得寸进尺继续要求:“还有黄金糕,南瓜饼,杏仁茶,蟹粉小笼……”南平笑眯眯,一叠声地:“都给你做,都给你做!——话说,我刚才还真认不出你来了,真是女大十八变啊,不过五年的功夫,麻雀变凤凰了?!”

老爹被他气死了,很好,少了个报复目标,他开始一心一意地瞄着他的三个弟弟。——当然,与迫害唐绡有关的路人甲乙丙丁早被他收拾了,略过不提。他在耐心地等待,谁会是第一个受害者呢?

这样想着,突然一个寒战:不,不是,他的目标不是我。他根本就不打算向我暴露他的身份,但是他这样写,自然是想让我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然后?然后他的这封信,会留在现场么?会当做“我的遗物”留给“别人”看么?所以,我可能不认识他,可能想不到他是谁,但是,他想要看到这封信的那个或那些特定的人,明白他是谁,对不对?

墨让不会来了。

再见了,没了花妈妈,没了墨让,没了吴越没了南平没了夏至,还是祝福我吧,希望我能尽快找到一个人活下去的动力。

又来。我伸手,挑起他下巴,看着他微笑:“大爷,我是一千两赎身的,按规矩,若是已经赎身了,初夜的价格要是赎身钱的三倍,请立即付款。”

吴越突然睁眼,眼中血丝竟然比刚才还要浓密,他盯着我,突然绽开个古怪的笑容:“瑶瑶?”

南平的眼里仿佛有两汪泉眼,正孜孜不倦地向外冒水:“吴越查过各种典籍,这种毒产自西域,是和蛊虫相合的而成的一种蛊毒,毒会随着施毒者的下毒手法而变化,因此,这毒……不可解。唯一解毒的方法,就是……找一个命属极阴的处子……交合。”

我语塞,然后问他:“那,五年前,在花妈妈求你放弃查出真相后,你就真的放弃了么?你真的不打算为她讨一个公道?”

因为是阴婚,所以观礼的时间放在了傍晚,墨

花妈妈再轻也不是片羽毛,又哪有充裕的时间蹉跎下去!眼见她离地面越来越近,我心一横,倒地侧身滚过去,然后仰面看着她如蝴蝶一样缓缓地正正降落。我微笑,花妈妈,以后,要好好活着啊!

难怪她自那夜起,就再也不肯接客,即使被宝妈妈打骂,难怪她自那夜起就再也不穿红色的衣裳,不再戴红色的饰物,也拒绝我再与她共浴。这个秘密这个耻辱她独自承受了五年之久,她这五年,是怎么熬过来的?难怪她这五年憔悴得如此迅速,也难怪她每夜都要将自己灌醉。

我答应了一声,边走边挠着头猜测:“谁啊,莫公子不是要到明天才能回京城么?”——不,不要,不要去开门,我已猜到那是谁了,不要去开门!

……

小乞儿疑惑地抬头,上下看我几眼,露出惊喜的表情:“姐姐,是你啊!”又一脸神秘的,“多谢你啊,姐姐。你听说了吧,我做得还漂亮吧?”没错,这小乞儿就是之前在竹间阁前面的那位。我胡乱点头:“是,漂亮极了,我还有件事要央你帮忙,你可愿帮我?”

好吧,这种非常时期,我们两个微末功夫的小辈躲在这机关复杂的磁铁里,也难怪他草木皆兵,一有风吹草动就自动进入战斗状态。但,南平小师兄,你明知咱俩的功夫连自保都困难,难道不该努力做出无害的样子么?还敢炸毛?

我垂着眼睛,看波光粼粼的湖面,简略道:“有人以极残忍的手段,杀了三个人,三人胃里均有一幅图,组成了个名字。”说到这,我抬眼看着墨谦,他面沉似水,看不出是什么心思。半晌,他缓缓开口:“是翠儿?”

我绷紧的心稍稍放松了些,——还好,起码,他应该是不知道的。我郑重道:“他似乎精神很不好,你最近受累,多照顾照顾他吧。”

吴越看着我,目光闪动,似乎在考虑需要为我讲些什么。良久,他才垂下眼睛,将周遭散落的书籍一本本摞起。他动作缓慢,却推开我想要帮忙的手,执意将一本本书摞得歪七扭八,于是在摞到二尺高的时候,这座书塔已经摇摇欲坠。

墨让皱了皱眉头,嘴角轻轻抿起,仍旧没有说话。

然后是兰放,兰放是在死前被送回兰府的,可见那人武功高强。再加上田即发狂时,我曾看见他好似被人隔空打了一拳,然后便功力暴涨,他当时应该便是被金针刺中了穴道。所以,那人当时在场,同样的武功高强,且认穴准确。金针那样细小,他都能准确地钉入穴位,足以见得这人的暗器功夫一流,内力浑厚。

我哭够了,昏昏欲睡地挂在他身上,然后就看到了倒在路边的南平,墨让上前查看一番,从他发间拔下一枚金针,沉默了。我费力地转过头:“怎么?”

怎怎怎么回事?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我戳了戳他肩膀:“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也不想知道你想做什么,我只告诉你,若你再这样下去,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结果都只会适得其反。”

那么还能怎么样呢?清醒地痛苦,还是寻求一点点虚幻的幸福?

我不待他说完,便转头看向老郑:“郑捕快,有什么事要找夏至?”

我咬牙切齿,双手下意识地一使劲,但听嘎嘣一声,一枚棺钉被我起开了。

小厮偏着头想了半天,刚要开口,却听门内一名女子的声音沉声问道:“谁敢动我家人!?”声音清丽圆润,略低的嗓音听起来威信十足。这女子尚在门内,且声音不大,却令我这个内力约等于零的人也听得清清楚楚,她一定是有不俗的内功,才能如此气定神闲。呵,胸口略有些闷,不太舒服,看南平也是微皱了眉头,想是她先声夺人,用内力小震了我们一下?

我挑挑眉毛,瞪着这个凭空出现的家伙,哪根葱啊这是?长相普通,既不猥琐也不正派,属于湮没于茫茫人海中的路人甲。也许是他个人的气场太过虚弱,我连他什么时候进来的都不知道。这家伙像个盆景一样,似乎谁也不会给予他太多的注意。夏至被我捅了一下,才想起来替我介绍:“这是田家大公子,田家小姐的亲哥哥,田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