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撩衣摆,也不细看,就在门口的木椅上坐下,张大眼睛,静静感受这牢房的环境。

不过没关系,和可爱的夏至,如今的京城第一女捕头打打哑谜,玩玩我悄悄蒙上你的眼睛让你猜猜我是谁这种幼稚但不失乐趣的游戏,也算是一种别开生面的叙旧方式了。

我闭了闭眼睛,不由想到半个月前。

这厮也算是厚道,不歧视我是女性,不搞办公室恋情,尽心尽力,感念旧恩,不跳槽,不休年假,是个彻彻底底的工作狂。有时我甚至想,我这人是否极泰来,走狗屎运了吧?让我撞上了这么个怀才不遇且为老黄牛式的家伙?

南平扑哧一笑,终于不负众望地如花蝴蝶一般飞扑到我怀里,我被撞得后退一步,苦笑:“南平!你态度转变得也太快了些吧?撞得我好疼!”

关于唐绡,墨谢童鞋想的是,我父亲那样宠爱我,他怎么会对我的人下手呢?只要我强硬起来,只要我说我要我要,他最后都会妥协的,就像我前几年要啥啥啥,前前几年要啥啥啥……而墨老爷子,则想的是,臭小子,你触到了我的底线,不给你点教训,你是不知道这个家到底谁说了算了!其具体心理活动,可以参照父亲看到小儿子带了条脏不拉吉的土狗回来,还声称要跟它洗洗睡了的场面。

这人究竟是谁,我都不知道,我竟然就想要去死,我大头里是什么构造?

终于是连他最后一面都没有看到。

他本可以清楚说出来,但他选择偷偷做这些。所以,他也是知道的吧,知道吴越已不信任他,知道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吴越的审度下变了味道,但他仍然选择服从他。如此隐忍委曲求全,不过是为了继续留在他的身边。于是就连他的猜忌他的冷硬也一并照单全收了么?

我笑了笑,低下目光,看着自己小腹,缓缓道:“我不想怀上孩子,我也不想身上落下什么病。”抬头看着他,再次重复,“帮我。”

我不知道这样管不管用,但我只能想到用血,时间有限,我实在想不出还能有什么其他的替代方法了。

南平直视我,眼泪一颗颗砸在衣服上:“他中了毒,是和田即一样的。”

“所以那时,你就留了个后门,在你说‘请上座’这个词的时候,我就会再次被你催眠,做你所说的任何事?”

我顿了顿,起身,替她一件件地穿起新嫁娘的衣物,继续低语:“你人那么好,阎王爷一定会多给你积些功德,来世,给你投个好胎。”

我大惊,猛拍墨让后背:“快去!”

刘速笑道:“不错,错落有致,丹霞白雪,一定十分好看。”

我心中一阵悲哀,我真的要再次见证这一切究竟是怎样被毁灭的么?我亲爱的花妈妈,她曾深信她是能够离开烟花地的,她相信她是能够办到的,她也确实只差一步而已。身体的肮脏非她所愿,她有一个干净的灵魂。

“十五岁。”

这里离风满楼其实已经很近了,过了几条街,我便可以远远望见属于风满楼的青瓦了。只是,越靠近我便越胆怯,满心想要知道个结果,却怕这结果非我所愿,我不能接受。

南平郁闷地收脚,他算个小君子,不杀降,不虐待俘虏,比美军要人道多了,只要我投降,他就不再追究,这样克己复礼的行径,理所当然的会被我抓住折磨不休。

墨谦回头,温润地笑:“小艾,好久不见。最近可好?”

我低下头:“所以,不能让他如愿,若是我们真去关注花妈妈,他就可以按部就班地继续他的计划,这对花妈妈,一定是不利的,但,我又不放心花妈妈身边真的没人保护……”我把我肿胀的大头埋在膝盖上,痛苦地,“两难的抉择。”

我向后坐倒,不露痕迹地拉开两人距离,强笑道:“你刚刚睡着了,没觉察到我进来,我找书时透过书架隐约看到你在,就过来把你叫醒了。”

墨让看着我,有那么一瞬间,我们谁都没有说话。

南平点点头:“都掏出来了,他这几天似乎没吃什么东西,胃里残渣很少,没找到帛片。”

我笑了,继而哭得更凶,终于忍不住小声抽泣起来,然后是放声大哭。墨让抱起我,就像抱起一个小孩子一般,在我耳边轻声说:“走吧,我们回家。”

趁他分神对付墨让和老郑,我爬了几步,隐在一簇野草后面。亏得咱今天穿的是件绿色的衫子,隐在草丛里,也不算太显眼,但愿他被血糊了眼睛,看不清楚我的方位。

田即死没死?

“然后……”墨让皱了皱眉,“然后,在瑶瑶去的那一年,花田里的花,一夜之间全部枯死了,再然后,那里便寸草不生,再也没有长过任何植物。”

女人就是这样,明明知道不可能的两个人,当看到他们凑在一起时,还是会揪心,还是会控制不住的想,他们俩是多么般配。其实伤心的不是他们之间莫须有的感情,而是伤心于自己不能置身其中的无力感。是啊,这样的人就该配她那样的人,才勉强算是不委屈。相比之下,自己又算什么呢?十全八美,外在美和内在美全都没有,又凭什么跟人家说,我喜欢你?

早就知道他的温柔体贴必定不是只我一人才能享受,但亲眼看到了,还是觉得痛彻心扉。

小厮看了眼寒光闪闪的宝剑,吓得紧闭双眼,嘴里兀自喃喃几句:“你是捕头,你是捕头!捕头不能杀人!”却不知是说给夏至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检查当然要脱衣服才行,但小鹿小朋友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咱不敢试着让田小鹿在非正常情况下脱衣服,太容易造成非必要人员伤亡。但,洗澡你总要脱衣的吧?没见过洗澡还穿肚兜的。

骑南平的马,应该能赶在午时前到。

墨让一脸愕然,我也不能幸免,两人并排站在门前,满脑袋的问号,只差掐自己一下,问一句,莫不是做梦?只是片刻之后,我心里一突:难道?……

这样的心意,不是不悲哀的,他的优秀,注定了我的结局。天与地的差别,可曾听说过有人一步登天?一切不过是白日做梦,可恨我抱着卑微的梦想不肯醒来。

我连我自己的心都不懂,又怎么会懂你呢?

想想还是算了,我嘴都张不开,要是吐了没准会把自己噎死,这种死法好窝囊。

八爪鱼一样攀上墨让伟岸的身躯,我微笑:“我还是那句话,我相信你,墨让。”

感谢《童养媳木晓白的江湖》的作者丑爵sama同意卡用她的v文公告作为模板,谢谢~

指使墨让用皮囊里的水替我净了手,冲他贱笑:“墨让,你要是不习惯看不跳动的、浸在尸液和粪汤里的内脏呢,我建议你先走远些……”

待无处不在的设计精妙的排气孔将臭气排得差不多时,我们才小心翼翼凑过去,探头。

我不知道,衣服边角都被燎着了多处,身上有些麻有些疼,任谁受了惊吓,肌肉骤然紧张之后都会这样吧?再细细感觉一遍,腿上似乎有些火辣辣的感觉,是这里么?眼睛向下,示意给墨让,墨让随着我眼神观察,果然,膝盖向上靠外侧的部分有一处不甚起眼的微小红痕,衣服破了一个洞,破口处的边角有被轻微烧焦的痕迹,挽起裤腿一看,却是青了一大片,伤口很小,创口处露着小半截泛着蓝色光泽的玄铁片。不是吧?竟然中奖了?唉,那么密集的刀光剑影,咱这小虾米不中彩也不太现实不是?

我明白,我理解,一个人浑身带伤,伤心成狂时,表情必然是极端的凄惨狠厉,叫人看着心生同情,却又想起地狱里的罗刹,墨谢眼泪流干之后,那姿态,必然令人心疼万分又恐惧万分吧?

这位仁兄本名唐绡,他也算是相当的大名鼎鼎,色艺双绝,哦不是,是文武双全。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唐门的长老,他武功极高,又有威望,可说是继任掌门的热门人选。可惜唐门前任掌门任人唯亲,一手扶植自己的儿子坐上了掌门的位子。掌门继位之日,广陵子远走他乡,远离唐门的是是非非,以示自己不争之心。唐门继任的小掌门感激这位年轻长老的淡漠名利,对他一直很是敬重,把他在唐门中的地位提得很高。不过他远避唐门之后的事,我倒是没有听说过。江湖嘛,当一个人远离了纷争时,也远离了众人关注的范围。

墨让突然蹲下,双手抱头,我吓了一跳:“咋咋咋了?”墨让闷声:“别理我,让我死吧。”深呼吸再深呼吸,终于没忍住,哀号,“我觉得我带你来,真是犯了个大错。”咱挠挠脸,嘿嘿,的亏咱脸皮够厚,用来纳鞋底都小意思,承受这点绅士的谴责,咱还是挺享受的。

吴越静静的:“如果不能向前,就退回来。”又嘘我,“你白痴么,虽然你被整我会很爽,但是你要是被整死了,我上哪再找个能过齐三关的?”

南平轻咳,竖着大拇指,正正经经地赞她:“姑娘好手艺,能这样一针飙血的,没有个三年五年的功力,还真做不到这样针无虚发。”

墨让臂膀紧了紧:“注意看。”

乞儿眉开眼笑地将铜钱纳入怀中,方愤愤地:“咱在这城内讨生活,也没个破庙什么的容咱歇脚,也就指望着各家商铺外那点屋檐不是?咱那天原本在这竹间阁的檐下躲雨,虽然不咋济事,半个身子都是湿的,可好歹有瓦遮头!谁知道快下夜了,这老板又跑出来送人,两人唧唧歪歪些什么,那人好像有些生气,快快的走了,老板也挺生气,站在雨里半晌,后来转头看我在他檐下躲雨,竟然过来二话不说,就是一脚!姐姐您看,胳膊都青了呢!饶是咱命贱,也不能这么欺负人不是?”

胡噜胡噜脖子后不规矩的立毛肌,笑:“不会就是在那棵树上发现的吧?”

诶,莫非还要做个餐前祈祷?子啊,感谢您赐我丰盛的食物,但请您顺便再赐我禽兽般强悍的神经和胃口吧!

些个跳跃的颜色搭在她身上,却硬生生被那张扬的眉眼压了下去,服帖地做着陪衬。

被魇住,又是动弹不得。一种奇怪的懒洋洋的暖流遍布全身,随着这暖流的流动,力气渐渐抽离体外,心中也越来越冷。

“太好了!”身后竟然有两个男人的声音同时响起,我回身,严肃地:“先生们,知道你们互相不待见,可是,至于表现得这么明显么?”

南平扯着我袖子:“小艾,里面谈。”

我点点头:“好。”好吧,就当最后道别,但是,我不想带着阿狄,说什么都不想。

南平扯着我,七转八转,拐进了个小屋,点燃蜡烛,回头直视着我,面露戚容:“小艾,知道么,我也许命不久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