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越突然伸手拉住我,我吓了一跳,转身看着他,疑问地:“吴越?”吴越没有回答我的问话,只是一味盯着我,又好似盯着我身后的虚无,再一次问:“谁?”

夏至摸着下巴,眯眼看了好一会儿:“忽略掉那些细线,单看粗线的话,倒有些像个篆体的花字……”

过了大约盏茶的功夫,墨让才道:“我曾听说,金针以极特殊的手法和劲道插入人身上的死穴,可以瞬间提高人的功力数倍,但过了一定的时辰,那人必死无疑。但我觉得,田即不是因为金针入穴而死的,——或许金针加速了他的死亡,但他不是因此而丧命。必然有什么原因,令他死相如此。”

夏至小心地走过去,试了试他的脉搏,为难地:“死了。”

说得是,这里确实没有,于是只得再次玩命狂奔。

不让我跟墨让说话,跟您说话行不?我不爽地:“南平,最近无月小筑里闹耗子,你晚上有没有听见?”

墨让回头微笑,几缕发丝拂过他脸庞,原本淡粉的唇色在夜色下染上了一层泛紫的银白:“这个花阵,是我父亲为吴越设下的。这阵法是他自创,也是他给吴越安身的一道护身符。所以,他只将阵法传授给了吴越一人,如今父亲仙去,天底下也只有吴越一人能够精通这花阵的全部奥妙。当然,那时我们是不懂这许多的,我们只是觉得好玩,只是喜欢跟父亲在一起而已。一棵棵花树,都是他亲手栽种。你能想象么?一个在外叱诧风云、说一不二的男人,在这里带着两个孩子,亲手教他们种植园艺?”

南平脸红得娇艳欲滴,声若蚊蝇:“我拿给墨让看就好,夏至……还是算了吧……”

铜壶滴答滴答,不住提醒我们时间的流逝,一更,二更,二更一刻……

夏至大概没听到我们的对话,径自上前叩门,剑鞘拍在上好的梨花木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惊起几只麻雀。

田家女儿行七,乳名西西。田西西,听着就是蜜罐子里泡大的,甜兮兮。也正因为如此,别人要么叫她田家七小姐,亲厚点的便叫她西西,小七,从没连名带姓地叫过这位小姐。倒也是,田七,田西西,一个护牙的,一个毁牙的,多么矛盾和谐统一啊!

如果有个你天天施舍的乞儿向你表白,你会怎样?大概会从此避开他了吧?相信我,我和墨让的差距,绝对比您和乞儿的差距要大得多。

墨让与我相视苦笑,我:“他们吃错药了?”

墨让再笑,朗朗笑声比任何上好的乐器发出的声音都更加悦耳。奇怪,他今天笑出声的频率特别的多,果然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么?这么高兴。

嘿嘿,当然,我小艾是八街九巷唯一的头牌呢!

墨让似乎有些不耐烦了,他的手捏住我脸颊,迫使我张开嘴巴,一个硬东西塞进来,不是舌头,还好。紧跟着苦涩的药汁便灌满了我的口腔,还带着些许细小的药渣。一部分顺着嗓子滑了下去,一部分溢出了口,顺着下巴流到脖子里,温热的绵痒的,忍不住想缩一缩脖子,可肌肉却拒绝听话,只这样一动,颈部的肌肉便又开始一跳一跳,带得嗓眼深处也接连发出干呕的声音,刚吞下去的那点药汁在我喉头逡巡,随时准备重获自由。

撇嘴,知道了知道了,您老人家能拉着我手也不容易,毕竟咱在尸体边上待了半天不是?咱没被人道毁灭已经很不错了。唉,似乎弯着看刘速半天的缘故,腰部有些坠坠的疼,我怎么浑身是病啊,太有损我头牌形象了!想当年,咱可是点头哈腰一晚上不用歇的,这便也算做是富贵病了么?果然是小姐身子丫鬟命,享不得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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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恶,还是个失禁的海龟。咱好歹是个女的,他宝贝也只是匆匆看了一眼,便把他翻了个身,先检查他的□。娘诶,果然脱粪了,米田共的渣滓糊得小半个屁股都是,还有大片的血块凝结,真是,要多恶心有多恶心。不过话说人死前肌肉松弛,脱粪是很正常的,可菊门流血,还真是不常见。深呼吸数次,才终于狠心俯下身子,捡起手边碎布擦净菊门,凑近了细细观察。还好已经适应了这味道,咱才能专心检验。

墨让正细细判断着滚石的源头,又有一颗稍小的滚石轰隆隆的出场了。这回我也看清了,那滚石竟是从一间石室滚出的,墨让拎起我,轻松避过,直冲那石室而去。

墨让继续喋喋不休:“你怎么就不想想,也许同时掀开的话,我们都能安然逃出呢?”

“当时我还小,听说,父亲将唐绡抓起来,关了三天三夜。其间,唐绡……没有得到很好的照顾。当大哥回来时,父亲下令,召集墨府全部成员,将唐绡拖到校场,当众鞭笞三百。”

咱耳朵支楞一下竖了起来,心里那根代表八卦的神经猛然绷紧,继而疯狂地抽搐着,叫嚣着:奸情!一定有奸情!

墨让摸摸我头:“总归会有办法的。”总归?不由止住他脚步,正色:“二爷,咱跟您来,自然是放心把命交到您手里的,虽然咱功夫不行,奇门遁甲不精,但是咱希望,您能别把咱当个累赘,啥事也别瞒着咱。咱就是个臭皮匠,可咱的歪点子,说不定还能替您开拓下思维,启迪下智慧。要是您真啥都不告诉咱,咱说不准一不留神,给您帮倒忙了,那可就麻烦了!”这种被当成弱势群体照顾,被当成个小玩意呵护以及为照顾咱这个小玩意的脆弱心脏而伪造出一片祥和氛围的感觉,还真是非常极其以及相当的不爽。

南平缩成一团,紧紧抱着膝盖:“吴越死死抱着瑶瑶,不说话,不动,两眼直直的,却不知是在看什么。他的肌肉一直是绷紧的,我的金针刺不进他的穴位,手刀也砍不晕他,最后只有用迷药迷倒他,才能为他清洗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为他剔除烂肉,为他上药。我不知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只是他醒了之后,依旧呆呆的坐着不动。我去求墨让,求他催眠他,不论催眠的程度如何,是让他哭一场也好,是让他忘了这事也好,至少让他说出句话来。”

静了好久,吴越才又开口:“你的八字我知道,符合了至阳男子这一条,而且我记得,小艾恰好命属至阴的吧?”

南平无奈地:“你当我不想么?可是你在这儿住了这么久,难道都没发现?只要师父一消失,就算把无月小筑翻上三天都未必翻得到他!到时老郑就真来不及了!”

透过密密匝匝的葱绿叶片,隐约可以看到下面是一方宽敞的园子,园里栽种了各式的妍丽花草,层叠错落有致。海棠芍药,牡丹绿菊,四时花卉竟在同一个园子里同时开放,教人看着惊奇,也隐隐觉着些不真,仿佛走入了恍惚的美妙梦境。

“刘速那天一直在我这里,他许久不见,那天是这月头回出现,我们几个相识的自然拉着他不放。我与刘速,还有另外两个旧友,从正午开始,四人说着些有的没的,总共吃了约莫一坛酒的样子。之后便狂风大作,乌云密布,刘速便说要趁着还没落雨返家,我们都劝他这天气看着邪,还是莫出门为妙,反正离天黑还早,驻一驻也无妨。”

眯眼,看向南平,笑眯眯。咱八卦时,不太喜欢说话,这尴尬的沉默,咱总归是不急着打破的。

哗,激将法?拜托,师傅大人,咱不是夏至,咱没那么热血沸腾好吧?不过咱也知道,咱若是做了仵作,总不能跟人家说,咱还是个黄花大闺女,所以咱只验女尸吧?喂,你以为你是产婆?咱总归道听途说了些仵作的生活,不是没有心理准备的,什么揽着头骨入睡,浑身去不掉的酸味尸臭,等等。可可可……第一次就这么刺激,咱真是有点接受困难啊!

南平笑眯眯:“好吃吗?”

腿一软,跪倒在地,膝盖传来的刺骨疼痛令我短暂的清醒过来,抬眼看,三具尸首静静的躺在各自的位置。

第三个表盘与第二个类似,不过是变成了记忆活字版中突起偏旁的位置和顺序,门闩再向后退一格。

吴越喷笑,冲我眨眨眼,飞了个赞许的眼神过来,似是十分赞同我的恶作剧。

其实这话说起来也简单。在这花街,又有哪个不想拖了这溅籍呢?可我堂堂,啊不,区区一个大茶壶,虽然是个名壶,月钱稀少、打赏凭天,又能存得下什么钱来?花妈妈可以不要我赎身的钱,可是由贱籍改良民的银子呢?关系呢?除了走些歪门邪道,把主意打到出入花街的大人物身上,咱还能有什么办法?

她发间莹莹的暗光流动让我想起了一个人,继而认出了她,兰秦氏?她怎么会在这里出现?虽然我对这女子很有好感,但她显然不愿在这时候被打扰。我识相地勒了下缰绳,便要绕道离开。

兰秦氏却在这时突然转过身来,看了我一眼,眼中掠过一丝极浅的惊讶——说实话,我真不确定自己是否看对了,她这样的女子,会惊讶么?

兰秦氏昂起头:“小艾姑娘,幸会。”

我缩了缩脖子,乖乖下马,牵马到她身边,拘谨地微笑问好:“兰夫人,幸会。”

兰秦氏垂下眼帘:“抱歉,让你见到了不该见的东西。”

我吓得:“什么?“靠,这句话的言下之意,难道是说,对不起,你看到了我的秘密,我只好把你的命拿来,我才能放心。天,这太吓人了吧?我不是要死得这么冤枉吧?我都没看清她拜祭的是谁!

想到这儿,不由狠狠地朝墓碑上剜了几眼,死就死吧,死也要死得明白,总让我知道我是因为什么因为谁被冤死的吧?

碑文很简单,没什么生卒年份之类的,只写着,田即之墓,未亡人晴儿泣立。

田即?他不是已在田家的坟地里下葬了么?所以,这是他的衣冠冢吧?等等,晴儿?我顾不得害怕,睁大眼睛,看着兰秦氏,喃喃道:“晴儿?”

兰秦氏点点头:“是在下的闺名。”

哦,闺名。不对,兰秦氏不是嫁给兰放的大哥了么?她和田即?!我瞪着那墓碑,不知该说什么好。

兰秦氏黯然:“田即与我本有娃娃亲,我们关系一直很好,但……他做了件错事。”又惨笑,“呵,可能这对大部分人来说,根本不能算是错事,但我不能原谅他。所以,我以死相胁,逼我父亲同田家解除了婚约,嫁入了兰家。”

她抬手,用指尖缓缓抹去眼角一滴泪水:“有些东西,不到失去,是不可能知道他在你心中的地位的。但有些事情,我却至死不能原谅。”

她轻轻抿起嘴角,看向我:“小艾姑娘,田即的死因……?”

我摇摇头:“还不知道,抱歉。”

她点点头,目光凄然:“我知道了。抱歉,让你受惊了。”

我摸不准她是在说刚才让我受惊,还是在替田即道歉,只得微笑着含糊过去:“没有的事。”拜托,不要提那件事。我还没有准备好去回忆它,所以,拜托,现在不要提这件事。

她略略晗胸:“那么,我能否知道,他是否有什么遗言留下?”又给了我个微笑,歉意地,“抱歉,我……只是好奇。”

我点点头:“我能理解。他……他在最后,似乎恢复了清明,他当时只说了两个字,就是晴儿。那时我没有听清,现在想来,他最后,是念着夫人的名字。”你们明明彼此挂念,你甚至冒着风险以未亡人的名义为他立了衣冠冢,那么,还有什么是不可原谅的?非要到天人永隔的时候,才想起怀念。

我当然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事导致了他们的分离,但看兰秦氏克制的表情,她必然不会告诉我,我又何必自讨苦吃?她告诉我这些,无非是想让我心存同情,隐去这段会面,告诉她田即最后一刻是怎样的罢了。

我咬住嘴唇,我为什么会这么分析她?难道她就不能是想要找人倾诉,而我恰好出现了么?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冷血了?我突然有些害怕。

我向她抱拳拱手:“兰夫人,今天我们没有见面,我一整天都没有出过无月小筑。”

兰秦氏点点头,垂下眼睛浅浅微笑:“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