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转眼间就到了正月十五,一大早,刘禄便梳洗已毕,收拾利落。吃饭时有说有笑,姚氏一见笑着说:“二弟,今个儿可与往日不大一样啊?满脸都笑开了花,有什么高兴的事,说说大伙一起乐和乐和。”还没等刘禄答话,刘普林一边低头扒饭一边斜眼说道:“二叔要去县城看花灯,所以高兴呗。”刘禄忙应和:“对,去看花灯,在家闷了好几天啦,难得出去遛迖遛迖。”刘普林急忙插嘴:“嗯,最主要的是和沒过门的婶子一块去,能不高兴吗?”说完便坏笑起来。刘禄一下子脸就红到脖子,一时语塞:“别瞎说,每年十五都逛县城。”刘普林放下碗筷,笑嘻嘻的说:“我可没瞎说,不知道是谁说梦话姜小姐,姜翠儿的?”一句话把大家都逗乐了。

刘禄又羞又急,起身来捉刘普林,一边挽袖子一边说道:“让你小子瞎说,看我不好好收拾你。”吓得刘普林一蹿身,躲在刘仁荣身后:“爷爷,爷爷,二叔他又要欺负人。你快管管他。”刘仁荣笑呵呵道:“这我可没法管,谁叫你总招惹他。”刘普林摇着刘仁荣撒娇道:“爷爷你真偏心眼。”刘福开口道:“林儿,别闹了,爷爷和二叔都最疼你,别在笑你二叔了,小心真惹脑了他,没人在领你玩了。”刘禄也一脸正色道:“嗯,把我惹生气啦,看以后谁领你出门?”刘普林闻言急切切道:“二叔,侄儿错了,你千万别不领我去莱阳,小侄这厢给你陪罪了。”一句话又逗得大家哄堂大笑。刘禄接着说道:“好啦,好啦别贫了,赶紧吃饭,别误了时辰,不然我真的先走啦。”刘普林又调皮的一拱身说道:“叔父大人,稍安勿燥。小侄稍刻便好,不会误了您终身大事。”大家又是一阵欢笑。

天将晌午,刘禄与刘普林便到了莱阳县城南门。二人找了一处显眼的地方坐了下来。这时来看灯的人陆陆续续进了城。刘禄十分心急,一会搭手眺望,一会迎向人群,刘普林看在眼里笑在心头,不时地打趣说:“二叔,你约好了吗?是不是人家不来了?”刘禄怒目横眉瞪了他一眼:“胡说,说好了的她一定会来的。”刘普林笑吟吟的说道:“好、好、好会来的会来的。”又等了约半个时辰,人是越来越多,仍不见姜翠的影子。这回刘普林是真坐不住了:“二叔,我早都饿了,二婶能不能来了?”刘禄更是心急如焚:“再耐心等一会,再等一会,我估计该来了。”刘普林撅嘴:“好吧,那就再等会。”此时二人都坐不住了,刘禄一会眺望,一会迎向人群,好几次都兴冲冲向前,却又耷拉脑袋回来。刘普林也没了精神头,低头嘟囔道:“二叔,别再跑来跑去的了,消停的待会吧。该来时它自会来的。”刘禄也有些泄气,一坐在地上,不再吱声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人已渐渐少啦。刘普林晃晃的站起身来,捂着肚子道:“二叔,我都饿不行了,咱还等吗?”刘禄也站起身来,拍拍上的土,又看了看天,日已偏西。转向刘普林道:“林儿,要不你先进城吃点东西,我在等一会,万一她来了找不到我。”说完,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递给刘普林。刘普林伸手接过揣到怀里:“那好吧,我先进城去找德义,咱们西集见。”刘禄应道:“好,西集见,别乱跑,省的找不着你。”“嗯,没事,二叔你也快点。”说完转身一溜烟进城了。

看着刘普林没了影,刘禄又呆呆的坐在地上,心里不由得打起了鼓:“姜翠怎么还没来呀?不会呀,今年有花灯,有灯谜会,姜桐这个秀才不会不来。翠也会跟着一起来”正在他胡思乱想之时,南边来了两个人,正是姜桐父女。原来,听说父女要去逛灯,王三死皮赖脸要跟着,姜翠知道他的用意,假说不去了,王三不信,一直守在家里,直道晌午,王三犯了烟瘾去找烟抽,这才得机会出来。一路上姜翠是心急火燎,紧促父亲快走,生怕刘禄等急了。姜桐十分疼爱女儿,知道女儿的用意,却也拗不过,同时也很讨厌王三。既嫌刘家穷又不想女儿嫁给王三。

二人是急急赶路,一刻未歇。远远地,姜翠就看见刘禄垂头丧气的坐在地上。见此情景,她却故意迈起了方步,不紧不慢地走过来,站在他跟前。刘禄正低头沉思,不觉眼前多了一双鞋子,顿时一喜,抬头见姜翠父女已站在眼前。忙一跃而起,拉住姜翠的手略有语塞的道:“你,你来啦?”姜翠假装生气地道:“怎么,等烦啦?”刘忙说:“没有呀,没有,呵呵。”激动得紧紧握着姜翠的手不松开。这时姜桐大声恩了两下,正声道:“男女授受不亲,这成何体统?刘禄,还不放手。”刘禄这才醒过神来,忙放开姜翠。姜翠已满脸绯红,见刘禄仍呆立在那,羞答答的说道:“呆头书生,傻愣着干嘛?走呀。”转身径直朝前走去。刘禄刚要急追,却见姜桐正直直的瞧着他,忙一躬身道:“叔父,咱们也走吧?”姜整了整衣冠顿声道:“嗯,这还像个样子,走吧。”说完,背着双手迈着方步向前走去。刘禄忙跟了上来。其实姜桐打心眼里挺喜欢刘禄的,因为同是读书人,有同样的志向和抱负,又同样的觉得生不逢时,不然,当初也不会同意他与女儿的婚事。

三人进城后,径直奔西集市。城里早热闹起来了,天刚眼擦黑便已张灯结彩,清廷刚剿灭了捻军的叛乱,山东境内基本恢复了安宁,老百姓也略安定许多。人们又对生活充满了希望,热热闹闹过新年。一道上人群熙熙攘攘,两边做生意的小贩吆喝声不绝于耳,卖胭脂水粉、小首饰的、货郎卖针头线脑、生活用具的、孩童玩具、拨浪鼓的、还有小食、小吃的等等,招惹的大姑娘、小媳妇、平头百姓、公子哥不断驻足观瞧。姜翠也乐在其中,久在家中难得出来散散心,所以蹦蹦跳跳,一会比比这个,一会看看那个,乐此不疲。姜桐与刘禄只好紧紧跟着,生怕她走丢了。姜翠却自顾向前,不时地喊着:“爹,你们快点、快点啊”。

不一会来在了西集市口,姜翠却回头站住:“我饿了,要不咱们先吃点东西吧?”姜桐看了一眼刘禄,刘禄捂了一下肚子:“其实我早就饥肠辘辘了。”姜翠耸耸肩膀大声道:“那就快点找个地方吧。”刘禄抬手一指,集市口左有一家小饭馆:“就在这吧。我在这吃过几次,还不错。”父女抬头,见古香古色的木门上,横着一个黑色的牌扁,上写“食里香。”姜翠嚷道:“那好,就这吧,我都快饿死了。”二人点头。三人一前两后进了店中。店不大却很干净,对门口一个木头柜台,摆着酒坛子和酒器,左右各四张桌子,后面厨房布帘子挡着。已有几伙人在吃饭,小二见来了客人,急忙一搭手巾迎了上来:“几位吃饭里边请。”说完走到靠柜台右手第一张桌子边,拉开凳子,抹了两下桌子,一躬身道:“几位这边坐。”三人坐下,点了几个小菜,要了一壶酒,吃了起来。

话分两头,刘普林进城后,直接来到铁匠铺,找到张德义。两个小伙伴数日未见,自是十分高兴,匆匆吃过了饭,便结伴而出到集市看热闹。这时天已黑透了,不时有烟花爆竹响过。整个西集市灯火通明,这是县城最繁华之处。二人随着人群奔中心十字街而来。十字路口早已热闹非凡。路口中央搭了个高两米,五米见方的台子。四周拉上了绳子,挂满了各式灯笼。灯笼纸上绘着花、鸟、鱼、虫、人物、风景,甚是好看。每个灯笼下都有一条灯谜供大伙猜。奖品就是这只灯笼。灯谜随着灯笼的等级增加难度,越是好的灯笼灯谜就越难。台子的一角立着一个大鼓,放着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几个秀才模样的人在比比划划,商量着什么,台子四周已围了很多人,在议论着灯谜。两个孩子也凑到跟前看热闹。

这时台上咚、咚、咚、嘡三声鼓一声锣响。一个四十多岁,长着山羊胡子的文人走到台子中央,只见他清了清嗓子高声叫道:“大家静一静,静一静。”人群逐渐安静了下来。有人低声道:“这不是县衙胡师爷吗?别吵吵了,听听他说什么。”就见胡师爷环顾了一下四周,尖尖的嗓音说道:“各位乡亲父老,今是元宵节,难得大家同庆。还是老规矩子时三刻准时开始,大家可以先看一看思考思考,待会有兴趣的可以上来猜猜,猜对了就可以拿走灯笼。同时,今年仍备了三个顶级灯谜,能全猜对者县太爷赏银十两。”人群一阵动,一人说道:“今年头彩十两银子,一会我试试。”另一个一撇嘴:“就你那两下子,还敢上台?能得个灯笼就不错了。”又一个插嘴道:“别斗嘴了,一会台上见真章吧。”这时胡师爷又高声说道:“我再说一遍,灯谜大会子时三刻开始,大家做好准备。”说完转身坐到椅子上。

台下又热闹起来,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讨论起来,一个胖子说:“我猜是宝玉。”另一个瘦子说:“不对,不对,是黛玉。”一旁的有三人看了看他们,相视笑了笑。争论的两人见是二男一女看着他们,便转脸打量着三人,见姜桐似乎有学问,便凑过来,略胖的开口道:“这位仁兄,你来看这道灯谜,我说谜底是宝玉,他非说是黛玉,您来说说看,我们谁猜得对?”姜桐笑了笑:“好,好待我先看看。”只见灯笼上画着一美女半遮面,旁边有一行字“皇后梳妆商朝堂”打红楼梦人物一。姜桐略有所思,看了看这一胖一瘦:“你们一个猜宝玉,一个猜黛玉。我认为都不很贴切。”二人惊讶的问道:“愿听高见。”姜桐转脸向刘禄和姜翠道:“你们也猜猜应该是谁?”刘、姜对视了一下没出声。一胖一瘦有些急了:“知道就说吧,卖什么关子呀?”姜翠见状开口道:“那我就猜猜。薛、、宝、、钗、、。”姜桐点点头。一胖一瘦一时没转过来,满脸疑云的问道:“怎么会是薛宝钗呢?我们愿闻其详。”

姜翠看了看二人,不紧不慢地说道:“从谜面上看,前半句皇后梳妆,你们的谜底似乎很贴近,皇后非同常人,梳妆一定是披金挂银。但后半句才是最关键的,上朝堂,这时装扮应与往日不同,应戴凤冠,就要摘下平时的金钗、银钗、玉钗什么的,借谐音薛削宝钗,不知小女子说的是否合情合理?”一席话说得一胖一瘦如梦方醒,连连点头:“有道理,有道理。”姜桐、刘禄也不住的点头。大家的称赞使姜翠有些不好意思了,忙对姜桐、刘禄说:“我们往别处看看吧。”二人应声,三人分先后向台子另一边转去。三人前脚刚走,后脚刘普林、张德义便来到这边。刘普林拍了一下张德义:“别只顾看热闹,帮我找找二叔,人太多了,我一个人顾不过来。”张应声道:“知道了,知道了,这不边看边找呢吗,刚才前边好像是他。咱们赶紧往前走。”“是吗?那就快点。”

二人刚走了几步,就听台上又是三声鼓,一声锣。胡师爷又来在台子中央,尖着嗓子高声道:“大家安静,安静。”说完一声锣响,台下立刻静了下来,胡向四周挥挥手继续说道:“好现在是子时三刻,灯谜大会正式开始。”言毕,顺手从台子右侧摘下一个灯笼,看了看灯上的谜面高声道:“我现在说第一个谜面,“南天门挂铜镜”猜《三国》人物一,有知道的没?”刚说完,一个孩子蹦蹦跳跳的举着双手嚷道:“我知道,我知道,是赵照云。”胡师爷转身向桌子处,一个书生模样的人举着答案快步走来,将手中的纸高高举起,只见上书两个大字“赵云。”这时孩子乐坏了:“爹,我猜对了,猜对了。”

胡师爷一脸笑容,亲手将灯笼交到孩子手中。接着顺手又摘下一只灯笼:“听这个,“天不灭曹”《三国》人物一。”很快有人猜出“魏延。”拿走了灯笼。胡师爷又摘下一个灯笼:皇后梳妆上朝堂,《红楼梦》人物一。”有人答宝玉的,有说黛玉的,还有说刘姥姥的,最后一个胖书生答“薛宝钗”。台上高高举起正确答案,胖书生也拿到了灯笼。现场气氛一下子子被调动起来,胡师爷举起个灯笼,台下就争抢着猜。就见胡又举起个灯笼:“听这个,说“汉武帝写文章”《三国》人物一。”有猜刘备的,有猜刘禅的,人群中的刘禄高声答道:“是刘表。”台上高高举起答案。刘禄分人群接灯在手转交给姜翠。刘普林一眼看见了刘禄,捅了一下张德义:“走,我二叔在那呢。”忙挤向刘禄。二人只顾向前,不觉得有个蓬头垢面的乞丐已跟在身后多时。

两个孩子好不容易挤到三人跟前,刘普林大声说道:“我们转半天了,可找到你了。”说完又和姜桐父女打了招呼。姜翠把手中的灯笼一举:“刘普林,这个给你。”刘普林一摇头:“不用,一会再猜一个。”姜翠笑着点点头:“嗯,好吧。”说完大家又都把注意力集中在台上。只见胡师爷已提灯在手念起来:“唐太宗祭祖。打一人名。”两个孩子忙回头瞅着刘禄和姜桐父女,姜翠略思道:“是李贵跪。”二人又看了看刘禄和姜桐,见他们也点头。刘普林、张德义齐声大喊:“是李贵,是李贵。”台上高高举起答案,两个孩子高兴得直蹦:“答对了,答对了。”边说边挤到台前接灯笼。

正当几个人兴高采烈之时,一个瘦小的身躯挤了过来,尖声尖气的嚷道:“表妹,可让我好找,你们可挺乐呵的,都快把我累死啦。”说完气呼呼的喘着粗气。姜翠见是王三,立时收住了笑容,没好声气的说道:“你来干嘛?”王三一听急了:“还问我,你不说不来吗?就一口烟的工夫就没影了。”姜翠怒声道:“我的事,你管不着。”王三笑道:“我这不是怕你出事吗?特意来护着你,省得被别人欺负。”说完狠狠地剜了一眼刘禄。刘禄也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姜翠见状恨恨的说:“我的事不牢你心,有我爹在那。”说完一拉刘禄:“咱们走。”王三看了看姜桐,见姜没表态,便径直去拉姜翠。旁边的刘普林朝张德义使了个眼色,二人跨步向前,挡住了王三嬉笑道:“王三公子,想干嘛呀?要不我们兄弟陪你玩玩。”王三一见怒气冲天:“你们这两个小王八蛋,给我滚开,大人的事少掺和。”

这时有好事的人开始围拢上来:“怎么回事,要打架怎的?”刘普林忙低声对刘禄说:“二叔,你们先走,这里交给我们。”刘禄应声一拉姜翠,二人分人群走了出去。王三急了,也想跟上去,被刘、张二人紧紧地挡住,一步不能上前。姜桐一见低声说道:“我也先走啦。”说完挤出人群,去追姜翠和刘禄去了。王三气的是破口大骂:“小兔崽子,看我不打死你们。”伸手来打二人。两个孩子是躲躲闪闪,拖延时间,估摸着刘禄他们走远了,便故意引王三朝相反的方向跑去。王三见追不上姜翠,恨的是咬牙切齿,转身来追刘、张二人。两个孩子故意放慢脚步,引他来追,嘴里还不断说气他的话。王三本来身体就不好,再加上生气,追了一阵子便上气不接下气。

三个人是两前一后,离开了闹市,奔一个胡同而来,王三眼见二人进了胡同,这小子一下子站住了,心想:不能再追了,这人少,万一被他们算计,岂不干吃哑巴亏?还是去追表妹他们去吧。”谁想刚一转身,正好与一个人撞个满怀。撞得他弱小的身体,差点没后仰摔倒,幸亏这人手疾眼快,一把拉住了他。王三站定后见是个乞丐,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的骂道:“你走路不长眼?连我王三爷也敢撞?”乞丐忙赔不是:“对不起,对不起,小人急着赶路一时没留神。”王三一见也无可奈何:“下次小心点,别跟个瞎子的。”说完转身去找刘禄、姜翠。边走边自语道:“人要是倒霉,喝口凉水都塞牙,今天真他娘的晦气。”乞丐见他走远了,嘿嘿几声坏笑,转身朝胡同看了看,略有所思,便在胡同口黑暗处席地而坐,闭目养神。

刘普林、张德义躲在胡同深处,本想伺机收拾一下王三,可是等了半天也没有动静。张德义低声道:这小子可能是醒过腔来了,要不咱回去看热闹去吧。”刘普林狠狠地跺了一下脚:“这次算便宜他了,总坏我二叔的事,早晚得好好教训教训他。”张德义见刘普林此举愣愣的道:“普林,你以前可不是这样子的呀?从不与人斗狠?”刘笑了笑:“可能在长毛营中呆的时间长了,跟他们学的。哎,别扯别的了,快走吧,一会好戏都散场了。”说完二人并肩而行。

刚到胡同口,不知被什么东西跘了一跤,刘普林一个前抢趴在了地上,张德义也差点摔倒。刘从地上爬起来,揉揉眼睛瞧了瞧,胡同很黑,刚一出来眼睛没适应过来,只见黑乎乎一个东西横在地上:“刚才没有呀?这谁这么缺德,把木头疙瘩搁在道上?”张德义抬退就要去踢。突然木头说话了:“这谁呀?走路不长眼,差点没踩死我?搅了我叫花子的美梦。”

二人吓了一跳,怯怯的往后退了几步。就见木头动了起来,长长伸了个懒腰,起身从暗处走出来。二人拢目光观瞧,见是个乞丐,蓬头垢面、披头散发半遮着脸,拄着根棍子,斜挎着个破布兜子。张德义一见气不打一处来:“你个臭要饭的,躺在道上跘人,还强词夺理?我看你是欠揍。”说完就要动手。刘普林一把拉住他:“算啦,一个乞丐也够可怜的,不要和他一般见识了,咱们走吧。”说完转身就走。这时就听乞丐一阵大笑:“两个臭小子,脾气一点都没变,就这么走了么?难道就认不出老夫来了么?”二人闻言站住了,转身仔细打量着乞丐:“德义,这个声好熟哦?”就见乞丐慢慢凑了上来:“真的想不起来了?”说完右手撩开掩面的乱发:“再仔细瞧瞧。”二人是不见则已,一见顿时大惊失色。

第十二回

原来这乞丐不是旁人,正是捻军段树德军师赵玉。刘、张二人惊讶的张着嘴巴“你、你是军师。”“嗯,不是我还会是谁?”赵玉应道。“你怎么会在这里?”“此事说来话长。“赵玉扭头看了看,四周没人继续说道:”你们不要害怕,咱边走边说。“说完径直走在前头,二人互看了一眼,怯怯的跟在后面。

三人避开人多的地方,奔僻静的小街巷。走着走着,刘普林实在憋不住了,凑到赵玉身旁小心的问道:“军师,你是特意来找我们的?”“赵玉略顿了一下:“嗯,可不是,一出城你们就不见了。”张德义也凑上来:“难,难道是段树辉都统叫您来的?”赵玉一本正经的回道:“是呀,你们这两个没良心的孩子,亏得都统对你们那么好。”二人一时无语。刘普林怯怯的问道:”都统现在何处?捻军都来这啦?”一句话,问得赵玉立刻呆住了,站在那半晌他长长叹了口气:“唉,我也不知道他现在何处,是生是死。孩子,实话跟你们说吧,捻军被打散了,我们是各自逃难。”赵玉将经过简单的说了一边。

二人闻言,心里暗自松了口气。见赵玉又沉默不语,刘普林问道:“军师有什么打算吗?”赵玉摇摇头:“走一步看一步吧,天也不早啦,你们也该回家了。”两个孩子点点头,“嗯,你住在哪呀?”“城南土地庙。”“噢。好吧,我们走啦你保重吧。”二人转身走出小巷,边走边回头,看赵玉见他孤零零的站在那。刘普林先站住了:“德义,要不你先回吧。他一个人挺孤单怪可怜的。”张有些犹豫:“普林,咱可别再引火烧身,牵连自己。”刘普林回道:“话是这样说,但你想想,在捻子的时候他待我们不错,也算有恩于我们,现在落难啦,我们应该帮帮他。”张德义一时没了主意:“那你说怎么办?我听你的。”刘普林道:“好吧,咱回去。”

二人转身回来了,赵玉见二人又回来了,觉得很奇怪:“怎么又回来了,难道想抓我去报官领赏吗?”二人急忙摇头:“军师,你误会了,我们兄弟岂是忘恩负义之人,我们感念您和都统对我们的恩德,想现在你一定有难处了,看能否帮助一二。”赵玉抬眼看了看二人:“难道你们不怕受牵连吗?如今不同往日,我现在是朝廷通缉的乱匪。”刘普林回道:“现在的事只有我们几人知道,我们不说没人会知道。”赵玉略有些激动的拍拍二人的肩膀:“树辉没看错人,你们两个小子够义气,不过你们还是走吧,省的有麻烦。”刘、张互看啦一眼,刘普林开口道:“德义,要不你先回去。”转身对赵玉说:“军师,你在城里还是太危险,不如先跟我回家呆几天,让我爹给想想办法。”张德义也点头:“我看这样行,城里人多眼杂,万一被认出来就大祸临头啦。”赵玉半晌无语。刘普林继续说道:“我爹是个热心肠,况且你也有恩于我们,现在有难处,他不会袖手旁观的。”见二人真心诚意,赵玉勉强的点点头:“那好吧,我就先随刘普林,再作打算。不瞒你们说,逃亡这半个多月,我没吃过一顿饱饭,没睡过一宿安稳觉。”刘普林忙道:“既然如此,咱们就快走吧,再晚怕要关城门啦,德义你也早回吧,省得你爹娘惦记。”张德义点头:“那好,我先走啦,军师过几日我再去看你。”说完转身走了。刘普林和赵玉也出了胡同,径直奔南门。

路上行人不断,灯谜会散场了。人们三三两两,边走边议论,没人注意二人。二人也只管走路,并不说话,生怕被别人看出什么。直到出了南门,二人才松了口气。刘普林站定,左右看看说道:“军师,我和二叔同来,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先走了,咱们在这稍等一会。”赵玉点头,二人找了一处开阔地坐了下来。刘普林开口说道:“军师,你刚才说的太笼统,济宁一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详细的和我说说。”赵玉点点头,长叹一口气:“孩子,最近发生太多的事,大趟主死了,捻军散了,段树辉也不知下落,只剩我一人东躲西藏。”

赵玉又详细的将经过讲述一遍,又低头不语啦。刘普林听完皱皱眉:“军师,你们的事我不太懂,但我爷爷讲,只要人还活着就好,没有翻不过的山,没有过不去的河。”赵玉拍了拍刘普林的肩膀:“嗯,你说得对,我没事,只是这段时间心里顺不过来罢了。”正在二人说话间,远远的听见城门处传来关城门的声音,这时城门口匆匆奔出三个人,军兵不耐烦的高喊快点快点。城门咣当关上了。刘普林忙站起身来:“好像是我二叔。”便迎了上去,来的正是刘禄、姜桐和姜翠。

原来三人离开灯谜大会,遇到了几个平时要好的秀才,便在一起喝酒猜谜,好生痛快,差点错过出城时间。刘普林一见面就嘟囔道:“二叔,我都等半天啦,还以为你们先走了呢?”刘禄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哪能呢?咋说我也不能扔下你不管。”刘普林黏猾的看了看刘禄,又看了看姜翠:“要说平日里我信,可今天就说不准了。”一句话,说的姜翠满脸绯红,不好意思低下了头。刘禄一见抬手,假意要打刘普林:“你小子竟敢戏耍我?看我不揍你。”吓得刘普林往前一窜,回头做了个鬼脸。刘禄无奈地向姜桐父女一摊手:“道这孩子太顽皮了,真拿他没办法。”姜桐却面带微笑,点点头:“嗯,是顽皮了些,但这孩子挺机灵的,挺讨人喜欢。”刘普林高声喊道:“时辰不早啦,快走吧。”三人应声,快步赶了上来。却见站着个乞丐,刘普林一拉刘禄:“二叔,这是我一个朋友,等回家再详细给你介绍。”说完拉起赵玉向前就走。姜桐父女愣愣的看着刘禄,刘禄一头雾水,尴尬的一笑走:“走吧。”心里在琢磨:“这孩子搞什么名堂?”

他们刚走出不远,身后黑暗处闪出一个猴影,只见他摸着下吧,眨巴眨巴眼睛,尖声尖气的自语道:“刘禄呀,刘禄,没想到,你们家还和长毛子勾勾搭搭,真是天助我也。看这回你还和我争不争?”原来正是王三,他灯谜会没追上姜翠,便一直守在城门口,不想却看见刘普林和撞自己的乞丐一起出来,便好奇的躲在暗处。赵玉和刘普林的对话被他听得一清二楚。真应了那句话“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只见他冷冷一阵奸笑,拿定了主意,迈着这蛤蟆步,哼着小曲,远远的跟在后面。到了岔道口,刘禄与姜桐父女道了别,便和刘普林赵玉回了大刘庄。

王三见三人走远了,才猴蹿一样,急急的追上姜家父女。姜翠一见是他,刻意加快脚步,王三是呼哧带喘紧跟上来,嘻皮笑脸地说道:“表妹,我看你今儿个心情不错?”姜翠不耐烦的答道:“要不是你会更好。”王三厚着脸皮继续说道:“我今儿个也挺高兴,告诉你表妹,以后别跟刘禄这小子再来往啦。”转脸对姜桐说:“舅舅,明儿赶紧把婚给退啦。”姜桐白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姜翠没作声。姜翠闻言怒火中烧,冷冷的说:“我们的事不用你管。”说完,拉起姜桐快步向前走去,把王三甩在身后。王三一见恨得咬牙切齿,狠狠的喊道:“刘禄不是什么正经人,我知道他们家一个天大的秘密,跟着他们你们会倒霉的。”父女二人跟没听见似的,仍自顾往前走。王三气得一跺脚,恨恨的说道:“好吧,好吧,这都是你们逼我的,你们就等着瞧好吧!”说完,便迈步向前,不知怎地,可能是跺脚太用力了,左腿抽筋了,只好一瘸一捌的跟在父女二人身后,一边走一边哎哟,哎哟的。

刘禄叔侄和赵玉奔大刘庄,开始三人只是赶路都不说话,走着走着,刘禄实在憋不住了,一把拉住刘普林,指着赵玉说:“林子,刚才我没好意思问,这个人是你什么朋友?”刘普林站住,吱吱唔唔的回答道:“反正是朋友,二叔你就别问了,我爹也认识的,等回家再和你细说。”刘禄转向赵玉一拱手:“这位仁兄认识我大哥?”赵玉微微点了点头,“请问尊姓大名”“我叫赵玉”噢。刘禄还想问些什么,刘普林一拉赵玉:“快走吧,时辰不早了,我都困得不行了。”说完径直向前走去。刘禄摸了摸脑袋微微怔了一下,见二人已经快步向前,忙哎了一声:“等、等我。”也急匆匆的跟了上来。

路上再无话,三人进了大刘庄,回到了家中,家中的人都已睡下。姚氏将饭菜放在了锅里,刘普林轻手轻脚的将吃的端到西厢房,三人草草的吃了一口,便上炕睡觉。赵玉也脱了乞丐服,在炕头美美的睡着啦,刘禄躺在炕上,侧身瞅着赵玉,心里猜想着什么,也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这一天也实在太累了。

刘禄刚睡着,便开始作梦,先是梦见和一些秀才吟诗作对,又梦见中了举人,姜桐也前来祝贺,接着又梦见和姜翠大婚,拜完天地入洞房,一掀盖头,新娘子却变成了王三的猴脸,一脸奸笑,狰狞面孔尖声尖气的嚷着:“刘禄,刘禄,想娶翠儿,没那么容易,我就是要拆散你们。”一转眼就见王三拉着姜翠出门而去,刘禄赶紧紧追出门去,就见姜翠泪眼连连的望着自己,撕心裂肺的喊着自己的名字,而此时来参加婚宴的宾客都在一边拍手狂笑。刘禄急忙去拽姜翠,却怎么也拉不到她的手。急得他高呼:“翠儿、翠儿。”一边举起一块木头砸向王三。

刘禄一激灵睁开眼,才发现是个梦,抬头看看窗户,天已大亮,忙捡起掉在地上的枕头,拍了拍灰尘,放在炕上,见炕上的人仍睡得鼾声如雷,俯身躺下,回想自己做的梦,像真的一样,心仍扑通、扑通狂跳个不停。一翻身看见躺在炕头的赵玉,似乎想起了什么事,象过电一样呼的坐起身来,急急的穿好衣服,直奔东厢房去找刘福。赵玉与刘普林仍沉沉的睡着,没有一点察觉。

第十三回

刘禄一进东厢房,就见刘福坐在灶门口烧火,姚氏正在锅上忙活着,一见他进来,姚氏笑呵呵的说道:“哟,二弟,咋不多睡会儿,昨儿回来的挺晚?”刘禄应道:“习惯啦,到时辰就醒。”姚氏继续问道:“看样子昨天不错,和姜姑娘谈的挺好的吧?”一句话,说得刘禄有些不好意思了。刘福见状开口道:“家里的,你看你,别问来问去的,二弟也不是孩子?”说完站起身来对刘禄道:“这么早过来有事么?”刘禄应道:“嗯,大哥你出来我和你说点事。”姚氏一见问道:“什么事,还神神密密的?”刘禄回道:“没啥事,嫂子。”说完一拉刘福:“走啊,大哥。”刘福看了一眼姚氏,笑呵呵道:“那我们出去一下。”姚氏将手里的面饼一把贴在锅上,摇了摇头,盖上锅盖自语道:“你们兄弟俩快去快回,可别远走。”二人应声,一前一后来到院里。

刘福问道:“什么事?说吧。”刘禄回道:“昨天逛花灯,林儿领回一个乞丐,说是你的朋友,回来太晚了,没惊动你们,我心里有些不踏实,现在人在我屋里睡觉呢,你认识不认识。”刘福一脸惊讶:“乞丐?”边说边往西屋走,他轻轻推开里屋门,见炕头躺着一人,蓬头乱发,脏兮兮的,走到近前仔细观瞧,立时惊得呆呆立住了。这时正巧赵玉也睡醒了,朦胧中觉得有人在头上一激灵,翻身坐起,警惕地看着兄弟二人。

刘福一惊,后退了两步,颤声问道:“你,你不是军师吗?”赵玉醒过神来点点头。刘福:“你来此可是为追我父子?”赵玉摇摇头苦笑一声:“唉,捻军散了,我现在是落难之人。”刘福闻言略放松了一下精神,轻声的噢了一声。刘普林也醒了,揉着惺松的睡眼说道:“爹,我昨天遇到军师,见他无处栖身,便将他带到咱家,军师有恩于我们,您从小就教我,有恩必报,我就自作主张。”刘福默默的点了两下头。一旁的刘禄也听出了一些端倪,冲赵玉一颌首:“您就是林儿提起的那位能掐会算的军师啊?”赵玉点点头。刘禄一下子来了精神,兴冲冲的向前还要说些什么,却被刘福拦住:“二弟,你去东屋告诉你嫂子,叫她再准备几个菜,咱家来了贵客,快去。”刘禄一愣,略有扫兴:“好吧,那你们先聊。”说完转身出屋。刘福看了一眼刘普林:“你也过去吧,帮干点活,我和赵先生说会儿话。”刘普林应声急忙穿好衣服出门而去。

屋里只剩下二人,刘福慢慢的坐在炕沿上,赵玉也略后仰靠在墙上。半晌,谁也没说话。刘福终于闷不住了,低沉着说道:“赵先生,你怎么会来到这儿的?”赵玉又将经过简单的讲了一遍。刘福点点头:“原来发生了如此变故。那先生日后又做何打算?”赵叹了口气:”走一步说一步吧,现在整天装疯卖傻,东躲西藏的,能保住命就不错了,还能有什么打算呢?”|刘福也轻叹了一声:“可也是,先生照理说,此时我应该留你在家安顿下来,可是住久了怕生出事端,我们都是本分度日的老百姓,万一有个好歹,这一家老小。”

刚说到这儿,就见赵玉一摆手:“刘福,好了好了,你别在往下说了,你放心,我不会在这儿久住的,我也不想连累你一家。这些天逃亡的日子,也却实是太累了,所以才跟普林回来,普林这个孩子挺机灵的,又重情重义,我和树辉挺喜欢这孩子的。待一会儿吃过饭,等天黑我就走。”刘福闻言,脸一下子红到脖子根,忙跪倒在地拱手道:“赵先生,你能体谅刘某的苦衷,我感激不尽,非我刘家不仁不义,实在是这一家老少的,刘福在此叩谢您的大恩啦。”说完倒身便拜。赵玉见状忙翻身下地,双手相扶:“刘老弟快快起身,快快起身,不必如此,你没有做错,只怪这世道,唉,维持生计太不容易。”

二人又重新坐在炕沿上,开始沉默不语。刘福皱眉想了一会开口道:“赵先生,要不这样吧,你先在我这儿歇两天,不要出门,过两天我给你准备一些穿资路费,你奔关外去吧。”赵玉瞪大了眼睛:“去关外?”“嗯,去关外吧。”刘福继续说道:“十几年前,我的姑姑、姑夫随军去关外戍边,这几年偶有书信来往,那边相对安宁一些,而且天寒地冻,山高皇帝远,到了那儿只要你不说,没人能知道你的过去,隐姓埋名,找个地方消消停停过日子。”赵玉沉思了一阵子:“好吧,我考虑考虑,实话告诉你吧,钱我不缺,都藏在城南土地庙神像的底座下。只是没想好去哪儿。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啦,以前大趟主曾说过关外的事情,也不是为一个好去处。”正说话间,刘普林推门进屋:“爹,饭好啦,娘叫你们过屋吃饭呢。”二人互看了一眼站起身来,刘福微欠身:“先生你先请,去吃饭吧。”赵玉也不谦让,迈步出屋,三人直奔正屋。

进了内屋,饭菜已齐备,老爷子刘仁荣坐在炕头,桌上已摆齐了碗筷。刘禄、姚氏站在炕边等着他们。刘福先介绍刘仁荣:“这是我老父亲。”转身指着赵玉:“爹,这是我的一个朋友,路过咱这儿。”赵玉忙上前拱手道:“老爷子,您好,赵玉这厢见礼了。”刘仁荣点了点头:“既是我儿的朋友,就不要客气,请炕上坐吧。”赵玉谢过,便脱鞋上炕,挨着刘仁荣坐下。刘仁荣对刘福兄弟说:“你们也都坐吧,林子,你也认识赵先生,也一块坐吧。”三人依次坐下,只有姚氏站在一旁侍奉着。按山东老家的规矩,有客人在,妇女、孩子是不允许入席的。刘普林依次倒上了酒,刘仁荣先举杯道:“按传统讲,没出正月年就不算过完,今儿正月十六,咱们干一杯。”赵玉也举杯:“老爷子,赵某谢谢盛情款待,愿您老身板硬朗,健康长寿。”大家一同举杯,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刘仁荣放下筷子瞧了瞧赵玉,见他一身邋遢装扮,疑惑的问道:“赵先生,不知家住哪里,以何为生?”赵玉愣住了,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刘福见状,忙接过话来:“爹,既然没有外人就实话跟您讲,前两天跟您提过,我和林儿不是被掳到捻子军中了吗,赵先生就是捻军,说起来,我们爷俩能平安回来,赵先生算有恩于我们,特别是对咱孩子。”刘仁荣惊讶的看着赵玉:“噢,原来就是先生帮住他父子二人,老朽在此谢过。”说完亲自给赵玉斟满一杯酒:“来、来、来,我敬先生一杯。”赵玉忙端杯在手:“老人家,多谢多谢,其实也没帮什么,您不必放在心上。”说完二人举杯一饮而尽。放下酒杯,赵玉继续说道:“承蒙不弃,赵某现在是落难之人,整日东躲西藏,过得是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刘福兄弟能盛情款待已是感激不尽。若来日能有出头之日,定当报答。”这时,一旁的刘普林插话道:“我看大家就别再说客气话啦,应该给军师想想办法,安排个好去处。”众人闻言都点头称是。

刘福开口道:“爹,我那姑姑和姑夫不是在关外吗?这几年还有书信来往,他们在北边一个叫三姓的地方,听说那儿地广人稀的。”刘仁荣应声:“嗯,怎么?你是想让赵先生去关外?”“对,我刚才还和赵先生谈起,那儿山高皇帝远,到那儿去,隐姓埋名,没人会知道。”刘仁荣手拈胡须沉思片刻:“这也不是为一个好去处,只不过,一去塞外,路途遥远,各个关口排查的也很紧。况且那里是个苦寒之地,听说,一年有半年是冰天雪地的,一般的人受不了。”说完转脸看了看赵玉。赵玉慢慢的喝下一杯酒开口道:“苦倒不怕,这四十多年,多数都在苦堆里啦,如果能暂避一时也好,以后的事再另做打算。”刘福见状高兴的说道:“那就好办了,先生稍安顿几日,我再去打听打听出关的情况,看看从哪儿走方便,听说最近出关比较容易。京城刚刚闹完洋鬼子,朝廷的军队都自顾不暇。”赵玉插嘴道:“这还不算,英、法鬼子都进了北京,把圆明园给烧了,抢走了无数珍宝,唉,这样一个软弱无能的朝廷。”

刘仁荣接过话来:“国家的事,咱老百姓管不了,咱只管好咱们自己,既然同意去关外,咱就早做打算。”赵玉附合道:“老爷子说的是,要是天下太平,谁愿意闹事,谁不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一直没说话的刘禄随声说道:“事都定了就不谈那些烦心的事啦,咱喝酒,说点别的。”说完端杯在手,对赵玉说:“先生,我听侄儿说你上通天文,下晓地理,有时间真想和你多请教请教,来,我敬你一杯。”赵举杯一饮而尽,放下杯,谦虚的说道:“哪里,哪里,我只不过读了很多的书,什么兵书战策、奇门遁甲、五形八卦,看得多了,自然通晓一些道理。”刘禄转脸向刘普林道:“林子,听见没?赵先生说得对吧,有空一定多读点书。”

刘普林看了一眼众人,不好意思摸摸头:“人家也读书,只不过是笨了点,总觉得不如舞枪弄棍简单。”刘福手点着刘普林:“这孩子不知咋的,从小就顽皮淘气,就是读书费劲。”姚氏接过话来道:“还不是随你吗?天生不爱看书?”刘普林见状大声嘟囔道:“我说我咋不喜欢书呢,原来是这么回事啊?”一句话逗得大家一阵哄笑。

大家推杯换盏说说笑笑,正在兴头之时,院门口却蹿进来一个猴影,站在院中尖声尖气的喊了一嗓子,我说:“刘禄兄弟在家吗?刘禄在不在家呀?”刘家人闻言立时没了笑容,赵玉见状也慢慢放下了酒杯,看了看刘氏兄弟。刘普林仔细听了听,好像:“是那个猴三王传贵,这小子一来准没好事,我出去把他撵走”说完就要下地。刘禄忙拦住他:“你们都别动,他应该是来找我的,我出。”大家都静声坐着,看着刘禄出屋而去。

刘禄推门出来,迎面正见王三扯嗓子喊呢,他笑呵呵的走上去:“哟,我当是谁家的狗跑错了门,大白天的到别人家院里瞎汪汪,不成想是你王三公子?”王三见刘禄出来也不生气,歪着脖子看了看他:“你们读书的行,骂人都不带脏字,不过刘禄,从今往后,你可得让着我,要把爷惹烦了,我说不定干出什么事来?”刘禄一撇嘴:“王三,这么多年也没见你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来,倒是败光了家业,气死了你爹,要说这也算有能耐啦?”王三闻言立时哑了嘴巴,气得蹿了两下:“你、你,我说不过你,今儿个不跟你逗嘴皮子,咱说正事。”刘禄仍笑呵呵的看着他:“这不就对了吗,有事快说,说完了快走,免得误得你寻花问柳。”王三闻言也不在争辩:“好、好、好,刘禄,我来找你还是为表妹退婚的事,今天必须做个了断。”刘禄闻言收住了笑容:“退婚?上次不是说过了吗,要退婚,姜翠亲自找我才算数,就不劳旁人心了,如果没别的事你就请回吧,我这儿正忙着呢。”

王三见刘禄转身要回屋,于是嘿嘿嘿一阵奸笑:“我说刘禄,我这次与前几次都不一样,要是没有什么把握我会来吗?”刘禄一愣,转过身来看着王三没作声。王三一步三晃的走了过来:“刘家二哥,嘿嘿,忙什么呢?家里来客人了吧?”刘禄忙伸手阻拦边说:“没、没来什么人,我家的远方亲戚。”这时屋里的刘普林坐不住了,起身就要出屋。刘福一把拉住他,示意他不要乱来。就听屋外王三尖声嚷道:“什么亲戚?怎么还不敢让我进屋看看,不会是什么乱匪贼人吧?”说完一把推开刘禄,迈步进了正房,站在里屋门口向屋内观瞧。坑上的人除了老汉刘仁荣外都站了起来。刘禄站在王三身后,急得扯住他的衣服:”你、你?”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王三一扭身子,甩开刘禄尖声道:“这不是昨天在莱阳撞我的叫花子吗?怎么成了你家的坐上宾了?”刘家人立时都愣住了,半响还是刘老汉先开了口:“王三你怎么有空来我家,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了,既然赶上了,就进屋喝两杯。”别看王三平时泼皮无赖,可是却惧刘老汉三分,可今日却一反常态。就见他正正身子,把脖子一扬:“那就不必了,我今个不光是找刘禄退婚的,也是给你们刘家一个机会,我说刘老爷子,你可能不知道,他什么你家的亲戚,分明就是朝廷通辑的乱匪,捻子的大头头。你们刘家窝藏逃犯,可是大罪,昨晚他们的谈话我都听得一清二楚的。我看你家就要大祸临头了?”

一番话刘家众人都冒了汗,好一阵子,刘福穿鞋下地,来到门口,看了看王三:“王家兄弟,既然如此你想怎么样?”王三又是一阵奸笑:“怎么办,现在怕了,看在我表妹和我堂婶的份上,就这么办,刘禄和表妹的婚事退了,另外,还得给我伍佰两银子的封口费。”“什么?伍佰两?你这是抄家啊”一旁的姚氏忿忿的道。王三得意洋洋的说道:“伍佰两,买你们一家子的性命,太值了。”这时刘禄直愣愣的走了上来,冷冷的盯着王三:“如果我不答应呢?”王三先是一怔,又镇定下来,扬头扫了一遍屋里的人,慢悠悠的说道:“呵呵,不答应,那就怪不得我心狠了,我这就去莱阳县衙,告发你们刘家。咱们走着瞧。”说完转身就往外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