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母扫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走进屋。

纤手高高扬起,她仰着头看了半天。无名指上硕大无比的恩爱钻戒此刻看起来就像是从路边摊买来的假货一样。不禁哑然失笑。所谓和谐,就是指同一层次的东西搭配在一起吧。

微窘。随后她发出一声轻哼。“诚实又不能当饭吃。”

四岁的男孩手背上插着输液的针头,安安静静地靠着床头看书。旁边的挂架上,悬着几袋已经输完的药液。

“旗少难道不知道最毒妇人心这句话吗?”纪然敛起笑容,难得好心地提醒。依旗璃的性格推断,他喜欢的应该是单纯自然的类型。若是他以后娶了真正爱的女人,希望他可以明白,站在他身边的女人,不仅是被他爱着,同时也被很多女人恨着。

当旗翌晨驱车回到怡海嘉园的时候,天,已经透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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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巴掌,算是给你的警告。不要妄想在旗家动什么歪脑筋。”语气虽然平常,然而内里的张力却是十足。

“你非要谢的话,我无所谓的。”旗翌晨一打方向盘,车拐了一个弯。一座古朴庄重的教堂出现在眼前。

房间很宽敞,大概六十平米左右。但是摆放的家具却不多。

依然是细细碎碎的刘海、垂肩的直发、学生般清纯的模样。只是此刻她眼睛里闪烁着的狡黠光芒泄露出她的秘密。

“她的背景资料?”旗翌晨的脸色微微有些发青。这小子分明是故意的。

望着女孩离去的方向,毕非烟若有所思地端起杯子,凑到唇边喝下一小口。真水无香。

“是啊,听说他好像是跑到美国去搞什么电子公司去了。”

“唉!造孽啊!”女人的泪止不住又流了出来。

清筱摇了摇头,有些歉意。“梓笙。我们……不是订婚。是……结婚。”

“什么?!”周梓笙诧异地望着她,语气里是十分的火大。“你爸爸指使的?”

清筱为难地点头。“爸爸说既然我们相爱,那就直接结婚,免得将来多生变数。”

周梓笙冷冷地瞪着她。“你同意了?”

清筱咬了咬嘴唇,眼眶止不住地泛红。拉起他的左手,挽起他的袖子露出手臂,她哽咽道:“如果你肯把这个除掉,我就跟我爸说我们只订婚。”

左手臂的内侧,扭曲地爬着几道凸起的伤疤,清晰地组成两个英文字母。jr。周梓笙冷着脸抽回手放下袖子,毫无情绪地回答:“我们结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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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大厅高挂的电视机里,财经新闻主持人正播报着林氏化工破产的消息。纪然站在川流的人群中,平静地看着林国平和他的老婆儿子被媒体和讨债者围堵的画面,脸上不见一星半点的情绪,仿若他们跟自己毫不相干。

半晌。她移动脚步,端着晚餐朝病房走去。陪李念吃完饭,她特意提前一小时回家,等着旗母来找她签离婚协议。不出所料,旗母果然急不可耐地出现在怡海嘉园。

拿起笔,她浅浅笑着签下名字。只要旗翌晨不肯签字,她签等于白签。更何况旗璃离开,正是旗翌晨最脆弱的时候,是她趁虚而入的好时机。只要他肯多爱她一分,对她来说就多一分保障。

收起签好的离婚协议书,旗母不走反坐,看起来心情颇佳。“翌晨现在在机场。”扫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璃儿的飞机刚起飞。”

纪然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安静地坐在一旁听着。旗母脸上十拿九稳的胜利之势让她心里难免有些忐忑,暗想着自己是不是算错了什么。

“你知道他为什么娶你吗?”一百八十度转弯的话题。

纪然戒备地摇头。“不知。”天生的赌徒预感告诉她,事情并没有如她所希望的那样发展,而是呈逆转之势。她是个胆大心细的好赌徒,缺的从来都是运气。

“他和璃儿青梅竹马,我们所有人都希望他们俩能结婚。可惜后来璃儿爱上别人,想要和那人结婚。由于破坏了两家的娃娃亲,璃儿感到很歉疚,所以希望能看见翌晨幸福。”

就像溺水之人手中的浮木忽地变为了石块一样,纪然只觉得整个身子都被拽着在不断地下沉、淹没直至溺毙。旗母虽未点明原因,但真相已经再清楚不过。她之所以能顶着旗太太的头衔走到今天,完全是因为旗翌晨要让旗璃看见他幸福,要让旗璃毫无愧疚、心安理得地走入婚姻殿堂。他们所演出的每一幕甜蜜恩爱,都是要给旗璃看的。而如今她逼走旗璃,那就意味着观众没有了,他们的戏……就该散场了。

“我知道是你对璃儿说了什么,她才会决定离开的。”旗母冷冷地一笑。“当然我把这点告诉了翌晨。你可以自行选择离开,或者等翌晨回来把你赶走。”临走之前,旗母补了一句。“就算你不离开,就算翌晨没有赶你,我也会赶你。我希望,你要多为你身边的人着想。”说这话的时候,旗母眼里透着一股狠劲,让纪然不寒而栗。那是地盘被侵犯时,动物的眼神。一如多年以前,林国平的老婆看着纪阿姨的眼神。只是,旗母比起林国平的老婆来,要有势力得多。如果真的惹毛了她,她手里的钱足够买凶杀她一万次都不止。更何况李念和柳青,都绝对不可以有事。

伴随着关门声,纪然下意识地蜷起双腿把头埋在膝盖处,双手紧紧把自己环住,身体止不住地有些微抖。机关算尽反误了卿卿性命。以为自己抓住的是希望的微光,却没想到竟是葬送自己的死光。旗翌晨知道是她逼走旗璃,逼得他去面对她要结婚的事实,还有可能让她留在他身边吗?他对她的那一点微薄情分,会不会已经消失殆尽了?没有了他的庇护,她……该怎么办?

想到以后的事,颤抖竟渐渐地止了。她抬头微笑,眼神空洞。纵有千般的不甘,离开也只不过是,让一切回到了原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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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凌晨三点左右,旗翌晨驱车回到怡海。望着家里点亮的橘色灯光,他知道那傻丫头在等他。——现在想起来,丫头从来没有不等他过,无论多晚。

在酒吧待到现在,却是怎么喝都喝不醉。每喝一杯,头脑反而比之前更加清醒一分。记得旗璃跟他说她爱上文昊的那天,他难受地跑到酒吧醉得一塌糊涂,还是waiter把他送回家的。可是今天看着旗璃走进安检口,胸口处却是有什么东西慢慢地在散开和消失。飞机轰鸣着起飞的那一刻,他的心竟忽然觉得……轻松了许多,像是经年的囚鸟终于得到了飞出牢笼的机会,有一种很平静的雀跃。

他已理不出,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旗璃的感情不再是油然而生,而是变成了一种桎梏。微微笑着摇了摇头,他一脚踩下油门,将车飙进了地下车库。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在丫头走进他的生活以后。

想见她。想见那个满口谎话没心没肺的鬼丫头。想抱着她告诉她他可以放下旗璃了。——或许,早就已经放下了。想狠狠地吻她,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跟她说他可以去喜欢她去爱她了。所以他笑着推开门,等她笑魇如花地迎上来问他吃饭了没饿不饿嗔怪他怎么喝那么多酒会伤身体。

可是房间里静悄悄的,空无一人。客厅的茶几上,有一个东西亮得耀眼。走过去一看。是他给她的结婚钻戒。戒指下压着的,是他的黑卡,还有一张字条,娟秀的笔迹。

他胸口募地一紧,几乎是狂奔到她房间。床上的胖兔子没了踪影,只剩下了趴趴熊。不死心地冲到衣柜前,猛地拉开,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关上柜门,嘴角咧开一丝浅笑。他拿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和对方短短说了几句便挂了。丫头绝不可能无缘无故地离开,所以妈今天应该是找过她了。只不过,他好不容易弄清自己的感情,怎么可能就这么便宜地放过她呢?她以为她还有可能逃得掉么?!

冷笑着踱出她的房间,他到客厅拿起那张字条,看看那丫头都给他留了什么临别话语。

本来想把戒指一起带走的,可是我戴着有些大,下次送给适合的女人吧。本来想把黑卡一起带走的,可是只要我用它刷卡,你就可以找得到我,我怕被你追杀。所以我只带走了名牌衣服鞋子包包和珠宝。反正你拿着没用,就送给我吧。

我们的合约提前终止了,可是酬劳照付。记得吧。你知道我的帐号,麻烦把剩下的钱直接汇到里面。谢谢。

或许旗璃始终都会离开,但是却是我使得她提前离开的。对不起。她是喜欢你的,所以,去追她回来吧。你是个不坏的人,希望你能和她过得幸福。

最后。谢谢。终于可以不用再对你说谎,我觉得很轻松。特意给你留了最后一晚的灯,当做是谢礼。

ps:如果找到骨髓,还请短信告诉我一声。放心。我不会再来骚扰你的。^_^

让他去追旗璃回来?希望他们过得幸福?旗翌晨心头酸得窒息。丫头绝不是大度之人,能说出这样的话,表示她根本就不在乎他。她只把他当成提款机,一旦不需要了,就毫不可惜地离开,连句再见都不肯当面对他讲,只留张字条就把他打发了。究竟妈给了她多少好处,可以让她消失得如此迅速?

冷哼一声,他黑着脸将字条小心地叠好放进钱包。搅乱了他的生活和感情,她竟敢妄想可以潇洒地拍拍屁股就走人?!她当他这里是旅馆啊?!他都还没有追究她把他当成傻子一样算计在手心,她倒打起包袱一声不吭地偷偷溜了。

唇边勾起一抹冷笑,他转身朝她房间走去。等把她抓回来以后,她就知道什么叫做老虎的屁股摸不得了。

房间的空气残留着她的味道,浅浅淡淡却有一种微熏之感。躺到床上,把脸埋进柔软的枕头,他贪婪地汲取着属于她独有的气息,脸上不自觉地漾起一个浅浅自嘲的笑容。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做出如此狗血的动作,看来他是真的栽了,栽到那个小丫头片子手上了。

她就像是恶魔杯中的美酒,他只是偷偷地尝了一小口,以为会没事。结果不曾料到那美酒竟是毒酒,剧毒入侵到他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最后变得无药可救了。想到今天妈告诉他是她弄走旗璃的,他本以为自己会暴怒,结果却没有。他不仅气不起来,反而觉得如果她不使手段,那才叫奇怪。而且,她的目的成功达到了。他终于肯去承认和面对,曾经的沧海桑田不过只是一场过眼云烟。风吹烟散之后才发现,原来自己,早就已不在原地了。所谓的坚持和永远,不过是自己对自己画地为牢的结果。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成眠。少了一个活人抱枕,浑身上下都不对劲,怎么躺怎么别扭。习惯性地抱向旁边,习惯性地以为会抱到她软软的身体,结果却是摸了个空。他无奈地叹口气,继续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直以为自己只是把她当成泄欲的工具,顶多算是个特别的有意思的床伴。可是所有自欺欺人的想法在今天全然崩溃。送走旗璃之后,他第一个念头就是回家见她,只是被自己出乎意料的反应震住,因此选择去酒吧缓缓。

没想到,酒精不仅浇不灭他心里的情愫,反而让其越烧越旺,产生一种灼痛的清晰感。所以他飙车回家想告诉她,他愿意和她玩以心换心的游戏。却不曾料到,当他在酒吧里一杯接着一杯灌酒的时候,她正在家里收拾东西留字条准备离开。

她走的时候,是什么心情?是不是真的没有半分不舍?她认为从此以后不再见他也无所谓吗?他对她来说,难道真的什么都不是?想着想着,心里不禁就怒海滔天。死丫头!还没见过这么薄情寡性的!以为自己是无情无义的典范,却没想到强中自有强中手,一山还比一山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