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雪的儿子比瑾姐儿小两个月,刚刚会直起头,莫雪说着话就接过儿子想把孩子往智哥儿怀里放,婉潞见智哥儿真的伸手要去接,打莫雪的手一下,嗔怪地道:“他小,难道你也小?瑾姐儿总比汶哥儿大两个月,抱一抱也不碍事,汶哥儿才不到四个月的娃娃,头才刚刚直的起来,你就要他抱,摔了可不成。”

淑娥没有理他,只是收了泪扶王太太坐下,紫烟和春燕上前给王太太行礼,起来后紫烟又倒了杯茶,淑娥接过递到王太太唇边:“娘,喝口水吧。”被人这样恭敬对待,王太太似乎又回到当初丈夫没去世的时候,那泪不自觉地掉下来,就着淑娥的手喝了两口水,开口时候声音特别暗哑:“女儿啊,你不知道这几个月我们过的什么日子,我从生下来到现在就没吃过这样的苦。”

说着春燕就起身:“表姑娘还有给您和朱大信呢。”说话时候,春燕已经从怀里把那两封信都拿了出来。婉潞接过,把给莫雪的交给秋烟:“找个人把信送给朱大奶奶去。”

赵思贤只看了齐太太一眼就伸手拍着婉潞的肩:“娘子,辛苦你了。”婉潞今日说的话有些多,确实有些累了,坐下来用手揉着额头:“话说到这里,还是先去把那个冒名的人找到才是,况且,”婉潞瞧着瘫坐在地上只是低声哭泣的齐太太,心里的厌恶之意更深,但这事终究是齐家家事,如何处置还要齐老爷来定下,还有齐姑娘的婚事。

齐姑娘接了茶,鼓足勇气总算开口,声音细细弱弱:“奶奶,这事我也不能说愿不愿意,爹娘总是为了我好,可是鲁家亲事是从小就定的,吃糠咽菜也只是我没有福气,怎肯先做负心之人?”这话虽然说的曲里拐弯,婉潞还是听出来了,姑娘也在两难呢。

说了半日,淑娥总算收下,莫雪又把紫烟叫进来给淑娥重新磕头,从此后淑娥就是她的新主人了。婉潞又拿出一副金头面来放进淑娥行李里,淑娥知道势必推脱不开,也只有受了。

春燕呵呵一笑,外面有喧闹声,秋烟笑吟吟走进来:“奶奶姑娘,轿子已经到了,请奶奶姑娘上轿。”奶妈来抱了智哥儿,婉潞携了淑娥的手,姐妹俩上轿而去。

淑娥见了婉潞这样做法,方才松了口气,和秋烟出去梳洗歇息。从女子一进舱,奶妈就抱着智哥儿出去,见这里事完了,奶妈才抱着智哥儿重新进来,婉潞接过孩子,在他脸上亲了亲,方才淑娥哭诉时的难过又漫上来。

赵思贤白日里不在舱里,常去另一艘船请教两位师爷,这两位都是常年为幕的,若不是因了赵思贤是定安侯府的人,他们怎肯屈就一小小知县幕僚?

杨妈妈已经把智哥儿抱到朱氏跟前:“太太您瞧瞧,这就是您外孙。”朱氏接过孩子,智哥儿是个乖娃娃,见了陌生人只是皱了皱眉,并没有哭出声来。

山洞里面一对野鸳鸯这时更是急的没办法,女的忙穿上方才被扯下的外衫,咬着牙掐了男的一下:“叫你等夜里我悄悄出来,哪有这青天白日在这里的事情?”男的慌的急忙掩住她的口,在她耳边悄悄地道:“我的心肝,择日不如撞日。”

月太君这才在思梅的搀扶下站起身,赵致柔搭了婉潞的手,她们姐妹各自跟在后面,到外面厅上坐席。见月太君出来,女先儿忙上前行礼请示该说出什么书,月太君坐了位方对那两个女先儿道:“你们就挑几出妻子贤德,丈夫祸少的书来说,别说那么才子佳人的书,听的腻烦。”

楚夫人本已满面泪痕,听了这话急忙膝行到月太君身边,紧紧抱住她的双腿:“婆婆消消气,这事不过是传闻罢了,罗家再怎么说也是有名声的人家,哪会这样不管不顾?还是等细细查了再说。网站。”月太君低头看着儿媳妇,长叹一声:“无风不起浪不用我告诉你吧。”

月太君见了她,淡淡问了几句她的身子,听说她已好的差不多了这才道:“你大嫂事忙,你两个侄媳又要去帮她理事,总也要有人陪着我说话才成。”四太太连忙应了,接着就道:“还忘了给婆婆道喜,方才传过太医来了,郡主有两个月的喜。”

不好两个字那婆子怎么也不敢说出来,这伺候的主人出了事情,虽说只是个姨娘,她肚里怀的可是老爷的血脉,又是正当宠的,到时候上面怪罪下来,还要不要吃饭了。网站。

四太太这时的泪落的更急,也不敢用手去擦,只是不停地道:“是,老太太教训地是,确是媳妇错了。”月太君骂了一通,心里的郁气也消散一些,又叹了一声才道:“你起来吧,现在你也是要做婆婆的人了,当了你这些侄媳的面被我骂一顿,也是没脸的。”

婉潞下意识地抱紧孩子,三年外放这孩子不跟着去,等回来会不会认不得自己?会不会因为自己不在他身边,被娇宠的无法无天,又或许因为不在自己身边,被人欺负了也不会说?毕竟祖母祖母再好,奶妈丫鬟再精心,也不是爹娘。

王大奶奶讲了几句客套话,这才笑着道:“本来还想到府上拜访的,谁知在这里相遇,我这才请六奶奶过来一叙,还望六奶奶休嫌鲁莽。”

秦氏等到出了月太君上房好大一截路,这才冷笑道:“叔叔比侄子还小,这传出去也真是让人笑话。”这种事虽说不常见,可也不是没有的,婉潞和苏静初都没说话。

王夫人的双手交叠在腿上,她虽动作姿态优雅,但婉潞还是能瞧出这双手已关节粗大,还有数道疤痕。侯府幼女,从小娇宠,长大后嫁入王府,当初结亲时候也是人人羡慕,谁知转眼之间就从云端跌落泥沼,难得的是她话语里十分平静,毫无怨怅。

赵思贤抱着儿子,一时又不知道怎么去劝妻子,怀胎十月,比起自己这个抱着儿子才觉得父子亲情的人来说,自然更疼儿子一些。还是婉潞抬起头,抬起头的时候脸上又浮现出赵思贤看惯的笑容,见丈夫抱着儿子一脸手足无措的样子。

要知道三年庶吉士一做,出来后不管是点散馆还是外放,都比榜下选官便宜的多。而且入翰林院后不到十年就开坊的也不在少数,那时再谋外任,就是堂堂巡抚。而先做外任,就要一年年在地方上迁转,十年之内能升到四品知府已是幸进了。

班主忙忙谢过,此时谁还顾得上去吃酒,纷纷围住月太君道喜,还有人已经当场问起府里没定亲的那几位爷和姑娘的八字,盘算着要和赵家定亲。

侯爷连连请罪:“是,是,儿子没有考虑周到。”训过了儿子,月太君这才又打着哈欠:“那个小猴子呢?太后不是有话要说?”小猴子?慈宁宫的二总管的确姓侯,不过人人都唤他一声侯总管,没人敢这样叫。

青瑶已经领着思敏的丫鬟进来了:“老太君,这是五姑陪嫁丫鬟。”月太君打了个哈欠,用手按着头道:“大太太,要问什么你去问吧。”楚夫人忙起身带着人下去,刚走到门口月太君已经叫住她:“记得去吩咐一声,明儿一大早就备了马车,我要进宫去。”

楚夫人知道头胎大都会早产,刚进二月就让稳婆来瞧过,稳婆说的这胎还有二十来天才动呢,等到时候再上门伺候。楚夫人这才安心下来,朱氏已经遣人送来了催生礼,吃的穿的用的,小娃娃的长命锁都有三套。一切都万事具备,只等婉潞肚里一动就送进产房生产。婉潞在娘家时候也曾影影绰绰听人提到过,说庄户人家的女儿生孩子好生是常在田间劳作,身子骨壮实。赵家是没什么可作的事,婉潞在三餐过后常带着春燕她们在这附近溜达,一来消食,二来好让自己的身子骨边壮实些,生孩子好生。

管家娘子的脸被婉潞这一说神色又恢复了正常,小声喃喃地道:“店家倒没换,外面的行情……”还在想着法子婉潞已经把帐扔了过去:“既没换了店家行情也没涨,就再去细细对一遍帐再来。”管家娘子忙接住婉潞突然丢过来的帐,掩面退下。

听出她话里有些怨怅,婉潞已经摇头:“五妹妹,你这句话就该打。”思敏啊了一声微微抬头,婉潞肚子大的有点不方便,把腿伸直,摇头道:“五妹妹,你只想着你不过是庶出女儿,嫁进那样大族就矮了一截,却忘了你是三媒六聘,八抬轿子娶进门的正室,都是一样的妯娌们,又有谁比谁矮了一截?”

果然月太君的脸色很快就恢复正常,这来往的夫人们都是晓得二老太太出身的,只是定安侯府已经认了,朝廷的诰命也受了,出外应酬当着人面也要恭敬称一声赵老夫人,宰相夫人笑眯眯地在二老太太身边坐下,问候了她几句,月太君这才主位相陪,开起戏来。

这求的也不算什么额外之情,况且人已经死了,月太君叹气:“罢了,人死了,也不置什么气了,他要戴孝守灵就由了他吧。”叶氏可谓大喜,忙又跪下谢了,月太君等她站起来才又道:“不过你和你媳妇们,可别穿什么孝服来我跟前碍眼。”

叶氏一句话不敢辩白,只是跪在那里,四太太笑着道:“婆婆,二嫂自然分的清楚谁是正经婆婆了,不然怎么会陪婆婆在这里,不过那总是生二伯的人,二嫂既要做孝顺媳妇,也要做贤妻,去伺候一下也是该的。”

想着婉潞可能已经有孕,赵思贤脸上的笑容更加大了:“你嫁进来这四个月,我还一直在想你怎么不提这事呢?”这话说的婉潞脸上的笑容滞了滞,当日在娘家时候,朱氏也曾提过这事,当日这两位做事的时候,平家正在兴旺时候,有娘家撑腰,旁人再怎么有话说也要让她们三分。

月太君见老侯爷出来,心里的火气只会更大,冷笑着道:“都不许出去,看看这个为祖父的是怎样的?”楚夫人的那只脚都已经踏了出去,听了这话又不好缩回来,只是看着老侯爷。

等到会试结束,四姑爷落了榜,月太君那脸色更不好了,二老爷虽有心让女婿住在家里,等三年后再考,想想月太君如此,女婿难免会吃瘪,只得送他们两回乡。明年又是会试之期,四姑爷早早上京想是要好好攻读。

万姨娘就是五姑娘的生母,本是别人孝敬的一个美婢,现在也三十多了,容色已经衰败,侯爷虽还歇在她屋里,但没有原先那么盛宠,她是个聪明人,一心只伺候楚夫人也没有别的想头。侯爷跟前最得宠的还是面前这位马姨娘,她今年不过二十出头,侯爷十晚总有四五晚歇在她房里。

赵思文在御前毫不迟疑,应答如响,皇帝当场就下诏欲赐他同进士出身,召入翰林院。若不是当时御前伺候的辅称此子年纪太小,还该多加磨练。赵家此时就是兄弟两翰林了。

从周氏院子走过去,再转一个弯那里有道圭门,穿过圭门里面是个小花园,院里置满各种树木,还有个极阔的金鱼池。绕过金鱼池有道月洞门,月洞门后就是婉潞的住所。

老人家的眼泪又容易落,二老太爷那话刚说完,泪就往下掉了几点。二老太太白他一眼,一口官话里面带有软糯的江南风味:“孩子还跪在这里呢,你就想起往事,难道是特意过来罚跪不成?”这话说的里面的人都笑了,二老太爷这才擦泪,哦哦了两声让婉潞起来。

在屋里收拾了一上午,等的就是这句,婉潞站起身,习惯地挺直脊背,侧过头看见赵思贤眼里的笑意,这是去拜见长辈,又不是去上战场,婉潞低头,站到赵思贤身后半步,做出一副小媳妇的样子。

鞭炮声和着鼓乐声开始响起,拜天地拜父母,最后夫妻对拜,婉潞想看清他的样子,那个胖胖的孩童现在还是那么胖吗?已听到傧相赞道:“礼成,送入洞房。”喜娘上前扶起婉潞,正要往后面去时,一个声音响起:“六哥,你怎么忘了揭盖头了?总要让我们看看六嫂长什么样子。”

婉潞脸上已经重有笑容,拍她一下:“得,你赏出去多少银子,我全都还你不就成了,现在都是方家主母,举人娘子了,还和我算这些小账。”朱浅草故意哼了一声:“难道你不晓得我是穷人家的主母,这帐自然要算的小些。”

朱太太晓得她的心事,上前拍着她背道:“姑太太,外甥女儿孝顺,你以后的福气更长呢。”朱氏嗯了一声,看向婉潞的眼里还含有不舍,婉潞勉强止住,众人上来劝解,酒席这才又饮下去。等酒席散时,回到房里已是掌灯时节,朱氏望着她,千言万语都说不出来,婉潞不由依到她怀里:“娘,女儿今夜就和娘一起睡,再听听娘的教导。”朱氏拍着她,口里叹气,说出的却全是好字。

朱氏点头,今年清明时候,平家女婿,赵家六爷总算来到平家,祭拜自己岳父的慕,续宗年纪虽小,也要学着大人的样子招呼他,赵六爷见续宗年纪不大,行事却有大人样,对他大加赞叹。

堂上坐着族里的各家男子,五老爷下有个位子是空着的,朱氏知道这是留给她的,但并没坐上去,而是走到他们面前,轻声开口:“各位伯伯叔叔,我一个寡妇,在家关着门过日子的,哪晓得做什么主,族里的事还是请各位伯叔商量。”

几耳光打的旺宗媳妇说不出话,四太太本在屋里,心里还在高兴这儿媳妇有人惩处,谁知听一听话音,心里登时大怒,推开门就嚷道:“你是从哪来的,找错门了吧?”

朱氏眼里闪过一丝失望,但随即就消失不见,一手拽着一个孩子:“来,今儿过年,都喝一杯,以后都要平平安安。”婉潞和续宗坐到她身边,举杯对她敬了敬,各自饮尽杯中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