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树掏鸟蛋?淑娥就像听到什么不可能的事一样睁大眼睛,虽说王家称不上是什么名门望族。但王家也有七八百亩田土,一年的租子足够全家丰衣足食地过。淑娥姐妹从生下来也是奶妈服侍,丫鬟跟随,受的教导也是文静淑雅。

春燕接了秋烟递上来的茶,一饮而尽才道:“都快到表姑娘家乡才现的,那时转来也麻烦。”婉潞见她只是站着不坐下,伸手虚扶她一把:“你现在有了身子,还是坐下说话好些。”

婉潞唤进齐太太的丫鬟来,齐太太的丫鬟一走进来见自己主母哭倒在地,不晓得生了什么事,婉潞只是吩咐她把齐太太扶起,好生安慰着,千万别寻短见。丫鬟虽然摸不到头脑,知县奶奶吩咐着,也只有照办。

齐姑娘听了这话,本在搅着丝帕的手一顿,头微微抬起,见婉潞作势起身,忙哎呀叫了一声,婉潞转过身:“怎么,难道你有话说?”齐姑娘这下已从轻咬变成了紧紧咬住下唇,咬的唇都要破了,但还是一个字不吐。

婉潞想取笑两句,却也晓得此一去山高路远,只怕再不能相见,梳洗好用完早饭,外面就来人催促了。昨夜说好小董夫妻送淑娥回去,赵思贤又派了两个老成些的衙役陪着他们,淑娥带了紫烟,婉潞和莫雪两人一路送到大门处。

秋烟如实说了,紫兰又行一礼这才退了出去。等紫兰走后淑娥才笑着道:“家父在县丞任上时候,和本县知县关系极好,莫雪姐姐和妹子也常有往来,去年莫雪姐姐嫁给济南府通判的长子。没想到时隔一年,竟又在金陵相见。”

婉潞的眉挑起,瞧着奶妈:“他什么时候会说话的?”奶妈满脸都是笑:“哥儿这几日就在学着说话呢,只是不清楚,今儿是最清楚的了。”婉潞在儿子小脸上又亲了亲:“来,再叫一声听听。”

周氏心里想的也是要是个女儿就好,只是这历来都是多子多福,自己只生了一个儿子,好容易又怀一胎,再多个儿子也不为多,听到婆婆这样说,心里漫起喜悦,只是微笑不说话。

朱氏伸手挽了婉潞,一行人这才来到厅上,赵思贤夫妇又重新给朱氏行礼,春燕她们也来给朱氏磕头。见春燕做了妇人打扮,问过她做了家人媳妇,朱氏更加欢喜,顺手褪下一对绞丝金镯:“我也不知道,也没备礼,你拿去带着玩吧。”

一个声音打破了沉静,少女带着哭音的声音在乞求:“爷,别……”偶尔还夹杂着几声男子的笑声。看着天上高挂的太阳,难道说是哪房的小厮在挑逗丫鬟,这是谁这样大胆?婉潞的眉头已经紧皱,见荷花池的冰已经融开,顺手捡起个石头往荷花池里一扔。

外面走进一个人来,正是许久不见的潘氏,禁足这几个月,潘氏越瘦的可怜,身上穿的是过年时候楚夫人命人裁了送进去的新衣服,比照的是她去年的身量,却是空荡荡挂在身上一样。头上戴了饰,唇上点了胭脂,瞧着也是仔细打扮过一番,但也掩不住她面色蜡黄,形容枯槁。

看这里这事是不能当面说的,众人只能当做什么事都没生一样齐齐往院子外面走去,直到离开月太君的上房很远,秦氏才小声地道:“今儿到底在宫里出了什么事?”人人都想知道,但人人都不明白,秦氏停下脚步小声说了句:“明儿回娘家问问我娘好了。”

唯一庆幸的是这只是郡主不是公主,娶个公主回家,那是连公婆都要先行国礼,后行家礼的主。

褚氏的一张脸都是苍白,连唇都是灰白,却也能瞧出她眉目生的十分精致,病了这许多年的人眉目都如此精致,好的时候就不知道是怎样绝色了。难怪思竹在姐妹中间是生的最好的一个。

四太太的脸又重新涨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说破心事,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话,过了些时声音细如蚊蝇的道:“婆婆,媳妇也知道不过是妄想,只是……”四太太的牙在嘴里撮一撮,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月太君又叹气了,久久不说话。

春燕已经许了人,就是董妈妈的儿子,说好了过完年就嫁出去,出嫁之后春燕夫妇就跟着婉潞出京上任。董妈妈这些日子正在欢喜时候,院子里也避无可避之处,还是一样做活,倒让董妈妈和春燕更加厮熟,董妈妈对春燕如女儿一般,这都是婉潞瞧在眼里的。

仿佛刚才那句她姓陈,我姓王这句话这位大奶奶一个字都没说过,婉潞只是一笑:“虽说是亲戚,论起来也是三代前的亲戚了,王太夫人今日肯叫我一声表侄女已是奢望,哪还敢说别的话,大奶奶这个托付,只怕是所托非人。网站。”

婉潞伸手握住她的手,方要把昨日王夫人所说告诉她,就看见楚夫人身边的丫鬟轻瑶走了进来,脸上还有喜色,走到月太君跟前行礼道:“给老太君道喜,马姨奶奶确是喜脉,太医已诊治好了。”

王夫人那本来淡然的神色一收,眼里闪过一丝厉光,接着神色恢复自然,淡淡地道:“就说我不见客。网站。”婆子并没走,眉头微皱着道:“是侯夫人亲自来了。”

婉潞刚要说我知道,手一抖针就戳了自己一下,珊瑚般的血珠滴出一滴,趁它还没滴到衣衫上,婉潞已把手指放进口里,等手指从口里拿出来的时候,那滴血已经不见,仿佛一切都没生一样。

赵思贤伸手抱住妻子的腰,把头埋在她柔软的小腹那里,虽然没有亲自喂奶,婉潞身上的味道还是和没生育前不一样。婉潞感觉到有湿意隔着薄薄的夏衣从小腹开始蔓延。

听得赵思贤中了,贺客们又纷纷给楚夫人和婉潞道喜,还有人称赞婉潞的儿子生的好,这才刚满月就接到父亲高中消息。重心一下就从四太太这边又转移到楚夫人这里,四太太心里恼怒还不能现出来,楚夫人在应酬时候不由往四太太那里一瞧,废长立幼,这事还悬着呢,自己丈夫可是有三个嫡子,怎么轮也轮不到一个侄子继承。

侯总管急忙应了,还伸出一只手作势扶了下月太君,等月太君往内室去了,侯总管这才笑着对侯爷道:“侯爷,府上的五姑娘在哪里,还请侯爷请出来一见。”

叶氏已经笑了:“老太君说的是,之前我没见过,只当商户人家出来的继母是何等的刁钻古怪呢,谁知一见再攀谈起来,却是个温柔大方,心有丘壑的女子,这样的人教出来的女儿是绝不会错的。”婉潞这才明白当年月太君是为什么打消了退婚的心,不由对叶氏感激一笑。

那边虽说的好听是后族,一来是罗太后的庶出兄长,爵位是落不到思敏公公身上的,二来思敏的公公罗四老爷也就是个致仕的四品知府,他现在的这位夫人罗四太太不过是当日在钱塘知县任上讨的一个商户女儿,算来不过是妾,一来肚子争气,刚过门一年就生了个儿子,二来当时正室久病,见她小心谨慎,临去前和丈夫商量,做主把这妾扶正了。

思敏手里拿着帐,眼又怯怯地看向婉潞,婉潞只做不知,思敏这才开口:“林妈妈,这帐数目不对。”林妈妈并没有接思敏递过去的帐,只是撇嘴道:“姑娘,你头一日管家难免有些不晓得,这些账目月月都是这样来算的,哪有不对的。”

思敏脸上红色又褪去一些,但还是小声地说:“二嫂说的是有道理,只是姨娘常教导我说,要对母亲恭敬,日后嫁出去也要好好侍奉丈夫,绝不可拈酸吃醋。”说着思敏不自觉地看婉潞一眼,眼又转向苏静初,当初万姨娘还说了一句,你比不得二奶奶她们的出身,这贤德二字是最要紧的。

老侯爷的七十大寿到了,头前一日就摆了酒,请了戏当做暖寿,虽是暖寿,也是贺客盈门,满堂宾客。男客们在前面就座,女客们被请到园中花厅,赵府上下都在忙碌,连怀孕中的婉潞也推脱不得要出面应酬。

叶氏这才带着媳妇们退出去,月太君瞧着这一屋子的莺莺燕燕,只觉得疲累异常,身不二色?月太君瞧着婉潞,她才刚得了身子,身形都还没显出来,男人的话有能信的吗?当初自己嫁进来的时候还不是满含期盼,可是最后如何呢?

这里布置好了,请出月太君,她在儿媳孙媳孙女们的簇拥下来了。人人都争先恐后地上前猜谜,逗的月太君脸上笑容一直没有散。叶氏虽也在人群里面,但那神色和别人的神色比起来,始终有些强带欢颜,勉强猜了两个,叶氏就笑着说:“婆婆,媳妇有些不舒服,况且猜谜这种事情也不如侄媳妇们,还请婆婆容媳妇回去歇息。”

赵思贤把婉潞整个搂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头:“我知道。”说着赵思贤抬起她的下巴,一双眼里满是笑意:“不然我还真以为只出奇女子的平家,也要学了全天下女子的做派,不求本心,只求贤德。”这话说的婉潞有些不好意思,再想起刚才的话,婉潞顿时明白他方才是在激自己,心里泛起一丝愠怒,在丈夫怀里蹭了蹭,故意看到眼泪蹭到了他的衣服上,这才抬起头来,脸上的神情有些调皮:“那就委屈赵六爷,终生对着貌丑如鬼的我吧。”

这声音虽然平静但蕴含着威严,老侯爷柱着拐棍满面愠意进来,身后还有两个十五六岁的美婢跟随。这两个美婢的颜色让婉潞都不由多看两眼,早听说老侯爷过了六十大寿之后就精心挑选了四个十五岁的美婢放在房里,一到十八就遣嫁出去,嫁妆丰厚,引得一群不能给女儿备嫁妆的穷人都争抢着把女儿送来。

孩子们也全都到齐,大爷家三子一女,二爷家一子一女,三爷家两个儿子,四爷家一子两女,五爷的一个儿子。大的规矩坐在自己母亲身边,小的被奶娘抱在怀里,还有一两个坐不住的在地上跑来跑去。

秦氏已十分亲热地上前挽起楚夫人:“婆婆,媳妇可没有四婶婶会说话,常被老太君嫌弃我太过直率,经常得罪人。”听了这话,婉潞的眼里闪过一丝光,楚夫人已慈爱地拍拍秦氏的手,在三个儿媳的簇拥下走出门……

有这样一件事出在面前,侯爷就算下了决心想上请封世子的折子,也要思虑下皇帝的意思。毕竟赵家这些年虽然看起来风光依旧,但在朝中势力大不如前。

婉潞微微垂下眼,秦氏的欢笑声还在耳边,和潘氏的疲惫恰好对比,到底还是秦氏强一些,想笑就笑。大家一路走到分叉口,往各自的院子里去,婉潞住的和周氏住的是紧挨着,听着周氏传来的咳嗽声,婉潞意思意思问道:“五嫂子想是感了风寒?”

二老太太又强拉着要在这里吃饭,辞了许多次总算可以走出这家上车,进门迎接的是五太太一个,出门时候送的是一大群,婉潞应付的头晕眼花。刚上了车,有个小厮就跑到车前行礼:“大奶奶,这是方才老太爷吩咐给六。”

一直候在外面的春燕她们这才进房来服侍,各人手上也都拿着东西,那两个媳妇也进来把屏风后的水盆端走,转身又进来收拾床帐,坐在梳妆台前梳妆的婉潞的面又有些烧,接着就安慰自己,她们有什么没见过呢?

婚礼总是有人凑热闹的,早有人开始附和,婉潞站在那里,手心不觉已经出汗,猛地那双白皙修长的手伸过来握住她的手,接着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八弟,难道你不晓得一刻值千金吗?”

婉潞坐正身子翻了翻礼单,都是曾和靖安侯府有过交往的,看着这些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婉潞从里面捡出几张,剩下的推给朱浅草:“都退回去吧,我爹在世的时候就说过,除了有那么几家,别的人家送的礼,都退回去。”

朱氏调整着呼吸,假装睡着,过了许久才睁开眼,枕边的少女闭着双眼,梳成妇人髻,还是朱氏第一次见到,眼皮微微有一点红肿,却更惹人怜爱,朱氏伸手给她掖掖被角,做母亲的,只愿她一生平顺,赵家六爷,看来也是个谦谦君子。

嫁人本是世间女子都要走的路,这些年吴妈妈的提点,也让婉潞有自信去面对那么一大家子人,可是这和在娘家做女儿终究不一样,从此之后,连撒个娇,耍个小脾气都不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