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袖子一甩,转身而去,李三老爷气的脸都白了,顺手拿起茶碗就往地上砸,杨妈妈急忙过去接住那碗,嘴里还道:“李三老爷,你李家家大势大,自然不在乎这么几个茶碗,我平家已经穷了这么久了,这几个茶碗还要留着待客的。lovexs网站9-9-9lovexsc-o-m。”

只是这主仆总有分别,李家再听挑唆,这事实摆在面前,难道还能难不成?朱氏轻轻咳嗽一声,婉潞从见到陈妈妈的激动中缓了过来,用手按一按她的肩:“陈妈妈,你想是随舅父一起来的?”

谁知先是赵家二太太带着赵七爷前来吊丧,接着就是定安侯爷出面送葬,这下四老爷不但担心自己这顿白挨了的板子,还担心有了赵家撑腰,朱氏会不会对自己施以报复?

话说到后面,朱氏也哽咽不止,双手抱住婉潞:“我苦命的儿啊。”婉潞听了这话,那哭声就更难过,这几句说的叶氏眼里也有了泪,忙安慰道:“亲家太太怎可这样说,平赵两家,也是几辈子的老亲了,不说当年太爷爷们在战场上的事情,就是我们二叔的先头妻子,不也是平家的姑太太吗?”

叶氏忙伸手拉住她,含笑道:“亲家太太何须多礼,我想着这孩子年轻,也要到灵前磕头上香的,索性就带了进来,你受他的礼是该当的,哪能还礼呢?”朱氏的还礼不过是做个样子,叶氏既这样说,也就站直身子坦然受了一礼。

娘在此时偏又病重,医者说了要用人参养着,论起以前,人参那是什么稀罕物事。此时日子不比从前,别说人参,参须都寻不出几根。到这几个族人家里去寻,一个个都推没有,这也罢了,偏偏这几个人的妻子过后又打着来看望的幌子,在那里搬嘴弄舌,说自家又做了什么好衣裳,打了什么好饰,一句句只是说给娘听的。

朱氏比婉潞想的就更深了,平氏一族,祖上三代为侯,封侯之后,远的近的族人全都依附本家过活,一年光这些开销就不在少数。网站。若爵位一直袭着倒也罢了,偏偏到了自己丈夫这里,爵位到头不说,朝廷连个恩典都没有。

偶尔婉潞也会怨,如果是自己的亲娘还活着,一定不会这样客气,而是会亲自教自己。但随即婉潞又笑自己想的太多,这个继母,虽然待自己不甚亲热,但也不克扣,闲来时也带自己应酬,自己身上穿的,头上戴的,在和自己同龄的人那里,也是头一份的。lovexs网站9-9-9lovexsc-o-m。

婉潞越想越高兴,直到天蒙蒙亮时才打个盹,等一听到丫鬟们的脚步声就睁开眼。网站。春燕已经过来掀起帘子,含笑道:“姑娘醒了?”说着伸手扶她起来,夏妍把挂在衣架上的衣服拿过来,和春燕两个伺候她穿好,小丫鬟已打了洗脸水过来,婉潞这才下了床穿好鞋。

夏妍伸手进盆里拿起手巾,婉潞才把双手伸进水里用水泼着自己的脸,接过手巾擦好又用青盐擦好牙,才走到梳妆台前。春燕已把一应梳妆的东西拿出来,见婉潞对镜自照,笑着对她道:“姑娘今儿的神色要好很多,看来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丧期内也不用什么饰花朵,梳好头,扎好头绳,又在鬓边别了只小小的镶珠簪就算完了。婉潞自己用小抿子把鬓边的乱往上拢,在镜中白她一眼:“什么喜事,你啊。”

夏妍递过香蜜盒,嘴里还在笑春燕:“舅老爷来也是平常事,你这丫头今儿怎么不会说话?”婉潞从盒里用手剜了点香蜜往脸上擦着,听着两个丫鬟在那里磨嘴皮子,这两个也算是从小陪自己长大,斗嘴不过是哄自己开心罢了,私下她们可要好着呢。

看看镜中的自己已经收拾停当,婉潞这才起身:“好了,你们两个又不是孩子,每天早上总要来这么一出,要让吴妈妈瞧见了,又要说你们没规矩。”春燕嘻嘻一笑:“我们哄姑娘开心,吴妈妈知道了,乐还乐不来呢?怎么会怪我们没规矩。”

夏妍拿过一笼斗篷给婉潞披上:“姑娘,虽说入了春,风还有些大。”说着夏妍又白春燕一眼:“你啊,别仗着姑娘宠你,就这样没上没下。”春燕过来给婉潞系着斗篷,也不说话,只是抿着嘴笑。

门帘被掀开,吴妈妈走了进来,她是个五十来岁的妇人,脸上虽有淡淡笑容,但总是让人觉得她不好亲近。说起话永远都是那样温和平静,婉潞从没见过她脾气,走起路的时候,裙上的玉佩连动都不动。听说她原本是在京里富贵人家伺候的,到五十来岁的时候那家人放她回乡荣养。朱氏想着婉潞要嫁的是赵家,费了多少唇舌才又请的她出山来教导婉潞规矩。

一年五十两的工钱不算,四季八套衣衫,还许了她等婉潞出嫁之后,再给她五十亩田地,就算是大户人家请个账房先生,这样的待遇都称的上丰厚,更何况不过是教自己学规矩。要照了婉潞知道的,一般人家一年能出二十两银子请回来老妈妈们教规矩已是极丰厚的,而且还是教数个姑娘,像这样只有一个女儿专门请回来教规矩的,婉潞知道的只有自己一个。

要照这样论,朱氏对自己真是好的没话说,自己现在张口就要跟舅舅走,对她的名声也是有害。婉潞的手拉住斗篷边缘,牙不自觉咬住下唇,耳边已经传来吴妈妈微微的咳嗽声,婉潞忙把唇放开。

这位吴妈妈要说起来,只有四个字,不动声色,上次婉潞吩咐下人们把族里那些人打出去,还怕吴妈妈有什么话说,谁知吴妈妈连话都没说,还是婉潞问起,她才淡淡一句,事又可为又不可为,既是可为的事,又何须多说?

要自己随舅舅去了,不知吴妈妈要跟不跟去?此时已经来到朱氏门口,丫鬟们打起帘子,嘴里还在报:“大姑娘来了。”

想起昨日在这里听到的话,婉潞心里不由一紧,低头走了进去。朱氏已梳洗停当,脸上没有脂粉的她更显得眼圈下一转全是黑的,看见婉潞进来,朱氏招呼她:“来的巧,我刚让他们熬了小米红糖粥,你昨儿不是说想吃点甜的吗?”

朱氏的话虽竭力平静,但婉潞还是察觉她的笑容着实勉强,续宗还小,若她当真想要另嫁,族里的人是挡不住的,那时续宗又托付给谁呢?婉潞屈膝行礼,想到这里就又呆呆立在那里,朱氏没有得到婉潞的回答,抬头看着继女,见她一双眼有些呆滞地看着自己,昨日大嫂说的那些话,她定是听的清楚明白,可是自己的心事又说给谁听呢?

若面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自然可以说给她听,告诉她为了一双儿女也不会另嫁,可眼前的女孩,虽挂了母女之名,娇软的娘出口,续宗掀开帘子冲进朱氏怀里:“娘,不是有小米粥吗?我要吃。”

看见儿子大大的笑脸,朱氏把他搂进怀里,含笑道:“你这个没规矩的,没看见你姐姐吗?”续宗这才抬头叫了声:“姐姐早。”就又回身扭股糖似的对朱氏撒娇。

婉潞眼里的呆滞已经散去,脸上带上了浅浅的笑,上前摸一摸续宗的头:“今日就要去学堂了,你都两个来月没有去了,先生教的你还记得吗?”

续宗急急咽下一口粥,口齿有些不清地道:“当然记得,我已经在念诗经了。”说着扭头对着朱氏:“娘,我都念到第三本诗经了,呦呦鹿鸣……”见他要往下背,心疼儿子的朱氏忙说:“知道你能干,娘也不要你赴琼林宴,只要能赴鹿鸣宴就好了。”

续宗连连摇头:“娘,你太没志气了,我不但要去赴琼林宴,还要去折桂。”这话说的不光她们,下面站着伺候的丫鬟婆子也全笑起来。

在这种笑声中,朱氏瞧着婉潞,她脸上的笑容十分温和,自己嫁到平家八年了,从没听婉潞叫过一声娘,一直都是太太。朱氏把心里的叹息压下,看着在那玩笑的姐弟俩,罢了,凡事何必求全,有续宗这么个贴心的儿子就够了。

吃完早饭,续宗就去上学,平老爷活着的时候,本想请先生回家来教儿子,听的旁边村庄有位蒙师,是个积年秀才,学问着实好,也教出数个秀才举人。平老爷亲自去那学堂看过,不光那蒙师着实老道,那师母也是个慈爱的,待几个学生甚好,更出奇的是,这蒙师并不因学生家境不好就打着骂着的,而是看谁有才就下死力去教。

平老爷走访了几日,又和朱氏商量过,与其请一个不晓得什么底细的先生回家来教,不如让续宗去那学堂附学,多认的几个同窗,照了这先生的教法,同窗也全是好的,日后助力更多。

朱氏也晓得丈夫是怕了族里那几个弟兄了,自己也派了老成的下人去打听过,回来的信说的都一样,也就点头应了,日日派管家送续宗去那学堂上学,好在离的不远,不过一里来地。

这次平老爷去世,续宗告了假,有两个月没去,难怪续宗听到要去学堂,心里欢喜不已呢。婉潞一想这事,再想起自己可是朱氏专门请人回来教,为了自己的女红,也请过城里有名的绣娘专门指点,到了续宗,反让他去别的学堂附学,嘴里那声要随舅舅走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