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毓芫倚在绣枕上发怔,看着双痕躬身退出,几乎也想要跟随上去,双肩却被明帝箍得紧紧的,全身上下亦没有力气,半分也动弹不得。缓缓抬起眼眸来,正对着明帝满是欣喜的眼睛,想要开口相问,却怕的全身都瑟瑟战栗起来。

双痕手里端着一盏新茶,上来笑道:“行了,别总是在这儿聒噪没完。你一直说个不停,娘娘还怎么看缎子?后面已让人备下茶水钱,辛苦你们多走一趟。”

“外省的东西?”明帝稍稍迷惑,吩咐多禄将黄绫掀开。

九月二十日,前方谍报飞雪似的传回。因乐楹公主说帐篷里药气太重,便搬了几盆苔桔过来,云琅已经能下地走动,此时正在往花盆里浇水,“叶成勉已经杀到於戎,不知前面战况如何激烈,可惜我行动不便,只有在这里养养花草了。”

“多谢,让阿璃送过来就好。”云琅抬头笑了笑,一饮而尽。

海陵王妃掩面点点头,进到内殿并不见海陵王,想是被皇帝召到偏殿问事,上前给慕毓芫行了礼,忍不住哭诉道:“皇嫂……,我到底哪点不好,为什么……,敏玺总是看我不顺眼?昨日出事,我不过问了一句……,他就……”

御辇前跪有青衣小太监,皇帝先自个儿踏着脊背下去,又转身扶着那女子的手,让她缓缓轻步走下来。通往普华山顶的台阶,早被铺上织金刺绣的朱色锦毯,二人在天下臣民的注视下,并肩携手往云景台走去。所谓云景台,乃是为皇帝在山脚受拜而筑,往上共九十九步台阶,约摸丈余宽阔,四周用汉白玉雕花柱围合。

“末将叶成勉,见过公主殿下。”

“母妃,别担心。”安和公主勉力一笑,清理声音说道:“女儿虽然出嫁,终究还是在京城里,今后自会时常回宫看望,一样的陪着母妃说话。等到弟弟长大封王,也有了自己的居所,母妃还可以两处散散心呢。”

“娘娘,娘娘……”

“才五岁大的孩子,哪里分什么男女了。”慕毓芫不由一笑,吩咐宫人照看两个孩子,又起身道:“本宫进去瞧瞧,顺便也换了衣衫,你们先到未初堂等着。”宫人们赶紧答应下,领着七皇子和十公主出去。

香陶在门口轻声道:“娘娘,皇上来了。”

太傅梁宗敏上前道:“皇上息怒,文……”

“母妃,今年的醉流霞酿的不错。”安和公主在泛秀宫呆得稔熟,私下里索性将姓氏也略去,此刻正笑吟吟递过酒盏,“虽说母妃身子刚好,可这醉流霞是淡酒,少少喝一些,想来气色更红润呢。”

慕毓芫没有表情,盯着仍在微微晃动的水晶珠帘,慢悠悠说道:“佩柔想在皇上面前立功,自己却不肯开口,所以想让本宫去给她讨情。如今她也渐渐大了,有自己的心思了。”

“好了,不要再说了。”明帝仿佛有些不悦,松手放开她,静默片刻才道:“妇人不得干政,这是后宫的规矩。再者说,前方将士如何安排调遣,朕也管不着,你若是担心你哥哥,平日里多给他在佛前烧点香,尽尽心意也就足够。”

丰阳在辽王藩地中距京城最近,除却军事上的重要性,本身也是一个热闹之地,附近各地商人多有在此贸易。然而自前日起,丰阳刺史却突下严令,取消往常十日一会的旧例,本城进出的百姓亦接受检查,凡属生人一律不予通行。

待到夏烈王等人悉数退净,杜守谦自内殿而出,近身回道:“皇上,各处都已经安排好,只等皇上最后的旨意。”说着,又递上两本折子,“庆都和涿郡传回来的消息,正如先前安排一样,请皇上御览。”

乐楹公主毕竟是晚辈,忙回礼道:“多谢王爷惦记,佛宝虽然早了些日子,底子却还足,周岁那天还抓了三样东西呢。”

杜守谦道:“前几个月,辽王看准恩侯令正在实施,皇上顾及国内安定,便借口流寇而征兵蓄粮,实则就是其逆节之心初显。所以,此次即使不除辽王,也要令其元气大伤,方能为今后局势安下基石。”

慕毓芫一笑带过,放下盅子走到熏炉旁,抓了两把沉水香撒进去,拿起细长的金箸拨道:“皇上快些喝完的好,昨儿答应好教祉儿写字,三个小淘气在里面玩着,等会用过晚膳更不想动,又该嚷嚷着要睡觉了。”

三人说说笑笑回席,瓜果糕点已经齐备上。今日妃子们来的齐全,明帝和慕毓芫居上方,萱嫔和十一公主居下首,右边依次是熹妃、惠妃、陆嫔、周贵人、文贵人,左边依次是龄妃、纯妃、江贵人、杨氏双姝,其余采女皆散坐于边上小桌。

大概是因为头一胎,萱嫔的生产并不顺利。一直挨到天色渐黑,连弯月都自乌云后透出来,折腾了两个多时辰,产房里还是哭喊声不绝于耳。众人侯在外面,都是各有各的担心,满殿都是紧绷绷的脸色。叶夫人更是焦急,早已到侧殿诵经求佛,“笃笃”的木鱼声一阵阵传来,不断敲打着人心。

“这,怎么又……”乐楹公主站了起来,着急却有些不知所措,往外走了两步又顿住,滚泪道:“为什么……,为什么要生他下来?如今我看着他,只有伤心,将来他长大了,想来也是一样。”

傅广桢听得连连点头,问道:“那——,依杜大人的意思?”

慕毓芫在侧旁椅子坐下,亲手端过早预备好的乌鸡红枣浓汤,微笑道:“一路上劳顿辛苦,先喝口汤暖一会儿再说。”说着往珠帘后面看了看,却不见再有人进来,因问道:“云琅呢?怎么没跟你一起进宫?”

车侯玉显然更是吃惊,抬头打量了乐楹公主一眼,迅速道:“公主别怕,咱们在里面等候着,先让人出去看一下。”二总管赶忙应下,从佛殿侧门探头出去。

慕毓芫沉默了片刻,却是微微一笑,朝双痕问道:“今儿白天遇到太医时,你也在场,还记得那两个太医怎么说的么?”

明帝略缓了缓心内气息,却道:“时辰已经不早,再耽误下去都快晌午了。既然萱嫔胎像安稳无事,已无大碍,那就回来再看罢。”说着便吩咐小太监驾辇出宫,却被慕毓芫出言止住,小太监有些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慕毓芫看了看大公主,微笑道:“寅馨,快谢恩罢。”

最后一句声色俱厉,那宫女吓得“扑嗵”跪在地上,惶急的眼泪都滚了出来,连连磕头求饶,“奴婢……,奴婢知错,今后再也不敢了。”

“不用担心,本宫自会替你安排。”慕毓芫似乎没有留意到什么,曼声笑道:“方才已给皇上递过请折,先擢升你为嫔位,可不就是两全了?”

“朕想知道你——”明帝略微沉默停顿,慕毓芫便又要转身而去,忙一把拉住她的手,喃喃道:“朕只是不懂,所以想知道——”虽然只是说了半句,眼前的女子却渐次有些顿悟,轻笑便一点点浮了上来。

内中的荷包大小不一,花样也各自不同,中间最华丽的那个自然是献给皇帝,旁边两个奉与宸妃和熹妃,余下的荷包按宫妃品级而稍减。如此竟然绣得好几十个,难得六宫后妃一个不落,想来也是花费了不少时日,辛苦非常。

“你素来对这些事无甚兴趣,怎么也变得如此操心?”慕毓芫摇晃着手中茶盏,茶盏中的嫩绿茶水醇香清新,轻轻品尝了一口,“本宫也不大懂得朝堂上的事,不过琐事繁忙些自然是有的,也没什么稀奇。”

皇帝亲赐叶贵人居于玉粹宫,另将江婕妤也安排在一起,至于几名才人和闲散采女人等却懒怠费心,只吩咐内监将锦黄名册送与宸妃安排。宸妃如今辖理六宫,众秀女自然要先到泛秀宫请安,莺莺燕燕挤得半殿,都一众按规矩行大礼跪拜下去。双痕在旁边得了吩咐,上前道:“宸妃娘娘有旨,免礼赐坐。”新入选的宫嫔难免有些局促,入座后皆一个劲儿的低头饮茶,因此人虽多却鸦雀无声。

多禄小心的上前几步,回道:“已经在偏殿等着,奴才这就去请。”

“宓儿——”明帝回头看了看慕毓芫,素白容色衬得幽黑的瞳仁愈加窅深,内中有一种让人读不懂的水光潋滟。不论时光如何飞转流逝,这双明眸仍有着当初见到的那瞬惊艳,让人心底生出无限的柔软,“你好生躺着别动,朕去吩咐他们把花盆放好,再过来跟你说话。”

“咳,咳……”王伏顺捂着嘴不停的咳嗽,挥手将小太监们全都撵了下去,“是我不让他们近身的,一身腐朽气……”一阵猛烈的咳嗽呛得面上通红,反倒似浮起一丝红润的血色,“都怪张昌源这人迂腐不通,叫他开剂吃死人的药也下不了手,连累老夫受病痛折磨这么些时日,咳……”

“鬼鬼祟祟的也是你!”云琅没好气地从树林里跃出来,似是无限头疼的揉了揉眉头,朝乐楹公主锁眉道:“公主,你自己淘气也罢了,怎么还拉上别人?”他忍着气顿了顿,“跟我回去,京城里派人来接你了。”

慕毓芫朝身侧低语了几句,双痕点点头,赶忙下去推道:“玉邯夫人,皇上已经恩准夫人的请求,应该赶快谢恩才是。”

“这算得上什么教诲,朕不过是想替你做个大媒而已。”群臣都渐渐有些醒悟,却猜不透皇帝为何突然有此雅兴,明帝侧朝傅广桢笑道:“正好傅家小姐云英未嫁,郎才女貌、堪为良配,不知两位卿家觉得可好?”

扶他一下,笑道:“轮年纪你还是朕的兄长,今后不用如此多礼了。”

朱贵人轻声一笑,“只怕——,皇上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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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奴曾受过薛泽平两次救命之恩,所以才会一念之差。”王伏顺忆起历年种种往事,勉强平定住起伏的心绪,“当日薛氏一门获罪抄家,老奴便托人将蝶姬从官奴中赎出来,另安排人在外教养抚育。后来在西林猎场安排她进宫,让歌舞坊的管事对她悉心教导,为的是能够在皇上面前露个脸。将来若能够封个位分做主子,也算是给薛家留存一些荣光,没想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