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意?”慕毓芫瞥了他一眼,笑意浓厚,“叶贵人年轻,未免心性过高,眼下事情繁多,本宫哪里顾得上她?早点有了尊贵的身份,更懂得持礼守节,便是不懂亦自会有人指点她,也就省下许多烦心事了。”

“谢娘娘关心,嫔妾不累。”叶贵人朝慕毓芫欠了欠身,走到明帝面前行礼,口中请道:“臣妾想射几支箭给诸位娘娘助兴,还望皇上恩准。”明帝此刻心情甚好,便笑着点了点头,叶贵人兴致勃勃的跑了下去,招呼着小太监们摆好靶子。

明帝领头抚掌,笑道:“二人相得益彰,舞曲皆妙。”

“朕知道了。”明帝怅然长叹,紧锁的眉头间浮现出无尽痛惜之色,手掌在空中拳了拳,缓缓松开道:“朕突然觉得很乏,你且回泛秀宫去见宸妃,顺便告诉她午间自个儿用膳,不必等了。”

“你父亲可还好?”明帝难得开口出声,众秀女都是第一次听到皇帝的声音,有些胆子大的便悄悄抬头,却迎上教引嬷嬷们一脸严色,赶忙将头垂得更低了。

二人说笑的样子落在明帝的眼里,眸中神色仿镜封似的不见波澜,手中的茶水却晃出一圈涟漪,低声自语道:“敏珊她——,将来一定会恨朕罢。”醇厚凝重的声音略微停顿,带着绵长的怅然若失,“要恨,也只有随得她去了。”

“臣妾谢氏,见过皇上。”谢宜华双手微合裣衽,身上一袭极浅的湖水色流云宫装随之盈动,云鬓上不过是些寻常的细碎珠花,只在侧首簪了一支赤金双头并蒂海棠花步摇,以示嫔位之仪。

月前,邺林郡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当地的监察官名叫乔思远,为人出了名的谦和有礼,谁知道元宵节上却无故与人发生口角,最后竟被一群地痞流氓活活打死。监察官的职责范围并不大,只需定时向皇帝汇报地方上的时情,说透也就是皇帝监视地方的眼线,因此谁都知道此事并非寻常斗殴。京中随后收到暗探密报,更是将乔思远的死因说的清楚明白,不过是辽王嫌乔思远碍事,随便找个借口处置而已。皇帝闻讯大怒,但眼下还不便和藩王们对峙,因此忍之又忍,半月来都没有过一点好脸色。

乐楹公主只顾着观看云琅举动,更兼底下叫声震天,自然没有留意到傅素心的茫然失神,兴奋的回头道:“快看,快看,要开始射箭了!!”说着使劲地拉扯傅素心,似乎着急的不行,“你还不知道,师兄的箭法那才叫厉害,就连云琅也要逊色些呢。要不是亲眼看到,说出去都不会有人相信,你快看——”

“不了,还得赶着把这屏风绣好。”慕毓芫自绣线篓里挑出一缕碧色丝线,放在山形上面比了比,恰好可以用作新树的点缀之色,“找个人进来弄下手炉,有些雪炭似乎没烧好,得用金箸拨一拨。”

慕毓芫望着远处出神,似乎仍在迷惑皇帝方才的话,转身摇头道:“本宫实在想不出能有什么喜事。”她失笑顿了顿,曼声道:“皇上的心思谁能猜得透?他说是喜事便是喜事,他说要出宫就出宫,懒得去想了。”——

“哈哈,你嫉妒还是眼红?”同桌的另一人凑近取笑着,使劲饮了口热茶,“你要是真的不平衡,自己也找个漂亮的娘子,生个天仙送到宫中做娘娘如何?瞧你那满脸麻子的模样,怕是只有等下辈子才有指望。”

“多禄?”明帝迟疑了一声,问道:“王伏顺又到哪里去偷懒了?难道他比朕还要劳累不成?”

“皇上过奖了。”凤翼并没有显得特别的受宠若惊,淡淡笑道:“微臣武夫出身,不大懂得宫内的规矩,冒冒失失的倒是失仪惊到圣驾,今后定当多加注意些。”

明帝看着他一笑,道:“难得有人让你服气,怪不得着急叫朕出来呢。”

“在朕这个位置上,一路何止杀过成千上万的人?”明帝面含微笑平静说着,看不出眼内究竟是何等情绪,“那么,这些人又该有多少妻儿子女?他们是否将朕恨到骨子里去,是否暗里盘算着如何谋取朕的性命?呵,说什么普天之下都是朕的子民,不过是冠冕堂皇的话罢了。”

小酒馆虽然不大却有些年岁,自家秘制的小菜更是别有一番风味,然而此时的凤翼吃在嘴里却味同嚼蜡,心不在焉的喝着酒,仿佛时间也陡然过得缓慢起来。那边柜台内站着个胖胖的中年人,正在笑眯眯的招呼着客人们,见凤翼独坐便端了壶酒过来,对桌坐下笑道:“这位公子,年纪轻轻何苦愁眉不展?人生得意须尽欢呐,来,让余某陪你痛饮几杯。”

“娘娘,请恕微臣僭越。”俞幼安略笑了笑,顿了顿道:“近些日子,朱贵人总是说身子不爽快,皇上每每都去劝哄她,如此方才肯安静一些。别人都说她是身孕不适,可是据微臣素日诊脉来看,并没有异常胎动,其实——”

“原本你们小两口的事,朕也不想多管,只是她乃梁太傅的孙女,你好歹也得留些颜面才是。”明帝瞧他不放在心上,不禁微微摇头,“莫非,你看上谁家女子?若是中意谁,只要还是未出阁的大家闺秀,收为侧妃也未尝不可。”

到了晚间,明帝先赶来椒香殿。虽然是大喜的日子,明帝心情却不甚愉悦,见到慕毓芫时忍不住问道:“佩柔的身子不是已经大好,朕怎么看她不痛快似的,难道有什么不顺心的事?”

阿璃突然想什么,拍着额头道:“一定是去河岸边了。”

“眼下你父皇身边事多,有些时候难免顾及不过来,你好生照顾着你母亲,劝导着寅瑞不要淘气,你父皇心里自然清楚明白的,将来必定记得你的懂事。至于别人说的那些闲话,不要去管,也不要跟你母妃说,免得她病中再添烦恼,时间长久变成症候就不好了。”

“儿臣不敢!”大公主有着超出年纪的早慧,初长成的少女脸上带着委屈,咬了咬嘴唇回道:“母妃只顾自己恣意,怎么不想想父皇心里装得是谁?平日里只管一味得罪她,全然不替儿臣跟寅瑞设想,既捞不着好处又平白惹得他人生气,将来还有我们的好日子过吗?”

明帝龙心大悦,回头笑问道:“祉儿呢?有没有没吓哭,快抱给朕看看。”

吴连贵似乎有些迟疑,问道:“娘娘,此人信得过么?”

次日天色微明,皇帝早已赶去早朝。慕毓芫醒来后不见人,便先乘着车辇赶回椒香殿,结果七皇子还正睡得香甜。于是嘱咐奶娘几句,又闲闲往锺翎宫去。谢宜华一身淡霜青广袖宫装,下着银线缀花月白纱裙,出来笑迎道:“娘娘不照看着祉儿,又过来做什么?嫔妾正在准备点心,刚还跟新竹说,等会弄好就去泛秀宫呢。”

“云琅,在外面好生照顾自己。”慕毓芫起身上前几步,替云琅抚开肩头上挂着的碎叶,将他仔细的看了一遍,柔声道:“别让家里人担心你。”

“那些——”明帝眼角笑意因愤怒而显得扭曲,突然仰面大笑起来,恨声说道:“好,好,竟在朕眼皮底下做出如此忤逆之事,那些妄图谋算佩缜的逆人,朕一个也不会放过!!”

“皇上他敬我重我,却从不曾象对你一样宠爱呵护过。”皇后仿佛说着一件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浅淡的笑容挂在嘴角,“本宫此生便是被贤惠名声给耽误,竟从不敢有吃醋任性的念头,现在还真有些后悔呢。”

明帝将他的话细细品味着,不论那位凤将军如何骁勇威猛,终究还是云琅更能让自己放心些,只要他对朝廷忠心不二,偶有过失又何苦再去追究?况且还有宸妃和乐楹公主夹杂在中间,身后还有云、慕两家以及朝堂旧臣,盘根错节的关系。当初执意要云琅统领青州半数兵马,朝中大臣为此争执不休,暗里多少人等着他出错,此时处罚他不是自己打嘴么?

徐贵人心里却有了计较,这位皇后多年来膝下无子,看方才的情形多半就是不待见宸妃,谁让皇上把她们母子当成心肝宝贝?自己眼下已经不招皇上厌弃,趁着机会多多巴结皇后才是正理。因此接过小宫女手中的药碗,细细吹了半日,又亲自尝了尝才送到皇后面前,盈盈笑道:“娘娘别生气,还是让嫔妾来服侍你罢。”

明帝微微颔首,抬眸看向眼前的淡雅女子。她不似后宫中任何嫔妃,恩宠不喜、冷落不忧,心内恍然想到庆都之事,不由一笑。

“原来姐姐是烦心这个。”慕毓芫抿茶想了想,回道:“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今日回去后我自当多上心,只是有些僭越了。”

毕竟是两国交战的边塞关隘,周围其实并没有什么景致,云琅定神想得片刻,沉声道:“以蓝从小在卫村长大,只是如今早已被烧做一团废墟,师兄你替我,我要另外一个地方。”

慕毓芫却摇摇头,笑道:“改日和今日都是一样,宣她到侧殿侯着就是,本宫这就过去,认真说起来,也好些日子没说过话了。”

“没事。”慕毓芫云淡风轻转过话题,微笑道:“我们慢慢走着回去,皇上估摸着该过来了。”谢宜华也不再多问,二人沉默往花园回走。

“娘娘,该你落子了。”

“万一,是个女儿呢?”慕毓芫侧头看过去,微笑道:“莫非臣妾生下女儿,皇上就不欢喜么?”

“不要。”沐以蓝随手仍在地上,边走边回头,“地上捡来的东西,你也好意思拿来做人情?”她脚底下并不停留,走到远处骑上小栗子马,含笑扬着手中细鞭,“你再不跟来,我可要先回去了。”

皇后上前细看了下,忙道:“像是个药瓶,让太医瞧瞧。”

恩爱不疑?慕毓芫看着画上题字,心内怅然一笑。

“那好,紧跟着我。”云琅来不及多言,长枪不断刺杀追来的霍连人,一路血光飞溅,顺着青冷铠甲成条流下来。眼见霍连残部要冲过来,大队人马即将赶到,云琅顾不得许多,索性向前扑杀过去。

“太医也是无心之失,何尝不想把好喜脉?”慕毓芫略微想了想,劝道:“如今徐婕妤身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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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楹公主在边上急道:“快呀,快呀,鸭王已经吹到那边去了!”说着又回头瞪着澄澈的天空,恨不得把那风给吓唬回去,嘴里抱怨道:“早不刮风,晚不刮风,偏偏这个时候刮风。”

迎面而来的少年正是云琅,慕毓芫起身下了贵妃榻,“你怎么到这后头来了?有什么事,让你嫂子进来说就是。”

慕毓芫淡淡笑道:“没什么,回去睡罢。”

众人都忙着收拾行装,明帝正与云琅商量着庆都事宜,外面有人传报,“昭陵郡主求见。”明帝瞥了云琅一眼,笑道:“你救她一命,多半是来答谢你。”侧身朝王伏顺示意,“嗯,宣她进来。”

“皇上,这案子不能交给他们!”孔希诏出声打断,一脸焦急。

姐弟二人走进内殿,明帝此刻棋局已经显出优势,谢宜华看了看几人,微笑道:“残局留着便是,我细细琢磨一会,再收拾下去。”

袍之人,走到明帝面前叩头,“微臣定州刺史孔希诏,参拜皇上!皇上万岁……”

谢淳忙道:“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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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琅呢?怎么没有见他。”

海陵王一剑封住他咽喉,冷声喝道:“找死!还想跑?”

紫汀叹了叹,点头道:“是,奴婢记下了。”

慕毓芫理了理云鬓松散的发丝,吩咐双痕道:“你回头跟吴连贵说,找机会调几个人到凌波馆当差,本宫再三偏袒文才人,想来江婕妤已经记恨下了。”她说话的语调云淡风轻,众人却不免听出一身冷汗,皆是相对无言。

“启禀娘娘,懿慈宫来人了。”

慕毓芫闻言微微吃惊,握着紫绡纱丝帕的手紧了紧,微微蹙眉道:“怎么,难道太后的病又重了?快去,让那人进来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