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砰”的一声,边上小太监拍手高声道:“正中靶心!”

明帝听她说的温柔婉转,反而失笑道:“你说的如此和气,朕还能反驳么?难得人都来的齐全,今日更应该好生热闹一番,方才尽兴。”慕毓芫含笑不语,抬手示意宴席开始,顿时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泛秀宫显然已经得知回京人员的消息,当吴连贵赶到椒香殿时,内殿便只剩下双痕服侍在宸妃身边,良深的华殿越发显得恍若一潭幽静湖水。嵌金珠蟠龙大铜炉里燃着新制上等苏合香,若有若无的轻烟自宝珠金口中透出,将身着绯罗蹙金飞凤袍的女子笼罩其中,声音亦跟着虚幻飘渺,“不用叩头,双痕也到外面去侯着。”

接下来的几名秀女资质平庸,亦没有丝毫特长可叙,皇帝只好在她们的出身上选中几名,越发显得懒洋洋的精神散漫。众秀女对未卜的前途略有不安,教引嬷嬷忙上前维持场中的肃静,礼仪太监接着念道:“闽东王叶袈渊之幼女,叶蔷薇!叶氏蔷薇,年十七,擅管乐长萧……”——

将来,如同自己一样在荆棘中跋涉向前,没有退路亦不能停留。到那时,便会明白保全自身已是难得,少年的梦自然也就醒了。

椒香殿寝阁内是满目的凌乱,侧旁几名产婆正喜气盈盈的给胎儿洗身,宫人们在忙乱中赶上来给皇帝道喜。明帝的眼中似是什么都没看到,脚步轻缓走到床榻边坐下,柔声道:“宓儿——”他迟疑着抬起头,华衾锦堆中的女子脸色苍白若素,一双纤手在藕合色薄衾上无声蜷曲,无限疲惫的合上眼帘,一言不发。

多禄看了看日头,上前请道:“皇上,要不要歇息会?”

因演练杀敌需要防止误伤,故而上阵都穿着玄铁制成的精炼铠甲,如此一来便分不大清楚,细看下去才发现略有不同,云琅的身姿偏于轻盈迅疾,凤翼的态势却显得更加稳重有素。二人得步伐越来越快,枪势越来越凌厉,震得地上的黄尘沙土四处纷飞,只见两个身影在迷雾中飞速进退,阳光下闪烁着夺目的刀光剑影,迫人的杀气愈加震人心弦,更有底下的兵士们一个劲的轰然叫好。

“谁劝不动?让朕来。”明帝的笑声在外面响起,自个儿掀起水晶珠帘进来,见慕毓芫坐在绣架前不由蹙眉,“绣屏风算什么要紧的事,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月份,怎么还亲自动手?”大约是觉得语气过重,缓了缓道:“紫汀的手艺不是顶好?来,朕陪你到侧殿歇息,不许你再动手了。”

明帝点点头却没有回答,起身道:“朕先去前面一趟,还有些要经事等着办,午膳在你这里吃,等会就过来。”扬声朝外面唤人,见多禄进来不免微微蹙眉,“王伏顺到底害什么病,一个多月也不见好?让太医院的人仔细瞧瞧,寒冬腊月的拖不得。”

几名行商客虽没有指明点姓,谢秉京也知道说的是皇帝的宠妃慕氏,不由想起先前同晖皇后的册封大礼。盛装下新皇后缓缓转身,接受群臣朝拜,那容光潋滟的女子在上柔和微笑,众人无不被其灼灼光华震慑。只是,那样绝色真能给她带来幸运么?只怕此一生,早已注定不能随心而活,命运多舛罢了。

众臣恍然大悟,纷纷赞道:“皇上圣明,果然法子巧妙。”

君臣二人起身往后走,路过偏殿书房的时候,明帝停下笑道:“先进去把地图取出来才行,往常听北边谍报总是无人可问,今日定要好生说一下。”

明帝瞧他人物出众、干净洒脱,不由先在心里叫声好,甚至闪出一丝想到沙场一展身手的念头,颔首微笑道:“原来是云琅的师兄,果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好一派意气风发的神武将军之采。”

明帝神色稍缓,含笑道:“听你这么一说,倒是朕想得太多了?也罢,说好不谈国事的,咱们还是好生听曲。”

“嗯,多谢。”凤翼不敢耽误时间,放下酒菜两倍的银两在桌上,探身到窗口见邓维正往城西方向离去,回头道:“你先替我把马儿看好,回头办完事再来取。”那伙计笑眯眯的收起银子,一迭声请凤翼放心,欢天喜地的跑去帐台结算。

俞幼安道:“娘娘,何苦护着她?”

“罢了,罢了。”海陵王连连摆手,起身道:“皇兄这不是赏赐,是惩罚。既然学不会内臣的那一套,还是赶紧下去查事的好。”

“也是,小孩子脾气。”明帝也没太放在心上,看了看慕毓芫,“你最近几日也恹恹的,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顿了顿,忽然问道:“莫非,是佩柔惹你生气?”

阿璃急道:“奴婢没有见到,方才还在四处瞧过一遍。”

“总不能捂着别人的嘴,不好听的话,只当没听到便是。”慕毓芫斟酌着词句,也不知大公主是否听得明白,“你可是皇上的长女,将来百年之后,不论谁继承你父皇的大业,未来皇帝也得叫你一生长姊,那时别人算得上什么呢?所以,凡事不必与小人计较,若是有什么过分的事,慕母妃替你做主。”

“传朕的旨意,追封董崇德为二等忠义伯,身后按一品大员的规格厚葬,朝中官员都要奉朕命前去吊祭,另外——”明帝突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董崇德膝下并无子嗣可以袭官,再追封这些还有什么用处,悠然长叹道:“罢了,就这些吧。”——

“果然是好孩子,象朕。”明帝看着更觉得欢喜,亲手将七皇子抱到怀中,低头笑着逗道:“祉儿乖,等你再长大些,到龙舟之上驾舟给父皇瞧瞧。夺得第一,父皇好好地赏你。”众嫔妃都跟着凑趣,熹妃虽不快却也不敢多言,彩台上下都是欢声笑语,一时热闹非凡。

帐篷外绽放着浅粉色、娇紫色的无名小花,在蓝天白云之下随风摆动着,好似少女们天真无邪的笑容那般纯净。远处林间的鸟儿穿梭着,叽叽喳喳欢快一如往常,纵使前线战火纷飞、百姓疾苦,也不能够给它们带来一星半点烦恼。

“那好,正好今日天色不错。”谢宜华甚少华丽装束,连头上装饰也很是清减,扶了扶侧鬓笑道:“娘娘到里间坐着等等,嫔妾打扮不合适出门,稍微收拾下,等会陪娘娘去淳宁宫瞧瞧。”

“你还跟小孩子怄气?”慕毓芫对着明帝微微一笑,“近些日子,多亏敏珊照顾着云琅,还没来得及谢她,倒先被我们弄得哭鼻子了。”

“旻旸,披好衣裳再出去,当心着凉……”

“本宫的病并非三两日,只是如今……”皇后双眸中神色柔和,象是被从前诸多往事包围,嘴角勾勒出一抹浅笑,“如今终于可以放心歇息,想着只觉得十分安心,所以妹妹你不要哭,今后咱们两家就都指望着你了。你自幼聪慧在本宫之上,遇事也干脆果断,皇上他也……”

“是,”王伏顺笑眯眯弯腰,“老奴给皇上和公主道喜了。”

“不必了,你们都进去罢。”慕毓芫转身唤人带上新竹,回头看向凤鸾宫,不禁微微蹙起眉头,不知皇后到底是何用意?左思右想,片刻间却理不出个眉目,只得乘着华盖金蓥翠羽车回宫。

“唔?”明帝一怔,笑道:“宸妃常夸你清水出尘,朕今日仔细看了看,不想一时看得失神,果然不假。”

“没事,你不用担心。”皇后合上眼帘轻轻摇头,耳间金转珠扣玉坠子在枕头上滚动着,淡淡微笑道:“芫妹妹,难为你这个月份还亲自过来。若是受了暑气,岂不是惹得皇上又添烦恼,都怨文绣太多事了。”

边关人烟稀少,地方宽阔却能够一眼收尽。峡谷中,四周除去碎石再无其他,这是当初见到沐以蓝的地方,只是如今已没有皑皑白雪。云琅不住思量,前后分开只半个时辰,按理说也去不了多远,却有些茫然没有头绪。

“娘娘,等我去扔了它。”双痕捧着一方长长的锦盒,正是前些日子徐贵人送过来的雪参,绛红色宫缎精致的裹在外头,上面刺绣着海棠富贵的繁琐花样,那盒子本身也是华贵难得,似乎要掩盖主人送物缘由。

徐贵人答应着却不离开,看着慕毓芫的肚子叹道:“娘娘是福气大的人,这肚子里怀的必定是个小皇子,不知道如何的聪慧可人呢。不象嫔妾这么命薄……”

慕毓芫只得一笑,“也好,你想的细致。”

“嗯,想来会的。”慕毓芫往肚子上抚摸了一下,说不出是喜是忧。云鬓间发丝象是负荷不住压力,只听“哐当”一声,九连金蔓枝串珠步摇坠落于地,在光平青金阔砖上弹跳两下,落在三步开外。

“大哥猜得没错,确有敌军过界查探地形。”云琅点点头,瞅了瞅鸡血坠子,“看着

不被理解的毛泽东吧

慕毓芫很快将灯纸画好,极为简单的双鸭戏水图,两只俏皮青鸭,一大一小,一深一浅,浅波中水草盈绿,稀疏有致。两只青鸭并头相戏,于水中姿态颇为传神,只寥寥几笔便俨然浮凸在纸面之上。按照旧俗,双鸭戏水寓意爱侣亲密。明帝看了良久,双目中光芒闪动,“宓儿,你画的是双鸭?”

片刻之间,云琅又用长枪刺落数十人。此时手下骑兵已退出不小距离,独有副将紧跟在身边,二人渐有被困之势,霍连人吼声愈发高涨起来。

“知道,不用劝我。”慕毓芫拿起桌上小银剪走到盆景前,“咔嚓”一声,绞掉一处突兀出来的逆枝,“只要不碍事,且由得她去。”

明帝未饮先有几分醉意,畅快笑道:“朕早知道,你不象她们那么忸忸怩怩,可以陪朕痛快饮酒说话。今天你饮一杯朕便饮三杯,总不会让你吃亏就是,如何?”

“宸妃嫂嫂!”乐楹公主在不远处扬声,挥着小弓嚷道:“你快过来呀,等会起风就刮远了。哎呀,那只最大的吹走了。”也不知是风力太大,还是箭法不准,手里一通乱箭飞出去竟都没有射中,气得在草地上直跺脚。

“为何?”慕毓芫将金牌交还与他,问道:“庆都之事不是已经了解,难道皇上又有差事派给你?”

“唔?沅莹阁?”

“我去叫姐姐出来,你等一等。”

“两位爱卿,快起来说话。”明帝免了二人的礼,叹道:“眼下出了这么多事,朕正想召你们商讨一下。没想到歹人如此心狠手辣,竟然胆敢刺杀汉安王,如今庆都群龙无首,真是让朕烦心的很。”

正说着话,只见王伏顺慌慌张张跑上来,“回皇上的话,汉安王出事了!”

明帝聆听水面乐声,头也不回道:“唔,那就叫他来喝点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