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伏顺忙陪笑道:“皇上说笑,老奴可万万不敢如此。”

“好咧,小的这就下去吩咐。”

双痕和香陶相视一笑,却见吴连贵进来回道:“娘娘,俞太医已经到了。”

“世上哪有千秋万岁的皇帝,朕要你来哄么?”明帝朝大殿环视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镏金缠龙的御座上,冷声道:“天下不安分的人何止千万?朕坐在这个位子上早看得清楚,只是却由不得他们恣意,有非分之想者统统当诛!”

“娘娘,今夜不会出什么乱子吧?”

云琅点了点头,叹道:“没有收获,走罢。”

“难为你,小小年纪。”慕毓芫松开手微微叹息,小小少女虽然在相貌上遗传自母亲,性格却秉承着父亲的大气无情,到底是从小浸透在宫中长大的孩子。再看看旁边腼腆的二皇子,性格甚是敦厚,与亲姊一点也不相似。

“哼,一早连退路都想好了。”

明帝抚了抚大公主的头,疼爱的笑道:“你是个懂事的,好生管教着你弟弟。”

乐楹公主还是不放心,又道:“可是,你真的没有受伤?”

“嗯?这么晚。”

“胡闹!”明帝蹙眉看了看她,斥道:“那都是你自个儿瞎说的,朕可从来都没有答应过你。再说,你自己问问云琅,看他是愿意留在京城还是回青州?”

“只怕……”皇后猛然睁开双眼,漆黑的瞳仁中已经失散往日的光辉,仿佛是没有底界的无际空洞,“这些年臣妾一直心中不安,那些过往的罪孽,就象虫子一样啃噬着臣妾的心,只怕……,这一切都是上天的惩罚罢。”

“哼,明明是你先说的……”

王伏顺低头斟酌一番,“既然青州另有大将担待着,皇上也不必太过心焦,依老奴的卑微见识,此事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正在僵持间,身后传来娇俏的女子声音,“皇后娘娘病中还担心着小皇子,宸妃娘娘莫非想辜负此番好意么?”慕毓芫回头看去,原来是沅莹阁的徐贵人,只见她掩面娇声笑道:“七皇子可是皇上的掌中宝,万一有个闪失可怎么好?依嫔妾说呢,宸妃娘娘还是先回去,大家都安心些。”

周围的人战战兢兢不敢言语,谢宜华于是劝道:“宸妃娘娘素来持礼于人前,皇上执意进去,反显得为娘娘而不顾规矩。娘娘在里面也不得安生,不如由臣妾陪着在侧殿等候罢。”

“奴婢也不清楚。”文绣含泪摇头道:“皇后娘娘的病也不是一天两天,原先一直将养着也还好,只是最近越发——”似乎哽咽起来,顿了顿才又说道:“奴婢总瞧着,皇后娘娘对汤药不上心,可怎么办才好?”

凤翼笑着连连摇头,侧头间猛见一人慌张策马过来,忙敛笑说道:“云琅,陆海青过来了。”云琅回头时,陆海青已经下马走到近前,几乎喘息不上,急道:“将军,沐姑娘怕是出事了。”

床头顶棱上双鸭吉灯透着红润的光线,“恩爱不疑”四个字依然清晰,至少眼前这一瞬总是真实的,慕毓芫合上眼帘依偎过去,一只手捂住皇帝的嘴,“此生此世,不求皇上心中独我一人,只求永远都能待我如初。”

谢宜华似乎叹息一声,却是微不可闻,“娘娘在玉梓县的时候,挽弓杀贼那是何等英姿?可身为女子又能如何,不论出身与心气,总也是走不出这一方天地,终其一生都不过是荒废虚度了。”末了垂首一笑,“呵,所以今生定要好好的修行,让佛珠保佑我们来生投生为男子罢。”

朱贵人笑吟吟抬起头,认真道:“到时候,表姐可别嫌烦躁。”

“哇”的一声,慕毓芫稀里哗啦将早膳几乎吐尽,明帝见她脸色潮红不禁着急,忙道:“都怨朕方才太欢喜,忘记你如今是有身子的人,现在觉得怎么样,要不要传太医过来瞧瞧?”

“皇嫂!”乐楹公主着急起来,夺手跑出去。

敬妃脸色已是惨白,浑身微微颤抖着,径直跪下回道:“皇上知道臣妾的为人,素来老实愚笨,怎会做出偷龙换凤之事?今日之事实属被人冤枉,还请皇上明察。”

巧匠馆扎好花灯架子送来,刀器竹篾都有危险,自然不能让帝妃去做,所谓亲自动手扎花灯,也不过是描画糊纸而已。纵如此也弄得颇为繁琐,小宫女们负责铺灯纸,小太监们专门熬浆糊,认真检查过有无竹刺,又清洗好几遍晾晒起来。

云琅习武多年,那青年几招下来便显困象,于是冷冷笑道:“无妄狂徒,待我切下头颅来,看你怎么胡言乱语!”长枪带着光芒横扫过去,那青年“啊”的一声,胸前划出三寸长口子,顿时身形不稳跌落下马。

“也没什么,原本——”文绣叹了口气,又道:“云曦阁的陆才人小产,敬妃娘娘自请克扣半年禄米,又说自己能力不济,请辞去照料徐婕妤身孕之职。皇后娘娘被她哭诉的心烦,所以请娘娘你过去一趟。”

泰安殿是皇帝平时休息之处,宽阔良深的大殿内亮如白昼,赤金光芒满室迷离闪动直欲逼人双目,迎着强烈的白光跪着一地的宫女太监,皆训练有素保持着纹丝不动的卑微姿势。重重叠叠繁复的纱帐,垂了一层又一层,大殿内弥漫着上等的龙涎香幽暗的味道,极淡却又无处不在,让人有种如云如雾笼罩的缥缈感觉。

明帝环顾嫔妃一圈,笑道:“当日情形朕也没有亲见,不过事后一数,竟然有二十四具尸身,收拾了四、五车呢。”

双痕大致收拾妥当,慕毓芫面上神情已经恢复平静,朝太后深深一福,“儿臣不打扰太后礼佛,这就告退。”转身缓步走出几步,“王总管还不走么?跟本宫一起去见皇上罢。”

泼天月华倾泻下来,淡青色光晕勾勒出慕毓芫柔和轮廓,清风徐徐无声,身上淡霜纱衣便如烟盈动起来。双痕捧着披风站立良久,小声请示道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夜间受了风寒,连日下来有些伤神,盼着皇上早些回去……”

“父王,父王……”谢宜华扑上去,急声痛哭。

慕毓芫直起腰身,颔首道:“也好,我到门口吹吹风清醒片刻。”又朝对面谢宜华微笑道:“谢姑娘,皇上的棋是先松后险,你可千万要当心了。”说着就径直走出去,明帝在后面笑道:“还未开局,你就把机密透露出去。”

王伏顺忙道:“皇上,已经平安了。”

云琅用手一探,扒开眼皮瞧了瞧,“好象都是中了迷魂香,又被浓烟熏的太久,赶紧抬到通风的地方,用清水洗一洗。”众人不敢怠慢,急忙将三人抬了出去。

慕毓芫回头看向香陶,也是刚换上的小子装束,“呵,还是书童机灵。难得有你做书童的机会,跟着公子四处走走罢。”

“别傻了,不是没事么。”慕毓芫朝她微微一笑,轻声道:“你先去准备衣裳,我自己洗就好,不必再进来。”

“怎么了?疼死我了。”乐楹公主“哎唷”一声,揉着头坐起来。

高鸿中不屑的一笑,“若说这后宫里头,哪个娘娘不是美人?先头那位皇后诸位大多见过,象她那样的美人岂能是常有的?你们若是当我胡诌,大可叫诸位的夫人去验证一下。”

“方才凤鸾宫来人,说是五公主的病有些不好,皇后娘娘正赶着召太医,各宫娘娘听到消息,都正赶着过去呢。”

慕毓芫走到蟠龙大熏炉前,在锦盒内捻了一些百合香屑,手势微微一松,那香屑就从指缝间纷纷扬扬飘下去,仿佛是从天而降的漫天雪花。

“皇上也以为臣妾拉不开弓,骑不得马么?”慕毓芫抓紧缰绳一笑,柔鞭高扬,漂亮的一记策马,马儿风驰电掣般冲出追过去。

wine全文阅读

“哼,我也听说了。”徐婕妤冷声一笑,道:“不就是擦破点皮么?皇上平日总是忙得没半点功夫,现在怎么就有时间,也值得闹出如此大动静。”

“皇后娘娘!”文绣打起帘子进来,急道:“娘娘,方才奶娘来说,五公主发烧哭得厉害,娘娘赶紧回去罢。”

云曦阁乃沐华宫偏殿,外面看着甚是寻常,内殿却是重重绡纱帷坠,雪白莹透、匝地垂下,比之正殿也丝毫不逊色。寝阁内一扇桃形新漆圆门,双层纱帐挽于旁边,中间垂着淡紫水晶珠帘,微微折射出迷离朦胧的光晕。

“姐姐,师兄又不是外人。”云琅有些着急,“呼”的一下站起来,走近些道:“师兄难得来一次,今儿若是不见,不知又要等到何年何月去了。姐姐你不知道,师兄他这些年——”

明帝颔首道:“嗯,难为你体贴。”

博山炉燃着苏合香,薄烟若有若无的飘散开来,犹如一张无形的网,将寝阁内的人都笼罩其中。慕毓芫倚在紫菀花软枕上,看着摇晃的绿玉珠帘,轻声问道:“双痕,皇后回去了吧?把俞幼安叫进来,我有话要说。”

珍珠额头上冒出一层冷汗,哆哆嗦嗦回道:“奴婢也不清楚,兴许……,兴许剂量放得不够,兴许是太医们医术高超,所以……”

“没,没有……”慕毓芫不住摇头,泪水沿着脸颊滑落,跌在少年衣襟上浸出小小团点,“晔儿,不要离开我……”

“唉,嫔妾能有什么好法子。”徐婕手中的瓷盖不停拨弄茶水,想了想道:“不过敬嫔算不上顶尖的

皇后抬眸望着他,微笑道:“什么笑话?臣妾好生听着。”

“我本来也是不信的,不过蝶姬只在皇上面前跳过一次舞,皇上就因此而时常召见她,所以——”朱贵人用双手捧住面颊,一任眼泪从指缝中分行滑落,大声哭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不论如何,我也是皇上的妃子,怎能置我的生死于不顾?实在不甘心被人如此轻贱,到底该怎么做?”抽噎半晌,恼恨道:“想不到,蝶姬居然会有那样的心思,还好被姐姐你揭穿……”

“呵,还好?”慕毓芫不知何故突然站起身来,往外走了几步又顿住,转身朝朱贵人微笑问道:“若是果真有那样的药,且皇上也饮用下去,你将欲如何?”

朱贵人因她清澈微寒的目光而怔住,茫然的看着那袭华美的绛红色翩然离去,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做答,那么当初到底想要做什么?是杀了她一泄旧日愤恨?还是要让皇帝今后专宠自己,然后取而代之?从今往后,涉旧尘做一个周旋人事间的宠妃?

朱贵人情不自禁的哆嗦了一下,抓起冰蚕丝锦绣薄被将自己裹住,瞬间感觉到一种无穷无尽的恐惧袭来,让站在漩涡中的自己更显渺小。果真想要杀死她,孤零零的活在这个世上?到底是在恨命运还是在恨她?朱贵人陡然觉得已经不能再欺骗自己,不由得失声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