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了大姐,先把旁人都赶出去,吴老爷先问聂五在房中可有什么不好没有?这男人知人知面不知心,吴老爷可见过那看着一脸斯文满肚子道德文章的人在酒楼里抓着人家卖唱姑娘胡天胡地的恶心样子。

这种事到头来是没地方说理的,就是吴家能争回这个脸,二姐的名声也臭了。唾沫星子淹死人,大姐害怕了,竟赶着往聂家去,硬生生把该走三个月的路缩成了二个半月,赶得她一进西镇就病倒了,路上艰难,又热又不方便,要不是二姐给她带的腌的醋姜片酸黄瓜小咸菜还能就着下点饭,只怕会更糟。但这也闷出病来,上吐下泄的。

这话说出来就成了笑话了,哪有女儿大了不嫁人的?

回了段家后,段老爷在书房里盘算半天,最后拿出两间铺子二十几亩肥田准备给吴家送去。一间铺子往高了说顶个五百两,那二十几亩田也能值个一二百两左右,差不多能凑上一千两。段老爷心里想,反正这些东西最后也落不到他头上,正好借着段老太太要给小杨姨奶奶作脸,强要吴家送女过门,他把这铺子抵过去只对老太太说是给吴家的礼,背地里自然是还他的赌债。虽然一间铺子五百两有点不值得,不过吴老爷是他的亲家,清楚不了糊涂了,想那吴老爷也不会跟他计较的。

段老爷想起来了,似乎这个癞痢头是来拉过自己几回,还不停的劝道爷您歇歇,过来喝口水,也让别人玩玩!爷您过来这边坐着歇歇!

虽然恨极了这个挡人财路的小杨姨奶奶,可当着老太太派来的管事的面,他却是一副慈爱面孔,嘬着牙豁子直说家里没有段夫人不成,什么事都要让她回来办。

要是哪个通房有了孩子吧,那就生下来!她可以拍这个板。要是那个吴家的妾有了孩子吧,吴家也不会说出个一二三来,她也可以翘着二郎腿等着抱孙子,可偏偏就是这个小杨姨奶奶有了!

他对敬齐以前还没有什么感觉,不知是什么时候的偶尔一见,竟让他惊讶的发现那小子居然已经像个大人似的在院子里转圈了!而他自己还是个小孩子样。那是头一回,他见了敬齐觉得不痛快。这份心思藏在心底,层层累积,回头又看到了娘身旁还在牙牙学语的敬贤,两下一比较,亲疏立现。

大姐还要说,帘子掀起来,一个婆子进来说:“大爷来了。”说完回身给后面的人打帘子,一个清秀的少年人进里屋来。

一群脚夫就使劲拍他的肩背说是个有福的人啊。

正是新年时节,院子里处处透着年味。大红色的剪纸年画贴得到处都是。段老太太是个爱讲排场的,又喜欢让人说她慈善。过个新年不但给每个下人都做了件新衣,还多发了一个月的钱。她倒是过得舒坦,可段大老爷的媳妇一家子和其他不怎么得意的人家可就要节衣缩食了,反倒不如平常日子好。

大姐的脸也红得很,急道:“哪个知道你能想到那里去?真是!”

冯妈妈笑:“多谢你们的心,我领了情。东西就不用了,我是来找人的,吕妈妈呢?”

可现在不同了,吴夫人没那么多规矩了,吴老爷反而觉得这种想把她怎么着就怎么着,想脱她的衣服就脱她的衣服的日子比之前跟丫头们胡闹时更刺激痛快!

吴夫人把吴二小姐的话在心头转了两圈,明白了,没好气的按着她的额头说:“纸老虎!我算看清楚了!你就是个窝里横!”

段夫人咬碎一口牙,又见这姑娘身上穿的戴的也不像个受宠的,叫过来说两句话,瞧着模样颜色也不是个狐媚能干的,多少放了一半的心,说:“家中地方小,正好方儿还有一房妾,是他奶奶送的,你就跟她挤一挤吧。”

可这话说出去,别说段浩方他大哥不信,就是段浩方自己,也要摸着下巴细琢磨。

妾立刻磕头说:“奴既进了这家门,头上就只有一个主子!心中也只认这门里的!”

老太太脸沉下来,硬邦邦的问他:“……那你那订了亲的媳妇多大了?”段浩方不想让老太太厌弃吴二小姐,有心为她说好话,避重就轻的答:“她今年十三了,我们十年前订的亲,两家人……”

吴夫人说的就是前年卖掉的吴老太太的那些旧仆,如今人都卖光了,吴夫人扬眉吐气后现在觉得活的比以前轻快多了。想想从前她谨小慎微,连在自己屋子里打个喷嚏都要捂住嘴,跟冯妈妈商量件事都要防着隔墙有耳,那时候真憋屈啊。

见她这样,吴老爷扳着她的手给她讲:“就说你吧,自生出来就是我吴大山的女儿。正经的嫡女,这是注定的。没有人能抹了去。敬泰、敬贤,也是自落地就注定了是我吴大山的儿子。”吴老爷又凑近她指着屋外头说:“你说,我怎么不认外头的小丫头当女儿啊?我怎么不认屋外头的小子当儿子啊?”

这姑娘扯出一个僵硬的笑,结巴着说:“……喂、喂猪、割草、砍柴、打水、浇地、掏粪、洗衣裳、下地、插秧、割麦子、捡豆子……”嘟噜噜一长串,婆子不让她说了,脸更红了。

吴二小姐心中乍舌,面上不显,反而说:“我瞧着到时只多不少。”

吴夫人听到这里才明白,比如她,如果昊老爷死了,她要么听叔伯兄弟的,要么听儿子的,可是敬泰敬贤都小,她保不齐就要听叔伯兄弟的了,可那些叔伯兄弟到时就是她吴家的敌人!是来夺她吴家家产的!这时吴夫人觉得吴老太太和吴老太爷死得太早了,要是这两位老人还在,哪会有这种隐忧?可是她又想,若是二老还在,吴老爷再死了,她一定会被送回娘家去!二老可不愿意让她带着孩子和吴家改嫁。这样一想,吴家二老死得早才好。她又想,要是吴老爷有兄弟呢?可是族中的叔伯兄弟和亲兄弟也没什么两样,要是真有兄弟,此时应该也有妻小了,吴老爷一死,他会不想来分杯羹?往前算往后算,吴夫人发现她还只能像吴老爷说的那样依靠吴二小姐,可她仍是不服,挑刺道:“……那你就知道她一准向着吴家?她就不会向着那段家?”

吴老爷得意的瞧着吴二小姐说:“都是!回头二丫头你出嫁,爹送一半给你!”

吴老爷像怕吓着她似的,放柔了声音哄道:“宝丫儿莫怕,告诉爹,你为什么说有敬齐在,敬泰和敬贤以后就不打架了?”

吴夫人见吴二小姐一脸后悔,捂着嘴趴在炕头笑得腰都直不起来。

他知道吴夫人拧不过吴老爷,他也知道吴老爷这样说就一定会这样做,他更知道自己比不过那个刚生出来的小崽子。

“这群欺主的王八羔子!”吴老爷咬牙切齿,第二天就唤来了人牙子,将册子上圈起的人按十五人一组算起,统统发卖个干净。

把敬贤扔到板凳上打了七八板后又扔到以前吴家老太太住的那间大屋子里罚跪,吴家老太太五年前去世后,这屋子就没了人,常听人说里头在闹鬼。

吴夫人候得吴老爷离开,听婆子说他去了前院才放下心。她好不容易才把吴老爷的心又拴了回来,怎肯让他又回到那群下流东西屋里去?回想起这几天的甜蜜,吴夫人不由得红了脸,她孩子都生了三个了,居然到此刻才体会到那种事的美妙,回想起这几日的欲罢不能,疲乏欲死中还舍不得离了那事的快活,好像越累、腰越酸、腿越软才更是到了趣处。

吴夫人连泪都顾不上擦,哭得是如一枝梨花春带雨,说不出的可怜娇嫩。吴老爷心中一荡,他已有一两年没有好好看过吴夫人了,没想到这生过三个孩子的老婆还能有这份风情,怪不得人说熟到烂的桃子才香甜呢。

吴家屯十里八乡里能找得出的识字的不超过一只手的数,能够格请回来当孩子先生的根本一个也没有。敬泰的先生是吴夫人的娘家哥送来的,见吴夫人好不容易生了个儿子,娘家一高兴,早早的就把先生请好了给送过来。

吴家两个小姐后面是吴敬贤,也是跪在门外。

可这话她不能说出来,只能气哼哼的甩了吴老爷的手。

想到女儿已经长得这么大还这么好。他先把吴大小姐的礼物堆到她面前,难得温和的说:“菱珍啊,你也大了,越长越好了。日后就是离开家,爹爹也以你为荣!这些东西你收着,日后爹爹一定给你办个风光的嫁妆!”

吴二小姐不是旁人,那是他日后的正妻,是他这辈子唯一需要正经尊重的女人,就算她才六岁,他也不能轻慢她。

浩方少爷抿了口茶,打量了下换了里子的吴二小姐,露出一个温暖的微笑,说:“快三个月没见了,怎么,跟我生疏了?”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塞吴二小姐手中,说:“瞧瞧,这可是你说的会发声的小鸟?”

段浩方这样说,段老爷也明白,见他知道看重吴家这门亲事,段老爷很是欣慰,拍着他的肩说:“我知道委屈你了。吴家女儿年纪小又是乡下来的,是有些配不上你。可男儿娶妻当重德操而不是容貌,这些你日后会明白的。”

段浩方乐得让段老爷误会,又表了番决心说日后绝不会沉于女色冷落正室嫡妻,送走段老爷后,段浩方开始整治自己的院子。可进院一瞧倒有些傻眼,昨天回来时顾不上细看,今天一瞧倒发觉自己这院子大了一倍有余!绕着院子转了一圈后段浩方笑了,原来挨着他这院子的两堵墙都扒了重新盖过,竟把大哥和娘那边的两间大屋都给划到他这院子里来了!这一折腾,他的院子里正经三间大屋,另有五间小屋也重新隔过墙,特地分出一间砌了个灶做成了个小厨房,另有一间改成了个库房。

这么一瞧,段浩方十成十确信是段老爷钻进了吴家的局里吃了亏了。不然以他那一根鸡毛也不肯拔的扣门样,怎么会肯顶着段夫人的雷扒了段夫人的院子,连一向看重的大哥都要靠边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