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瞒个几年,等娘和妹妹日子过得好了再说,不让她们伤心。”

吴夫人一听吴老爷要亲自去,忙支起身擦泪哽咽道:“你去……成吗?要不,要不让敬泰跑一趟?”这送嫁不比别的,一路上没有三个月怕是回不来,家里这么长时间没男主人可不成。要是往常吴夫人大约也能撑得住,可大女儿这一出嫁倒把她的胆子掏空了,正觉得心里没底时吴老爷要是也不在家,她可真觉得撑不住。

吴老爷一边哭丧着脸拿着这白得的两间铺子嘴上不停的说这价可真是太高了,亲家呀你样作生意可不行啊,肚子里几乎要笑断肠子。

段老爷拿着那一摞按了手印的票子发傻呆,他委屈。他觉得自己没花多少钱啊,都是几十两几十两的来,只有几个一百两二两百的,可他很快就不那么下注了,怎么这一加起来竟然就有这么多?

管事见段老爷这样扣门,冷冷一哼放下茶拱手道:“老太太近日身子不舒服,要三奶奶在旁侍候。这迎亲的事,只有劳烦三老爷了。

过年时查出小杨姨奶奶有了身孕,段夫人几天嘴上就长了一圈火泡,天天愁得睡不着觉,可在段家老宅里又不敢露出来自己的心思,只说自己没吃过好吃的,这一过年就吃伤了。

吴老爷半遮半掩的给敬泰说了些话就带着他去了吴夫人那里,父子两人一前一后掀帘子进去时就见二小姐正拿了剪好的红纸年画往小敬贤脑门上贴,一个巴掌大的年年有余沾了茶水像门帘般挂在年娃娃般白胖的敬贤脸上,小敬贤抿着小嘴皱着小脸,水灵灵的大眼睛眨巴着,可怜巴巴的看着他二姐。

吴夫人给两姐妹做的新衣裳也比往年多了两套,料子更精细,又多打了两件新首饰。吴二小姐拿着只点翠钗乍舌,这东西瞧着小,一对还没有半个巴掌大,可最少一只也要二两银子。她放下说:“这也太奢了吧?”

几个脚夫指着他笑道在家一定是个怕老婆的!

今年段浩方被他大伯带去南方,她那个无缘的大媳妇又孝顺的亲自过来请,只好不情不愿的跟着段老爷回来。段二爷说是年前一定赶回来,段老太太又叫带上小杨姨奶奶,段夫人只好憋屈着带着二儿子的妾回了大宅,心中暗骂,一个妾还给她这么大的体面!

她扯着大姐的袖子哀求道:“大姐姐,你疼疼我,千万别告诉娘!”要是让吴夫人知道她这么小说出这种话,再怎么宽容只怕也要打她的板子。

可见这些人也明白,吴二小姐在这家中的地位,别说她只是想加个菜,就是天天这么吃,估计吴夫人和吴老爷也不会说她一句不是。

他们俩是真真正正的两口子。活着的时候睡一个炕,死了后睡一个坑。

吴夫人就知道吴二小姐会不痛快,她还没嫁,倒先送了那个丫头过去。连忙劝她道:“你放心!她绝不敢跟你争的!”

段夫人越想越得意,掩着嘴笑把这个吴家妾赶下去。正好,反正她两个都看不顺眼,正好瞧笑话!

照这个说法,段家三爷在外面的那些铺子田庄日后应该都是归段浩方的大哥的。

两人拉扯一阵后,段夫人万般惶恐的允许妾每日早晨过来侍候她梳洗穿衣,又说:“若是不习惯也不必勉强。”

段浩方屈身半站半蹲的挨着段老太太坐下,他这几年练出本事来,陪着老太太闲话句句都能搔到痒处还不显得谄媚,一众没出过家门二里地的小辈们看得直眼馋。

吴夫人欣慰的拍着她的手。

吴老爷拍着她的小脑袋说:“二丫头啊,你、你又不念经,哪来的这些想头?”说着又笑得收不住。

这姑娘继续结巴:“……会、会织布,会做酱菜,会、会……烧炉子……”她越说声音越低,眼圈泛红好像觉得自己会得少。

再然后是婆子,婆子里竟也有五六七八种。什么内事婆子外事婆子,上房灶下各有各的讲头。

吴夫人扑哧一声笑了,顿时满室的紧张气氛就给笑散了,两夫妻真真假假的闹着闹着就倒到床上去了。

……她好像把事情想的太严重了。吴二小姐松了口气。

吴老爷哄了半晌见没个结果,也不再勉强她。召来婆子给她洗漱换衣,把她塞到暖过的被子里后,吴老爷坐在炕头一边拍她一边哄她睡觉。

吴老爷嘛,好歹是亲爹,是衣食父母,是她头顶的天。吴二小姐脑子里闪电般只过了一瞬间就乖巧的笑着说:“立夏前我要让爹穿上新鞋!”吴夫人在旁边坐着眯着眼睛笑,吴老爷大喝一声:“好!”抱着二丫头亲了亲,又掏出一颗手指大小水头十足一汪绿的翡翠豆角给她,这东西不过三五两银子,可却能逗自己丫头笑得像只见了鲜鱼的猫儿般两只眼睛放光,吴老爷就总爱时不时的掏出个玉啊坠啊的,就为了瞧吴二小姐这副可爱样子。

敬贤无力的想,这下要回到那个院子里去了,他出来住了两年还是要回去。这是不是就是老人说的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打地洞?他在那里出生,就还是要回到那里去,就是住进了这里的屋子,也住不长。

吴老爷晚上就知道了这件事,也拿着吴夫人给管事的册子看了看,发现都是些年老体弱的仆人,这些人平常干活越来越少,可是却个个都成了半个主子般骄横,吴老爷在外面也多少听说了些自家老仆做的腌臜事,不过都是老脸面,他也只能不痛不痒的说他们两句,吴夫人这一手可算是搔到吴老爷心中的痒处了,当下也不顾管事结巴着求情,只说了句:“内宅琐事还拿到前院来?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吴老爷自回来后正事顾不上管先来料理吴夫人和敬泰,又罚了敬贤,累得头重脚轻,生意账册都顾不上看,寻了间妾室的屋子歇下。

吴老爷一听是儿子的事,那半腔淫|火倒消了大半,正色道:“难为你还想着,我是早忘了。”

吴老爷长叹一声,上前一步将吴夫人扶起来,凑近她软声道:“我又怎么能不知道你的心?”说着再叹一声,可这手却跟粘在吴夫人胳膊上似的不放。

又折腾这半天后,先生终于愿意坐下来讲课文了,可当他一开口,敬贤就傻眼了。

吴老爷当年自己想识字时找的几个人其实连秀才都算不上,不过是认识几个字等着去考秀才的读书人,有一个最小的才十二岁,可人家识字,所以人家就能当着五大三粗的吴老爷的面把他送去的东西扔到地上,那份让人恨得牙痒的清高劲,跟他们就从来不吃饭不沾俗物似的。

然后就是磕头了,于是一家人再次排位子站好。

吴二小姐一直躲在隔壁听着,见事情要糟,立刻冲进来救场。

吴老爷的眼睛都要不够使了,这样风格迥异却同样出色的女儿,就是在城里也不多见!

他只能表现出淡定与从容,好像跟吴二小姐有着非凡的默契一样轻轻点头,然后带着丫头离开。

吴二小姐顿时就觉得自己矮敦敦土豆红薯般的模样实在太难看了。所以她别别扭扭的被自己亲娘推到浩方少爷跟前,周围一堆掩嘴娇笑花枝招展的大娘大妈。

段浩方风尘仆仆从南方赶回来,家门都没进就带着人来了吴家屯,听见守门的男仆说吴老爷不让给他开门也没恼,也不求,撩起袍子跪在了吴家大门口。

男仆一见,掩上门又跑回院子里告诉了吴老爷,吴老爷在屋子里转了三圈后坐下慢悠悠道:“让他跪。”

男仆不安,转了圈后又去找人告诉了吴夫人,吴夫人正在屋子里看帐,要给二姐备嫁妆,听了后沉吟半晌,也来了句:“不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