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两人功力到底有差别,吴二小姐再怎么厉害也比不上吴老爷的阅历……结果一来二去就把话说了个七七八八,等她回神,抬起头来吴老爷正耸肩笑得喘不上来气。

吴二小姐捂着耳朵赶紧讨饶,吴大小姐怕她没记住,又说:“记着!这丫头只能挑老实的,越老实越好!人都有心眼,挑那能干精明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把你卖了!人心隔肚皮,你知道她在想什么?老实的丫头才能放心用,咱回头嫁出去,带着的只能是老实人,这样才不会让人在背后捅刀子使绊子。”

刚坐下,一个婆子笑眯眯的凑上来先蹲了个礼,又问二小姐可有什么爱吃的,她自去厨下吩咐。

吴夫人这是第二回听他这么说了,不由得上了心,把丫头婆子都赶到外屋才偏身坐在炕头说:“这是怎么话说的?敬泰敬贤哪点不好了?”

打定主意后,这轿子就掐着时辰停在了吴二小姐的院子前,吴夫人此时正跟婆子商量事,倒没注意到院前停了顶蓝盖轿子。吴二小姐还没反应过来就让婆子裹上外套戴上面纱给塞进轿子里去了。轿子晃悠着到了前院,前院大门前停着辆驴车,吴老爷等在车前,见轿子过来早就把人给赶个干净,等轿停他掀帘子勾着腰探进去把吴二小姐抱出来往车里一塞,自己往车头一坐,挥鞭吆喝一声,驴慢悠悠迈开步子,一溜小跑出了院,往村口去。

吴老爷觉得奇怪,他没打过吴二小姐啊,平日里连句重话都没有,怎么吓成个这样?

又过半个月,吴夫人拿着吴二小姐给小儿子改的衣裳瞧,又夸:“瞧我姑娘这眼睛利的!我就不知道桃红跟杏黄接一块竟是这么亮眼!”

吴老爷瞧着她的样子像是不情愿,说:“你是怎么想的?”

管事来了不敢进屋,站在外廊门口对着门里的吴夫人请安,说:“夫人有何吩咐?”

好酒好肉的招待着大夫,开来好药给两个病人吃,大夫也这样怎么着也要养个小一年才能见好,敬泰年纪幼小,吴夫人则是年纪渐长,两个都要提着心好好养。

吴夫人看着大敞的房门,丫头婆子只要一勾头就给瞧见他们夫妻在屋里做了什么,耳边又听着吴老爷调笑的话,一时恨得咬牙,转头又是一个狠狠的白眼!

婆子僵着笑脸,连声答应着退出去,一出院子门一溜烟就跑了。

先生是男的,当然不能住到吴夫人等女眷的后院来。

吴老爷慢慢才摸出这些读书人的心思,他们啊,怕死了收到个名声不好的弟子带累了自己,风骨于他们而言,那是比全家性命都更重要的东西。

旁边的仆人把吴二小姐跪下时的大红垫子撤下,换了个绿面的小得多的垫子过来,也没往祠堂里放,仍是摆在祠堂外面。

梅秀是吴老爷新才从吴家屯里翻出来的个俏丫头,水灵的就像刚洗干净泥的脆萝卜,那笑起来咯咯的像树上的鸟。吴老爷去地里的时候遇上的,使人跟着姑娘找到她老子家,花了二两银子买回来,一直藏在西院里,足足宠了有三四个月了,只是藏着瞒着不让吴夫人知道。哪知吴夫人手眼通天,这时提起来,吴老爷哪能说他的确盘算着再过几日等梅秀有了孩子就升她当个妾?

他从去年的除夕前就盘算着要让那个庶子进宗谱,掐着吴夫人的三寸,他原本觉得这也没多难。可是大半年过去后,他发现吴夫人竟然一丁点都不着急。吴老爷不能老硬顶着,这儿子启蒙是大事,他不能跟吴夫人这么耗时间,真要耗到吴二小姐出门,他还能真顶着不给嫡女一个身份?不管吴老爷面子上有多硬,嫡嫡亲的女儿在他心目中还真不轻,只是硬掐着这一点想先给庶子挣个身份罢了。

段夫人一盘算,就是日后吴二小姐嫁过来抬嫁妆,最少其中十分之一是她送过去的,顿时觉得胸闷气短。可是吴家不开口,她儿子就无法纳妾,打落牙齿和血吞,只能忍了。

吴夫人呵呵笑着,满屋子的丫头婆子都凑趣笑二小姐护东西。

聂家是离吴家屯两个山头的西边的镇子里,赶车要赶差不多一个月,若是只凭两条腿走最少两个月。

吴二小姐听得直乍舌,这也太远了,可她瞧吴大小姐的脸色好像并不在意。

吴夫人瞧见吴二小姐听到去聂家要一两个月的路程唬了一跳,笑道:“这哪里算远?前头吴满田家的大女儿出嫁,据说要赶一年的路才能到婆家!”吴二小姐叫起来:“干嘛嫁那么远?”这回一趟娘家要多难啊。

吴夫人拍了她一下唬得她不敢再胡说,趁机教训她们:“女儿家一旦出嫁就不算娘家的人了,出了娘家门一辈子不回来的有的是,日后生死祸福都跟婆家系在一起,你们日后嫁出去,切记自己是人家的媳妇而不是姑娘了。”

吴二小姐不安的动了动,她还是头一回听到这么可怕的话,难道让婆家打死了娘家也不管吗?

吴夫人怕她们不懂事到时吃亏,吓唬她们:“到了婆家头一件要紧事就是孝敬公婆,爱护弟妹,对小姑子和小叔子更要提上一百二十个心!对相公要敬之爱之,切不可轻狂放浪,嫉妒更是要不得!”

吴二小姐被吴夫人难道的严肃吓傻了,吴大小姐也有点脸色发白,吴夫人瞧着心疼可仍是硬下心肠说:“在家里娘自然一心疼你们,可是到了婆家这心疼你们的人就只有自己了,要多长几个心眼,切记不可留下小辫子让人抓住,平常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若实在不好处,那就连屋子都别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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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握着吴大小姐的手叹气道:“打你九岁起我就关了你一年,就是让你养养性子,日后就是闷在屋子里也不至于闷出病来。”她痛惜的看着吴大小姐说:“……现在看起来,倒像捂过了头,你又安静的太过了。”

吴二小姐扳着指头查自己到底几岁了,心惊道:“……娘,你是不是该关我了?”吴夫人拍下她的手,气笑了,说:“你个皮猴!”笑完叹气说:“你的性子活,我怕把你关坏了,再等一年吧,明年看你的性子有没有长进,到时再拘一拘你。”

吴大小姐见吴二小姐害怕,拉着她的手说:“宝儿别怕,没什么的。一个人呆在院子里,就好像每天都没感觉似的,我都没觉得过了一年。”

这就是山中无甲子,岁月不经年吗?吴二小姐以前大学时宅在家里,也曾经有过没有时间流逝感觉的几个月,好像房间里的时间停住了一样。后来她怕把自己宅出病来才开始出门的。

吴夫人看着自己的两个女儿,捧在手心里养了十几年,到最后也是要送到人家家里头去吃苦受罪。她想起自己嫁出去的那一天,娘在屋子里哭到厥了过去。她好几年生不出儿子,听说娘每月初一十五都到观音庙去上香,等她生了儿子,娘家大哥赶了几百里山路把先生送过来,连一夜都没停又赶了回去,后来她才知道,这个先生是大哥自己儿子的先生,娘要大哥去求先生改教她的儿子,大哥跟先生磨了好几个月才求得先生点头。

吴夫人眼圈红了,悄悄抿了下眼角,对吴大小姐说:“娘疼你们,放心,这聂家是娘千挑万选出来的,错不了,你去了不会吃亏的。”

吴夫人给吴大小姐选的是做药材生意的聂家五少爷,两人年岁相当,若是按生辰算聂五爷只比吴大小姐大半岁。吴夫人觉得聂少爷有些小,女人老得快,所以她觉得聂五少若是比吴大小姐大个两三岁就好了。

聂五少只有三个哥哥,有一个四哥虽然过了百日入了宗谱,却在三岁时夭折了,听说有两个庶姐妹,不过在乡下的别院居住。三个哥哥中除了大哥在老家,另两个哥哥早就搬到外面去住了,所以吴大小姐嫁过去不会有妯娌,只有一个婆婆,而这个婆婆是个继室,聂五少是聂老爷嫡妻最小的一个儿子,嫡妻在聂五少七岁时去世,三年后聂老爷才续了弦,吴夫人当时还特地送了贺礼去。

当时聂家搬到镇上来时,原来的聂夫人只带了最小的儿子,而将大儿子留在老家守家业,没想到刚搬到镇上就累病了。吴夫人当时跟聂夫人认识的时候,她已经病重了,见过当年才五岁的吴大小姐后就要给聂五少订下当媳妇,说:“我说不准哪天一闭眼就走了,留下小五子实在不放心。我们家爷是个没长性的,我也不指望他能守着空屋过,要是让后头的狐狸精误了我的小五的终身大事,我就是躺在地下也不能闭眼!好姐姐,我把我在外头的庄子留给你们家大丫头,只要她嫁进来,我的嫁妆都是她的!”

吴夫人又见过聂五少,五岁的孩子已经定了型,吴夫人在镇子上住了小半年,看得出来聂五少是个聪明懂事的好孩子,那时就知道哄聂夫人喝药,安慰她养病,知道在聂老爷和聂夫人中间和稀泥。这亲订下后,她盘算着聂家人口简单,吴大小姐嫁过去只需要听聂五少一个人的,公公不能直接管儿媳妇,上头又没有婆婆。聂家几个哥哥都没跟聂五少一起长大,情分不深,想来妯娌之间应该也不需要多应酬。小姑子都是庶出又在乡下,掀不起风浪。聂夫人去世后,吴夫人亲自去吊唁,在那里陪了聂五少一个月,是去吊丧的人中最晚走的,之后每隔三个月就命人往西镇给聂五少送东西,疼他比疼亲儿子也差不多。衣食住行,学问前程,聂五少也渐渐与吴夫人亲近起来。前年是聂夫人去世整三年,聂老爷娶了个继室,吴夫人把身旁得力的管事和婆子派过去帮忙,守着聂五少过了小半年才回来,婆子说聂五少捧着吴夫人亲手给他缝的衣服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直喊娘。这三年聂五少跟吴夫人越发亲近,知道吴大小姐差不多该打家具办妆奁了,自己使了人将近几年西镇时兴的家具样子送过来,他这份体贴周到倒让吴夫人喜欢,近几日送信来又说明年聂老爷会让他进铺子学着管事干活,吴夫人松了口气,听说那个继室还没生下孩子,吴夫人天天焚香求菩萨保佑千万别让那个女人再生下个一男半女的。

吴二小姐听得觉得那聂府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大姐今年才十四,要到出嫁还要两年,这两年里聂府那个继室要是生下个儿子,聂五少这个小儿子在聂老爷那里还能吃香?

吴夫人说得口干,坐起来倒了茶说:“聂夫人的嫁妆是她亲手给我的,一直是我在管。每年的银子一部分放起来,一部分预备着给聂五少用,聂老爷要是真不念旧情,大姐嫁进去也不必看那个女人的脸色,搬出来单过也行。”

吴二小姐叫道:“好轻松!大姐运气真好!”

吴夫人被她的话气得呛到,抡起拳头轻轻捶了她几下骂道:“胡说八道!”

吴大小姐长舒一口气,以前只知道自己未来要嫁的人家姓聂,是个小儿子,还担心会是个被宠坏的小子,这样一听倒觉得他那么小就没了亲娘,爹又娶了继母,不由得心生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