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临睡前,卓理给袁岂凉发了一条短信。他一般只在这个时候会有回短信的时间,她改了很多遍短信内容,由最初的‘你明天回来么?’改为‘你是二十七号回来吧?’又改为‘你明天几点的飞机?’再改为‘真没想到,你已经出差六天了,真是弹指一挥间啊。’最后改为‘舅舅说你明天回来,舅妈说你后天回来,你到底哪天回来啊?’

知了这种昆虫是卓理最乐于捕捉的一种,她会去隔壁王奶奶家的小菜园里偷她种菜用的小竹竿,然后,回家找到铁丝和卓妈废弃的碘盐袋,用铁丝缠成一个圈,然后再把碘盐袋用针线缝上铁丝,做成一个简易的捕蝉工具,再把这个捕蝉小网插在小竹竿上,风风火火的就跑到自家楼下的大树上去捉虫。

卓理也无语。只得大着胆子一遍一遍扫过这间高科技产物下的办公室……遗憾的是:她看不出任何特别的地方……

这么想着,她又把眼神移向袁岂凉,还没来得及在脑海中形成完整的策略,她不受控制的嘴巴就突然溜出一句,“大冰山,你想泡我么?”

“当然不是!你别把所有人都想象得那么不堪,我和大冰山……呃……袁岂凉,只是普通朋友而已。”转了个眼神,卓理企图撇清一切可能产生误会的关系,“我和他能成为朋友,还多仰仗了社长您的介绍呢!”

察觉到卓理满心满脸的疑惑,袁岂凉别过头和她解释,“我小时候住在这附近。”

下意识的摸了摸搁在大口袋里的手机。

“所以,你承认你很了解她?”伍丘实握着啤酒罐的手紧了紧,目光落在忽明忽暗的袁岂凉身上。

“你姐姐已经回家了。”

这一刻,如果卓理肯给他一个正眼一个好脸,会发现,他也过得不好。

可是,为什么心里有一种不肯承认却似乎最有可能的可能呢?

卓理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这种预感昭示了一个结果:如果她说出了真实目的,袁岂凉会答应她就有鬼。

“不是很难相处。”卓理立马回应道。

五月快接近月底的时候,那个约了袁律师不下几十次的大学又打来电话,希望袁律师去他们学校做报告。袁律师每一次都很坚决的拒绝。在李助理看来,袁律师是一个极其低调的人,只要是他不感兴趣的事情,对方再怎么坚持,也只是白搭。一如那个明艳动人的白萦,一如办公室其他部门女同志的追求,又如市里省里各大领导不绝如缕的邀约……

卓理不喜欢惹上这样的风流债务。既然逃跑不成,她只能将醉就醉,然后假装听不到众人对她说的话——只是,这只是她的打算。

“你以后便会明白。”伍丘实站起身,摸了摸卓理那头执拗的蓬发,一副极其享受的样子。

很好。卓理在内心对自己说:淡定淡定。冰山男只有在抽风的时候才对人好,要是抽回去了,还是会变成大冰山的,可别抱希望。借着这绝好的机会把采访做完得了。

顿了几秒钟,大概袁岂凉也觉得安静得尴尬,开口说,“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袁岂凉的语气持续柔和,话毕就要起身。

“这车是47的排量吧?”卓理伸手感受了一下车壁,在内心估计了一下,这车看起来像她在网上看到的那辆兰德酷路泽。

穿过了豪玛大厦门口的大马路,林硕带着卓理在一间西餐厅门口驻足,“吃西餐?”

“卓理。”卓理也伸出手,对之展开一个同样灿烂的笑容,原来这就是白银……长得还真是叫人挪不开目光啊,她虽然没有火一样的装扮,但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热情爽朗的气质,再联想了一下袁岂凉……卓理霎时觉得:冰山男配火一样的女子——绝配。

倒好油,等油加热。

这一秒,卓理很想把伍丘实就地瞪死。不过,下一秒,她却堆出一张极其职业化的脸,“社长的吩咐,小员工我当然要谨遵。那么……袁先生,是这样的,我叫卓理。是《都市精英》杂志社的见习记者,我所在的杂志社想要约下您的采访,请问,您愿意接受我的采访么?”

笑了一阵之后,卓理终于意识到自己一直在笑,于是抬头想看看有没有被发现。这一偏头一侧脸正迎上因为袁岂凉也看她的目光。卓理极清楚地看到袁岂凉黑得发亮的眼睛,漾着微微的笑意,像春日的湖面,一圈一圈的泛着涟漪——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这样温柔的笑容。

对着镜子,卓理继续刷牙,不过,刷得心虚,刷得心慌,刷得欲哭无泪。

“卓小姐似乎很喜欢我的办公室?”李灿极温柔地问,卓理发现,他的嘴角有两颗很小的酒窝,很迷人。

第十回

众人各自召开小茶话会,开了约莫半个小时以后,挂名副社长采访部部长吴习终于出现,站在会议室门口,他用他那口完全不标准但却洪亮的普通话喊道:“大家欢迎伍丘实伍社长。”

十二点半,下班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于美人突然出现在卓理的面前,打断了她的思路,“林硕让我带你去吃饭,他临时有事,先走了。”

于秋水这样告诉卓理:袁岂凉是《精英》榜上有名的‘钉子户’,能做到他独家采访的人可以得到一笔数目不详但绝对丰厚的奖金,而且,能做到他的采访,就能连带着做到许多其他‘钉子户’的采访。

“呃……不太清楚。”

好吧,关。

卓米虫的每日生活基本如下:床前明月光——游戏的黄金时间;锄禾日当午——睡眠的黄金时间;暮从碧山下——午饭的黄金时间;池月渐东上——晚饭的黄金时间。

这副迷你台球是伍丘实从国外弄来的,这种小球的乐趣在于:它共有十五颗,全是精钢所制,与桌上台球的玩法一样。这种小球的体积比普通桌球小三分之二以上,用来击球的杆子也比普通的球杆短很多。因为支撑这些小球的桌子很小,连搁置手肘的位置都不够,因此,想要找寻支点摆好击球方位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所以这种看似简单的小球实际是很难玩的。

“我用手。”季竞堂走近迷你台球,用手感觉了一下像茶几大小的桌面,很软,毛毛的,球要进洞会遇到的摩擦力不小。

“为了公平起见……”袁岂凉转换了一下心情,牵出了一个难得的让卓理光看着就觉得鸡皮疙瘩落满地的微笑,极无波的说,“我用左手。”

卓理萧瑟了……

她不敢去看季竞堂的脸,因为她了解他,他不怕别人挑战,不怕别人挑衅,他可以永远云淡风清。他独独讨厌,别人让着他。

季竞堂确实讨厌别人让着他。不过,他的认知却不像卓理那么简单。以他的观察,眼前这个他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男人,对他有敌意。他的交友群并不广泛,除了几年下来的‘驴友’之外,几乎没有什么朋友。如果说是商路上的敌人,那还更说得过去。只是他在商业领域一直都保持着极低调的姿态,莫说是得罪他人,连知道他是商人的人都不多,又何来敌人。

“承让。”季竞堂以一种出乎卓理意料的礼貌表情接受了袁岂凉的挑战,然后,在卓理囧囧有神的目光下,他们两人就这样开始了一场激烈而又怪异的对战。

卓理立在不远处,看着袁岂凉和季竞堂两人脸上流露出的小男孩一般的斗志,忽然觉得时光就那样‘biu’的一声回到了童年。她认真地看着两人的表情,看着两人的动作,心潮澎湃。

只是,她自己都不知道也刻意忽略的是:她根本就不是在看两人的动作,而是只看袁岂凉一人。

两人用玩玻璃球的方式赛完了一局。

——袁岂凉胜。

——季竞堂依旧眼角嘴角带笑,丝毫没有落败者的模样。

——袁岂凉却眉头紧蹙,面容冷冽,也丝毫没有得胜者的模样。

就在季竞堂走向卓理预备离开的那个空档,卓理却突然从他身边擦过,径直走向了袁岂凉。是的,她不矜持她不淑女,她要问他个明白,她一点也不想因为某些可能的误会而硌得难过,一点也不想在睡前一直琢磨这男人是怎么了,她一点也不想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