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件的中心人物占奕这会儿跑得不见踪影,废弃许久的灵矿飞云山近日发生了一起山崩,而被少盟主安排在山下的几个散修盟的人,从山崩里捡回两个似要走火入魔的修士。

地面在他们经过时突然垮了下去。

魏昭很怕听见一个陌生女人的名字。

他想了起来。

“良至?”魏昭像被吓了一跳,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你没事吧?魔怔了?”

“你又是何人?”剑修不快地说,扫视周围,大部分修士都在袖手旁观。他瞪了他们一眼,挖苦道:“这位公子哥动动嘴皮子,大家就都信了?”

“还要几个月?”卫钊不知天高地厚地说,“我觉得这个月就能入道了!”

被当做魏昭二号围观,对修行肯定没好处。

他一说就没完,公良至倒不嫌烦。年轻人一开口,屋子里凝滞的空气就流动了起来,公良至从多年前恍恍惚惚的梦中跌出来,脚踏实地,耳边再没有什么声音。

公良至匆忙解除上清现邪咒,饶是如此,脑袋仍然像被一柄大锤砸过。这样一耽搁,那团邪气已经到了不远处,黑气如矛射向王家村。

刚才外面的惊叫都来自村民,如今人的惨叫完全被鬼哭盖了过去。三郎连滚带爬地摸到公良至脚下,一把抱住了他的腿,吓得已经破音:“有鬼!道长!您快动手驱鬼啊!”

原来是王家“池”啊,魏昭恍然大悟地想。

“道长哪里的话!”三郎讪笑道,“这里是我一个阿叔的私产,他脾气最为爆裂,要是有人随意进了他的门,他肯定要火冒三丈地拿锄头打人!就算他不会对贵客动手,道长您也可怜可怜我啊,我非被他扒了皮不可!”

公良至轻轻碰了碰锁链,继而伸手摸了摸生魂的头。那孩子身上脸上都脏,头上也是一样,一头白毛油腻得发黑。公良至毫不嫌弃地摸了摸,说:“我有个女儿,和你差不多大。”

“太乙山纵横三千里,涝山高不过数百米,两者相比,犹如高山之于小石子。”魏昭说,“要是两者都有山神,为何另一些数百米的荒山没有神?要是只有前者有,难道谁规定了‘山高若干丈可有神’?”

村长王得贵在白天看着比晚上还老,他留着三缕耗子似的长须,说几句话就要去捻几下。

三郎收拾了一阵,擎着火把离开了。离开前他还说他就住在隔壁屋子里,让他们尽可以找他,不必客气。

魏昭在后头打量着公良至的后脑勺,心中有些惊奇,想不到对方有这个心情和他一问一答,话中还颇有几分促狭。以前的公良至从不废话,赶路时都能抓紧时间修炼,有几回要不是魏昭拉住他,他能撞到树上去。能撞树的御剑术的确不好,好在魏昭的御剑术一等一的好,安全平稳可载人,公良至没带飞剑从来不是个问题。

“童子身助修行那个?”游侠问,把一缕头发从鼻子上捻开,“嗨,大伙儿不是都这么说嘛,要不童子尿怎么这么值钱呢?”

魏昭嘴上麻利地叫了声“公良至道长”,歪着头去看布阵。他以前被公良至的阵法带着逃命过好几次,只觉得对方布阵的手法变得更加谙熟简练,所用的真气却不见得比以前强多少。“道心破碎,再无进异”,这话在他脑中盘旋,结出个大大的谜团。

鸦雀无声的酒楼轰的一声,又热闹了起来。刚才被吓住的人们哄堂大笑,都觉得这后生在扯淡。人人都能发现游侠是个一丝真气都没有的凡人,倘若真的见到了灭门案的罪魁祸首,哪里有命在这儿吹呢。

可惜这事走漏了风声,魔道势力横插一脚,企图杀了“魏昭”。“魏昭”被他们制造的意外坑进了玄冰渊,侥幸没死,三百年后脱身,黑化成了不折不扣的魔头。

“魏昭前辈,”康红童接口道,“魏昭前辈有所不知,我这阵盘虽然血气缠绕,但其实只以赤魂花蜜为材……”

魏昭开始不怀好意地改剧情。

《捕龙印》只有一个女主角,但萧逸飞有不少恋慕他的红颜知己,作者时不时打打擦边球,让男主在一心恋慕女主的同时,一不小心吃上几口其他女角的豆腐,再被邪恶女魔修强迫着享享艳福。魏昭把后面出场的狐狸精提溜到了遗府中,开始对男主大抛媚眼,而后强行改戏,让男主和她你侬我侬——当然,是全年龄版本的那种。

公良曦开头还听得紧张,等听到萧逸飞丢下小仙女和狐狸精一块儿玩时,一张小脸都皱了起来,嘴巴嘟得老高。她又听了一会儿,忍不住说:“怎么可以这样?萧逸飞不是答应要跟小仙女一辈子在一起的吗?”

“可不是嘛!”魏昭一脸义愤填膺,嘴上继续用力黑男主,“小仙女就是这么问的!但那萧逸飞却道:‘天下的男子哪有从一而终的道理?我自然要跟你一辈子在一道,但她也要跟我一辈子一道,我们都在一起可好?’”

“怎么可以这样呢!”公良曦急得脸都涨红了,无奈教养太好,翻来覆去都只有这一句话,“怎么可以这样!”

魏昭在肚子里笑翻了天,心说见好就收,差不多就行,别把小姑娘逗哭了。

公良曦没哭,她长得虽柔弱,性子却不像外表和语调那样软和。“他这话说得不对!”她皱着眉头想了想,说,“明明是他自己不肯一辈子跟一个人好,却推说天下男人都不好!见了几个坏人,便说世上没好人了么?才不是呢!我爹就不是这样!”

魏昭笑不出来了。

“我爹就很爱我娘。”公良曦点了点头,看上去充满了信心,“我虽没见过我娘,但也知道阿爹只爱她,李婶,就是阿爹不在时照顾我的人,给阿爹说了好几回亲,阿爹都回绝了。他说……”

公良曦模仿着公良至的口吻:“‘此心已与故人同往,何必再祸害其他姑娘’。”

魏昭想,事情是怎么进展到自己又被莫名捅刀的地步的?他想不通,只好说:“你爹这是搪塞媒人呢!”

“才不是!”公良曦气呼呼地说,腮帮子都鼓了起来,“阿爹就是爱我娘!他房间里藏了我娘的牌位呢!他还天天给我讲我娘的故事……”

魏昭体会到了刚才公良曦的心情,那种追的小说剧情走向是屎自己还忍不住想听的心情。

“我娘为人光明磊落,性格飞扬跳脱,当初和我爹一起仗剑天涯……”

鬼扯淡!魏昭想,你爹当初天天跟我黏在一起,哪里有时间和别人你侬我侬仗剑天涯!你爹骗你的!你爹骗小孩子的!你爹搞不好就是一不小心酒后乱了个性才不得不跟你娘好了!

……后面那句话,魏昭自己都不信。

魏昭决定叫停,他听得牙龈泛酸而且太阳穴直跳,如同一个花了几天读完一本烂书的读者,十分怀疑自己到底脑子出了什么问题才把这货看完。他还没付诸行动,公良曦忽然停了下来,悄悄地对他说:“卫钊哥哥,你告诉我句老实话好不好?”

“什么?”魏昭死气沉沉地说。

“你是不是我……”公良曦咬了咬下唇,鼓起勇气般飞快地说:“你是不是我舅舅?”

“什么?!”魏昭尖叫起来。

公良曦捂住耳朵,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她看着魏昭瞠目结舌的样子,也猜是自己猜错了,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因为,因为你有酒窝呀,曦儿笑起来也有酒窝的。”她局促地笑了笑,戳了戳自己的脸颊,“阿爹说阿娘也有酒窝……然后,然后阿娘也叫魏昭……”

“什么????”魏昭的声音高了几倍。

“等等,曦儿你误会了!”门打开,公良至从门后探出头来,连忙解释道。

公良曦那点压低声音,筑基修士当然听得到,只是为了尊重女儿的,装作听不见悄悄话罢了。如今剧情神展开到了这个地步,他觉得很有必要出来解释一下。

“我房间里的那个牌位不是你娘的,是同门师弟的。”公良至一脸尴尬地说,“你娘……你娘她在我心里,何必拘泥一个坟头一个牌位?”

“可是阿爹你上次喝醉了酒,梦里也‘阿昭’、‘阿昭’地叫啊?”公良曦疑惑地说。

“你阿娘闺名便叫招弟。”公良至面不改色地说,“唉,她父母生了她,却盼要一个儿子,于是便叫她招弟。在我看来,家有女儿胜过千金万宝,我有曦儿当我女儿,一定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阿爹!”公良曦早就忘了刚才在问什么,被感动得眼泪汪汪,一下扑进了父亲怀里。

“哎!曦儿!”公良至半点不顾及所谓的父亲的威严,夸张地应着,抱着她蹭啊蹭。

魏昭站在他们旁边,只觉得……噫,呵呵,呸,哼。他心里翻出无数个白眼,好么,你们父慈子孝呗,反正就我一个是外人。

“啊!多么感人的父女之情!”卫钊一副看不懂气氛的样子,大声插嘴道,“道长,我与曦儿一见如故,你之前说和我同辈相交,要不然就让曦儿认我当义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