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潭水渍从病人的身下一直蔓延到道路的尽头,一个黑色如影子一般的东西在水渍上快速地向后退去,从我们的眼前一闪而过。

“上来了!”突然,同样在警戒线外,站在我身旁的小李暗暗地说了一句。我立马注意到河岸上一个穿着本院病号服的人被捞上了岸。病人全身湿透,尸僵明显,脸色苍白,很显然已经死去了。

她低声对着三个垂着头的员工说了句:“都出去!”接着大步跨到我面前,满脸堆笑地把我迎到了主编的位子上,一把抽走了桌子上的一张合影照片。我之前看了一眼,是她和她宠物的合照,我不在的时候她几乎已经把这位子当成自己的了。

“现在去哪?”黑粽子对着我这个灰粽子说。

我心想这里本来就是梦境,要被困住也只可能是像之前陆遥一样,只有意识体受到了伤害,转而才会使本体衰竭下去。假如她的意识体仍然跟四十一年前一样,也就意味着她的本体也一定存活至今。我以为她知道这个道理的。

“人!我是人!”见她步步相逼,我立马喊道,竟然不自觉地举起手摆起投降的姿势。自己的声音在山洞里不停地回荡着,听起来十分骇人。

她嘻嘻一笑,指着不远处一辆黑色的轿车说:“嘻嘻,不想回去,准备跟男朋友去旅游。”

怎么办,我还是看不清,眼睛好酸。

“吴小姐,”他气喘吁吁地在我面前停了下来,眼神里似乎有光在闪动,“又见面了,谢谢你来接我。”他还是这样,每时每刻都谦逊有礼。

冯翼之所以坚持在家给祁月接生,就是因为之前自己所信奉的医院让身为护士的妻子死在了产室里。从此以后他苦学妇产科,自己考了医师执照,下定决定亲手接生自己的孩子。不知道世间有多少人,能改变自己的信仰,坚持听从自己的内心。

“这才是她的本体,语忘、敬遗二鬼。”秦三友低声道。

“冯先生,你放心,你的前妻不是造孽的妖鬼。”我说道。

“祁阳你给我听着,首先,我前妻只是一个可怜的女人,不是什么女鬼!另外,没事少管我和祁月,这屋子的主人,是我!”男人虽然十分愤怒,但不同于祁阳的青筋迸发,他仍然保留了那一种镇定的风度,这就是他与这镇上人最大的不同之一。

我在他腰间用力戳了几下,他一个激灵猛地醒了过来,瞪大了眼睛茫然地转头看着周围,像是一只被惊醒的哈士奇。特。别。二。

合上这本凝聚了外公心血的本子,再把其他几册典籍收拾好,我才走出了房间。这几天,我借住在秦初一家,一方面可以安心看书不怕被人打扰,另一方也可以多跟秦三友接触接触,毕竟他跟外公关系很好,又懂得一些奇门秘术。之前舅妈出事的时候,他曾经跟我说家里来了客人,我也不好去打扰,就想晚几天再看看。

突然,面前的这个孩子眼神变得凶狠起来,树林里原本轻轻刮着的微风霎时就变大了,呼呼地吹起了地面上孩子流下的泥沙,形成了一股漩般的风暴。我的眼前弥漫着尘埃,几乎睁不开眼,只能勉强看清她站在漩涡的中心,沙子正一粒粒吸附到她的身体上。

“有用。”一个年纪三十几的女人走了过来,手里正牵着那个七八岁的女孩子。她们似乎是一对母女,正在附近找什么东西。母亲样子的女人背上背了一个小箩筐,穿着一件紫色的薄款毛衣,此刻正温柔地看着身旁蹦蹦跳跳的小女孩。小女孩则套着一件白色毛衣,扎着双马尾,像朵小花似的开在杂乱的草丛里,不停地抓起身边的植物询问母亲是不是这个。

“对,但我不确定我是不是眼花,再看就没有了。”我答道。

他没有理会我的话,转而指着身边年纪稍大一些的男人,一板一眼地说:“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儿子,也在n市工作,今年升任总经理了。”

“严伯,那为什么我从来都没听徐家人讲过这个事情?”我问。

他打游戏正打得起劲,头也不抬的跟我说:“你有病啊,他不是医生吗。”

我再一次伸手摸了摸他的颈动脉,微弱的波动让我兴奋不已,他终于活过来了。我突然想到了之前尸体上的那条红色腰带,忙掀开他的衣服翻看着,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用虚弱却愉悦的声音对我说:“吴小姐,你干嘛呢。”

果不其然,沙沙声开始从我的周围此起彼伏地响起。之前都是在木屋里听这种声音,现在置身室外,这声音听上去更加清晰,更加令人毛骨悚然,就像贴着我的头皮在挠一样,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紧接着,天上开始出现一道道闪电,借着闪电的光亮,我终于看到了那沙沙声的来源——那是尸体从雪地里爬出而发出的声音!

怪物渐渐地把他围到了屋子边,他见我不开门,只能用手里的柴刀不停地劈砍着那些妖怪,房间外开始传来劈砍*的阵阵声响,沉闷而艰涩,每一声都透漏着血腥味。但寡不敌众,那人渐渐地就被怪物的身影淹没了。

卷着被子睡了不知多久,睁开眼感觉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我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越来越烫了,身上也愈发地感到寒冷。望向窗外,陆遥的身影还没有出现,我也不知道现在是几点,只是想着我再这样烧下去不是个办法。

“害怕就不要看了,闭着眼睛过一会儿就好了。”他在我耳边轻声说。

也许是我看了太久的白色,突然的一抹鲜红让我感觉分外的刺眼。我愣了大概两秒钟,才反应过来,那不是血,是固体,不是流动着的。缓过来之后,我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哈了哈气,准备继续向下扒。

“这孩子刚过来的时候,我就觉察到他的体内有一股邪气。但这股邪气紧收在一起,非但没有向外泛溢,反而像被什么东西给屏蔽住了。后来我才发现,另外一股非同寻常的正气也在发挥着作用。这正气束缚了邪气,使它不得宣泄。这两股力量相互抗争的结果,就是消耗了陆遥自身的能量,所以他在日复一日地衰败下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身体里紧绷着的一根弦终于松了下来。我抱着手里的小箱子走出了n大,打车一路直奔火车站。在回家的路上,我不停地思考着刚才与赵教授的对话。

鲜红欲滴的羽毛,在光线的照射下竟有些透明。对啊,那个红衣女人跟我说过,只要我带着这个羽毛,用左手去拿东西,其他人是看不见的。刚刚发生的事情,很好地证明了这一点。我的心跳一下子加速了不少,竟然有些想去文物修复中心拿走那尊塑像的冲动了。

“吃了?!”肚子里瞬间感觉翻江倒海,我可不记得吃过什么女鬼之类的东西。

“小样!!!!!!想我了吗?想我了吗?想我了吗?”

得知这个消息地村民一下子变得惊恐起来,纷纷跑到墓葬前跪拜磕头,说是老一辈传说灵验了,有人冒犯了鸡神女,鸡神女来惩罚大家了。

一个上午我都在翻看稿件,几乎都是一些神神叨叨的话,还有很多当地教会收集的教友亲身经历降神的事情,我草草地看了一眼就放到一边了。这时,我的电脑上突然跳出来一个新的稿件,标题写着爆料。我心想着这不是应该是归其他栏目管吗,但手还是不自觉地点开了它。

“陆遥!你吓死我了!”身后站着的正是这个傻大个。

“秦先生,老张他还有事吗?”年轻女人小心地问。

我走到他身边坐下,他让服务生给我倒了水,关切地问我今天工作得怎么样。

事情到了这一步本该结束了,没想到在2014年1月11日,叶大爷莫名其妙地开始昏迷。

我刚想过去安慰他,突然发现那枚戒指发出了耀眼的白光。叶大爷也发现了这个情况,松开了紧紧握着的拳头,静静地看着躺在掌心中发着银白色光芒的戒指。

“生人不该到此。”身后不远处传来了何钰尖细的声音。

床边那位老妇人正在给病床上的大爷喂食物,两个人举止亲昵,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老妇人背对着我,我无法看清她的脸,但从病床上老大爷的神情来看,他们似乎在谈论着什么开心的事情,充满了幸福感。喂完粥,老妇人爱怜地摸了摸病人的额头,起身走出了病房。

“诶!你早上怎么进来的?”

我第一反应就是不会是那种装作熟人入室抢劫的罪犯吧,我们这里两个小姑娘应该不是他的对手,我立马回身就准备拿手机报警。他一下子慌了,赶紧用带着北方口音的普通话对我说了一句“吴小姐,我是秦初一的朋友,我有急事找你!”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她有这样类似人类的气息了,原来这都是那几十个死去病人身体里的灵魂拼凑出来的,我顿时觉得面前的女孩有些阴冷可怖。

“好了,我要把他带走了。”女孩停止了哭泣,说道。她突然猛地朝地面上爬来,腐朽的白骨从她的下身显露出来,半肉半骨的躯体散发出浓烈的酸腐气味。她一点一点在草丛上蠕动着,朝李墨白躺着的地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