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他的名字叫江丘,是昨天晚上送来的。”

他一口气爬到六楼,又用最快的度飞奔回校园广场上。他又想像自己是一条狂暴的霸王龙,见谁就咬谁,并把到手的猎物撕成碎片。

张仪站在那里定了定神儿,这才想起刘毅还一直坐在自己后面。他没说话,只是冲刘毅摆了摆手让他从后面跟上来。

“ok!没问题了。”张仪这才放心地坐了回去,“厨房里现在忙着呢,妈妈没有时间来例行检查。”当张仪确定了这一点之后,他得意地嘿嘿一笑。把英语书丢到一边,重新挂上了耳塞,伸手按开了电源。

“咱们走远路,绕过他们吧。一会儿我再跟你解释。”他拽着张仪慢慢向后退着,张仪心里涌起了一大堆的疑惑,他挡着刘毅一直走到教学楼后面。

刘毅是张仪的好朋友,他们家住得都很近。本来一直也还同在一个班,但是由于学校刚实施了分层教育改革制度,张仪给调到了快班,变成了“老虎”口中的猎物。刘毅倒是过得相对舒服些,他给分到了中班,不会受到张仪那样的非常考验。但这丝毫不妨碍他们互相联系。像今天这样的等待,似乎从这个学期开学起就一直没有间断过,刘毅没有心思琢磨张仪每天放了学都会去哪里,他几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等待,在他好朋友位子上刘毅总能找到事情做。

“唉——谁说不是啊,永远不让人放心。”

他奔跑着,身后紧随着恐怖的呼吼和冷冰冰的嘲笑。

又一声呼唤,似乎忍受着黑夜一样的寒冷。张仪还是没听清,但他觉得那似乎是表叔的声音。他俯下身把耳朵贴在地面上,下面隆隆的声音震得地上的灰尘跳个不停。

“张……仪……”

真是表叔的声音,张仪站了起来,悄悄溜出过道,没有人注意他。他走出教室,穿过走廊,顺着楼梯的台阶走了下去。轰隆隆的声音越来越大,那似乎是地震。张仪有点害怕,他看到墙壁上正一直往下落灰尘。周围的光线越来越暗,可长长的楼梯似乎永远没底,它在不断地向下延伸,似乎要把张仪送入地底最深处的黑暗深渊。

张仪向下走了很久,最后终于看到下面反射的微光。楼梯的最底部通着一个长长的走廊,走廊里弥漫着到处滚动的白雾。白雾张牙舞爪地互相撕扯着,似乎包容了全世界的怒火。张仪慢慢走着,寻找着声音的源头。这里的墙壁都是由淡绿色的涂料粉刷的,顶部悬挂的白色灯罩放射着昏暗的绿色光芒。他顺着走廊向前走着,走廊深处的墙上出现了很多门,地面也变成了光滑的人造大理石,走廊两边出现了绿色油漆漆成的木制长椅和白色的塑料垃圾桶。

张仪才现,自己其实是在中心医院病房楼的走廊里。他观察着一个又一个的门牌号,寻找着表叔所在的病房。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里的门多得似乎永远也数不清。

“397……246……41o……425……”这些数字混乱地排列在一起,张仪一个挨一个地找下去,像是在破译一个庞大的密码群,但却怎么也找不到表叔那间病房。

“张仪……”

又是一声轻轻的呼唤,就在他身后,像垂死者的挣扎。他转回头去,一扇门正从那里缓缓打开。伴随着那扇打开的门,一股冷冰冰的感觉也随之而至。

张仪走了过去,那的确是表叔的病房。32o号,病房变小了,空气中滚动着木头霉的气味儿,而且光线也很暗,像个锁了多年的地下储藏室。窗户旁边摆着一张病床,病床边上的小柜子上摆放着那瓶马蹄莲,床周围拉着白色的帘子,里面有团黑糊糊的东西在微微地蠕动。

张仪走了进去,身后的门却在他后脚踏进房间的那一刻轻轻地关上了。屋子里顿时冷得像冰窖,张仪觉得脑子里晕晕的,刚才进来的时候看到床头柜上摆着的那束马蹄莲,现在正在枯萎,马上会变成了一堆干瘪的垃圾。

“张仪!”表叔响亮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

张仪后脖子上立即竖起了一片寒毛,他向出声音的地方望去。表叔正端端地坐在靠墙的椅子上,表情很轻松地望着张仪。

“表叔?你怎么在这里。”张仪问道“我们全家人都在为你担心呢。你怎么出院也不给我们打个招呼?还有,昨天有一个人来找你,叫许振,他说他是你的同事。他问了很多有关你的事情。”

表叔笑了,笑得那么轻松自然。好像那一笑就是所有问题的答案。张仪都不知道该怎么往下问了。

“张仪,对不起我吵醒了你的美梦,不过你还是来了”。表叔的声音很平静,但里面却似乎夹带着些责备的语气。病床上隐藏着的东西这会儿好像活跃了很多,它胡乱撞击着包围着它白帘子,出野兽狂时的呼噜声。

“你也都看见了,现在我没有太多的时间,”表叔的表情突然变得异常严肃,他看了一眼病床接下去说“现在他们不会马上去找你,你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我们必须长话短说。”

“什么意思?谁?为什么要要找我?我得帮你做些什么事?”张仪很疑惑,他不晓得表叔到底在说些什么。

“有的时候是命运去选择人的,就像现在的你。你可以极力回避它,但它迟早要找上你的门。我现在要说的是那把钥匙。”表叔的情况突然变得很糟糕。他很艰难地支撑着身体站了起来。“你在那起车祸中捡到的那把钥匙,那是个重要的物件,很多人都想找到它,很多东西也都在主动跟随着它。你必须小心使用,你必须用它找到那个黑皮箱,但千万不要打开它,也不要让他们拿到它,你必须非常小心,那东西很重要。我知道把这个任务强加到你身上对你的确太不公平,但我现在能找到的唯一能帮助我的人只有你了。”

张仪急切地问道,“黑皮箱是什么东西?到底是谁想要得到它?”布帘子后面的东西真正地了狂,它开始嚎叫。表叔听到那里的嚎叫声后似乎很吃了一惊,他立即退回到椅子上面。张仪听到,那是狼的叫声。他也渐渐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你怎么了,表叔?那里面是什么东西?”

“你听着……”表叔说话似乎已经喘不过气了“找到那些东西以后,你就把它交给许振……然后你就能安全了,但是……”

表叔的情况越来越糟糕,他像是在忍受着巨大的恐惧和痛苦。张仪走上前,在表叔面前蹲了下来,双手扶着他的肩膀仰面看着他说“你叫我干什么我都愿意,可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谁在威胁你?许振到底是什么人?”张仪感到自己扶着表叔肩膀的手很冷,好像自己摸到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块冰。

嚎叫声越来越大,越来越频繁。帘子后面似乎潜藏着无数只野兽,它们瞪着黄色的眼睛要扑出来。而表叔却越来越虚弱,他一把推开张仪“快走!趁现在!还不算晚,我没多少时间了,记住我说的话并照我说的去做,要知道除了你之外没别人能做了,但是……千万不要碰那皮箱里的东西。”

“可是我……”张仪还想再问些什么,但表叔没等张仪说完就消失了,没留下一点痕迹,就像给阳光蒸掉的水雾。与此同时,白帘子后面也没了动静,似乎那群怪物一下子全跑光了,一个也不省。

张仪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他完全糊涂了。一切来的快去的也快,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里,也不知道这里到底都生了些什么。表叔来了又走了,病床上有东西在追他。他向病床上望去,但这一望让他很吃了一惊。床上的帘子已经掀开,而做在床上的竟是一条白色的狼,或着也可以说那是一个狼头怪物。它的身体异常巨大,用一双黄色的眼珠直瞪瞪望着张仪,那双眼睛里透出的光像冰刀一样锋利无比。就是要瓦解目标心中最后的防线。然后再把灵魂一点点地吞噬,到最后只能省下对这怪物的敬畏和恐惧。

张仪愣愣地站在那里,给那火黄色的眼睛盯住,浑身僵硬,就像中了一支烈性麻醉针。他想跑,想快点躲离这只恶兽,可却奈何不了自己那双迟钝的腿,它们像给钉子钉在了地上,怎么也挪不动了。

那条白狼一弓身跳下床来,像一只猫一样,没出一点儿声音。然后它又轻轻向前迈了一步,眼睛仍紧盯着张仪。张仪用力拽着大腿,可它就是动不了,像在地上生了根。他看到那野兽正一步一步地向自己逼近,而且似乎在笑,笑他的狼狈与不自量力。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心脏似乎也要停止了。

“别,别过来,求求你别过来”。他在心里哀求着。

白狼露出了獠牙,喉咙底下出了警告似的呼噜声。张仪突然觉得这一幕很熟悉,太熟悉了。在某个时候的某个地方,一个强大敌对势力的代表就站在自己面前,那感觉清晰而明白,就像现在的场景。

“你一直都在跟着我的罢,从我出生以前就是的,我们在一起的时光远比想象的要早。”张仪看着白狼,心中突然涌起一股莫名其妙的冲动。面前的怪物似乎本来是自己的老朋友了,他从心里就能够感觉得到。

“要想活命就得老老实实的,少管闲事。”张仪从那双黄色的眼珠里看出了它所有的意思,刚才紧张的感觉突然消失地无影无踪,刚才像石头一样笨重的双腿也渐渐恢复了感觉。于是他轻声问道“你就是这个意思,我说的对吗?”

白狼收起獠牙,轻蔑地望了他一眼。它嘴里不时地出阵阵低沉的吼叫,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他,张仪明白,他那是在威胁,在恐吓。他点了点头,慢慢向后退去。白狼盯着他的胸膛并向后屈腿作势欲扑……

整个世界都在飞地旋转,就像一个飞转动的轮轴。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模糊糊,无限大的度把它们拉成了细丝,细丝又混合在了一起,最后竟变成了一潭浑浊的沼泽。张仪突然感觉自己呼吸困难,浑身紧张地透不过气来。他像泥潭里腐烂的一尾死鱼,沉在潭底,永远没有了希望。

旋转的度变慢了,周围的世界又渐渐变得越来越明亮。那是一排排的桌子,书和笔。还有一张张熟悉的脸。

张仪突然觉得自己的左肋给人狠狠地捅了一下,使他立刻坠入万丈深渊。他赶紧用胳膊撑住桌子避免摔倒。

“我又回来了,可表叔呢?”他揉了揉眼睛,向四周看了看。周围整齐地坐的都是同学,现在正在上课。自己又回到了教室里。外语词典站在讲台上,正用一双冷俊的眼睛盯着自己,眼里充满了愤怒的火花。他马上明白了一切,于是赶紧收拾好课桌上的本子,又竖起一本书把脸挡在后面。

英语老师立在讲台上静静地站了几秒钟,最后她叹了口气转过身继续讲课。

“你是怎么回事,怎么老是睡觉,晚上在家太用功了是怎么的?”同桌埋怨着。张仪扭头瞧了他一眼“刚才是你捅的我吗?”

“我没捅你,我只是按老师的要求叫醒了一个上课睡觉的糊涂蛋,怎么了?你不愿意?”

“不,不是,没怎么。我是说,是你就好。”

“是我就好?你怎么了啊?连说话都这么颠三倒四的,还没睡醒吗?”同桌看着张仪的样子,嘴里不停地咕哝着又重新抄起笔记来。张仪放下课本又朝四周望了一望,英语老师正往黑板上写着一条否定句。

倒霉,怎么又睡着了。昨天还说要抛开杂念好好学习的。他气愤地想,“唉……又作了那些该死的梦!”张仪恼怒地抓起钢笔,胡乱瞅了一眼黑板准备抄下几条句子。这时同桌给他这边悄悄塞了一样东西,他扭头一看,同桌手里正握着一把钥匙。

那就是张仪在车祸中捡到的那把,它现在安静地躺在同桌的手心里,闪着刺目的银光。张仪呆呆地望着那把钥匙,思路中断,仿佛自己又回到了几天前车祸生时的那一幕:时间突然变的好慢,周围的一切都被渲染成了由黑白二色组成的单调世界。只有血还是红的,红得扎眼,像愤怒的火焰,他听到了一声声的呼喊,来自遥远的世界,离自己越来越近。他只能这么呆呆地望着,好像是给吸走了灵魂……

“拿着啊,你还愣什么神儿呀?不是你的吗?”同桌不耐烦地把钥匙丢给了他,张仪才一下子醒了过来。张仪慢慢捡起钥匙,仔细看着说“哦……不是的,我只是……这东西怎么会在你手里?”

“这是从你口袋里掉出来的,还挺重的呢,是银的吗?得!反正你自己的东西,你自己收拾好。”同桌转回头继续抄笔记。

张仪把钥匙重新揣回口袋里,可就在这时“词典”却叫到了他。

“张仪!请你上来把我刚才讲的部分写到黑板上。”她拿着英语书的手在微微抖,但脸上却是风平浪静,她脾气前都是这样的征兆。同桌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眼里充满了同情。张仪明白,那表明倒霉的事情又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