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带着三毛穿过了杜鹃花丛的小径,此时的她还无意去感受鲜花的芬芳。她进了画室,一间画的海洋。不知怎样澎湃的浪潮从满墙满地的画中湧出来冲击着三毛茫然的心。她呆呆地,静静地等待着。身后传来的纱门的声响,她转过身去,在那一霎间,她看见了一个改变了她一生的人。

雾锁黄昏,三毛望着窗外电线杆上断线的风筝呆。风筝在风中摇来荡去,似一只折翅的鸟在无力地挣扎。天空是一个遥远而不可触及的梦,泥地在下面摊开了无边的手掌,它怎么也飞不出去。天黑了下来,世界渐次的沉入到迷样的夜中。黑暗中有什么,有走不出去的孤独,有愁郁得化不开的歌声。

三毛背着书包去了六张犁公墓。那里人烟稀少,是个读书的好地方。在公墓绿树下,三毛将自己不愉快的学校时光悄悄地埋葬。她去过不少公墓,甚至不知名的坟场。她在那里,可以跟被光阴封闭的人一起分享看书的静谧。在她心中,跟死人作伴是很安全的,他们不会骂人,不会画鸭蛋,也很温柔,只知道静静的睡觉。

要参加联考的同学必需统一报考,老师将志愿单到三毛面前时,三毛说她决定不进中学了,老师顿时就惊怒起来,你有希望考上,为什么气馁呢。三毛不跟父母商量就想主决自己的人生。在她眼里,生活是要自己过的,父母不能主宰一切。学习在她眼中只是化时间去描摩一些此生可能都用不上的技巧,为了满足社会对个人身份鉴别的可能。她不需要这一套,她要走自己的路,她要读书。

军队要离开学校了,那幅画也会被带走,三毛没有生出一丝讨画的念头,对美的最初的认知,已深深植根在心头,那抺相识的微笑已烙刻在心壁,任时间与岁月都无法带走的了。

看着乖顺的姐姐穿上新衣并不难看时,三毛也就勉强接受了。因为聚会有冰淇淋吃,所以三毛也期待起母亲的同学会来。三毛看见母亲低着眼把参加同学会的事向大伯母说过一两次,大伯母一次也没答理,可她母亲很坚持。于是,三毛的母亲开始快乐的等待起来,还会讲中学时代的故事给孩子们听。说着说着,她母亲的眼光就赿过了窗户,穿过了窗外的轻轻晃动的紫薇花,缓缓沉入到遥远的回忆当中。

散场后,女生走在前面,她们在路边吃了一碗仙草冰。男生没有吃,他们远远地看着。还是站在电线杆下,似乎只有长长的电线杆才能彰显出他们的孤独与清高。车来了,都坐同样的车回去,分前后坐着,没有说话。下了车,互相看了一眼,跟心中的对象用眼神道一声别。最后,这场无言的约会便在男生与男生的再见声中,女生与女生的挥手里画上了句号。这童稚的一页轻轻地翻了过去,新的人生即将开始了。那一身白衣黑裙就渐渐地模糊在回忆的黄昏里。

上课时常常呆,二十岁,二十岁,还有多远。老师的一个黑板擦无情地击在脸上,将三毛从童梦中惊醒。她跑到了大树前哭泣,这里似乎成为她唯一可以宣泄痛苦的地方。她想到了吊死的校工,死亡的阴影又一次爬上心头,是二十岁的信念支撑着她与老师回到了教室。三毛是拗强的,其他同学可以忍受的她不可以,她是一棵追求自由的云杉,要么直上云霄,要么被乌云折断。

牛伯伯居然“爱”上了匪兵乙,而匪兵乙还为这事被欺负,这让匪兵甲义愤填膺,为了心中的最爱,匪兵甲毅然寻上门去找牛伯伯单挑。俩人在操场上扭打起来,在不远处的教室玻璃后面,三毛惊讶地观望着。匪兵甲最后被压在牛伯伯身下,无力的手在泥地上划动着,脸上接着又被糊了一大块湿泥巴。三毛看了几乎窒息死去,指甲在窗框上死命掐着,最后她跑进厕所里吐了起来。

上学时,三毛在路上等同学一起走,进校门时一哄而入,抛下那眼巴巴的目光跑进教室,放学也是快跑,远远地躲着哑巴询问的眼神。三毛是愧疚的,也是无可奈何的,她无力反抗老师的权威。终有一次在提水的路上与哑巴相遇,哑巴接过三毛的水送她回教室。在路上,哑巴用指甲在地上焦急地画了十几个大大的“?”号,眼睛红红地不断画着问号。

当三毛将这个故事在班上讲给同学们听之后,得到了老师权威地评论,这是假的。老师肯定地假设了一个普通的小孩无法同哑巴沟通,这是因为老师不知道用心去交流。这也许是三毛第一次面对这样的评论,她还不知道她终其一生都会陷入到这样无妄的猜测中。历史是公正的,真到今天,三毛的书依然如一朵纯洁的荷花在书店里飘香。而那些从无端中揣磨出来的书已埋没在时光的尘埃里。时间是最好的评论家,三毛的书是可以流传后世的。

三毛是早慧儿童,三岁就开始看《三毛流浪记》,不识字的她还能就着图画在堂哥堂姐的解释下弄懂《木偶奇遇记》、《安徒生童话》、《格林童话》等书的大至内容。幼童的心便在书房里的书架与墙壁之间一方小小的天空里自由地翱翔,那一处角落便是三毛童年里的快乐天堂。

三毛的文章,浓妆淡抺两相宜。这篇散文的表是缘于善意的契机,也是三毛写作实力的体现。

老师平淡的语言稳住了三毛几乎泛滥的感触。对于一个将自己的内心世界封锁了近四年的孩子来说,一个小小的肯定都将带来狂喜,更何况她得到的是一颗梦中的星星。等待是漫长的,三毛感觉好长好长。终于拿到刊有她文章的《现代文学》时,三毛开心得一路奔回家去,她狂喊起来“爹爹——”,平时少言的三毛出如此凄厉的大叫,似乎要将过去岁月中的种种无声一次补赔回来,似乎要将那锁身数年的哑魂喊走。这一惊天动地的叫声骇得父母踉跄着冲了出来。

“我写的,变成铅字了,你们看,我的名字在上面——”,三毛叫着,父母捧着那本杂志泪光莹莹,多年惊心动魄的日子,今天终于看见了一丝曙光。三毛一丢画箱躲进了房间,有多少无尽的泪要暗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