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仪璟唇角又勾起那抹深不可测的笑,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放下了帘子,把在狭小轿子里独处的安宁,又还给了他们两个。

是他的右手。

没有日的耀眼,却有月的皎洁,不刺眼,却足够明亮,不炙热,却足够温暖。

不是没有幻想过,有朝一日穿上喜娘的喜服,站立镜前,对镜照看,该是如何的脸红娇羞,充满了盈盈期盼。却没想到今日这样的喜服真的上了身,却是这样的景。本该艳艳的红色喜服,被岁月侵蚀德有些陈旧,而穿喜服的新娘面上却了无羞涩。

酥饼和账房先生先后在距她五六步之处站定,账房先生捋了捋山羊胡须,紧抿着唇,一脸沉重地看着她,她就知道下面酥饼会说些什么。

她在心中叹了一声,闭上眼畜养睡意,全然没有觉公仪璟袖管掩盖下,那紧攥的手。

要是别人有这么一问,她自然不会多想,会认为这是正常的一问,但这位手气绝佳,抽得这小店唯一上等单间的酥饼大爷,此时这样问,她自然而然地会联想到‘幸灾乐祸’这个词。便没理他,径自掀开了被子,躺了下。

她挣了挣,居然挣不掉,便开口唤了一声凤十七,意在催促他放开的意思。

“是吗?”她嗤之以鼻,“你心上人的那刀故意,可倒真是狠心,差点就要了你的命!”

男人冷冷一笑:“少和我耍嘴皮子,走吧!”

对不起酥饼!时不可待,唯有出此下策!

“柳……”侍书来不及说出些什么,马儿就撒开四蹄往前狂奔而去。

她的理解是,申屠让她挟持了小白脸,带上凤十七出了怡红楼,以免他为难的意思。

咬牙切齿怒视间,身上一轻,她飞速站起,几个箭步来到窗边,却早没了他的踪影,只余留一股子幽香,让她心头添堵。

他一脸慌乱地摇了摇头。

“你不是一直问我,为何每次比试,你都在最后输给了我……那是因为,入地宫前,我见过一个高人练剑,依稀记得他的三招剑法,每次……都是用那三招赢了你。今日一别,后会无期,我不喜欢欠着人!你既放了我,那我就用三招剑招,抵了人!你跟我上来!”

人球闷哼了一声,舒展开了,是个身材魁梧的壮汉,一张脸青红相间,肿得面目全非。

“不下来!就不下来!爹是耙耳朵!爹就是耙耳朵!”

高个儿抬头,摸了一把了脸上的血水,据实而答:“买主十日前给了一张你的画像,说了你是女扮男装,身手了得!”

“是不是,可不是由你说了算!得带回去问问才知道!”为的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手指略抬了抬,身后站着的两人就不由分说地冲上来拿人。

她便也跟着走动,掀开帘子,去了外屋,从桌上的茶盘里倒了杯冷茶,灌下醒了神,才觉脚底凉,一低头,鞋子未穿,便又回了里屋。

长成她这样子,就不能当寨主了?!

花妈妈得了银子,自是不愿多留,略微客气了几句,就借故离开了。

她停了动作,抬头往声源看去。只见一个唇红齿白的小童子,捧着木托盘怒冲冲向她走来。

“哎呦喂!这是赶着投胎啊!走路也不看着点!”花妈妈用手揉了揉被撞疼的肩膀,叉起腰,正要摆开阵势骂个天昏地暗,一见是柳青青,面上立即放晴,往她面前一堵:“哎呦喂……我说今儿早上怎么老听到喜鹊叫,原来是寨主您要来了!”

公仪璟把手中的茶杯轻放在地上,缓缓站起,往亭子的柱子上斜斜一靠,叉着手看着她,语调慵懒:“未经人允许,躲在暗处,听人语才是偷听。我来时,你便已知晓。我坐下你未提出异议。我自然就认为,你是允许我听你说话的!”

酥饼简直要拍案而起,“小白脸,你什么意思?嫌弃老子?告诉你!老子还就喜欢当这个贴身侍从,换别的活儿老子不干!”

“您加一百两?”花妈妈立即停了脚步,眉轻轻一挑,心里早有了主意,对着钱大爷笑道:“钱大爷,我们这行的规矩您是知道的,清倌儿的头夜,向来都是价高者得!”刻意加重了‘价’这个字,摆明了要看两人竞价相争。

“保证物有所值!”花妈妈两眼一亮,收了脸上的冷漠,笑着招呼院里的伙计:“招财进宝,给钱大爷带路,楼上,东边那间最好的厢房!”

见众人又纷纷落座吃酒,有财作为这次夜间行动的起人,很是不甘心,大声反驳:“有啥道理?媳妇和怡红楼的姑娘能一样么?去怡红楼找姑娘是为了睡觉,娶媳妇可不是为了睡觉!”

那日临走时在他身上一番折腾,显出的又是真颜。现下虽用特制的药膏盖住了眉心的朱砂痣,但她确实没把握,他到底能不能认出她。

美人眼中的疑虑散了,神色却更为凄然,许久,轻叹了口气,“在下没有别的去处,一会儿花妈妈拿银两来赎人,寨主让我随她去了便是。”

狗崽在地上滚了两滚,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走出一米开外,掉转头看着柳青青,饱含泪水的双眼满是委屈。

一把浑厚有力的好嗓子,再次惊了众人。

柳青青看着后生绝尘而去的背影,略想了想了,也迈开步子,跟了上去。没有奈何,刮风寨是去往夕国的必经之路,就算再险,她也必得踏上一踏。

她的呼吸急促了起来,抬手摸向了小狗崽的头,真实绵密的手感,让她从指尖麻到了头顶。

飞驰而来的骏马停在了她身旁,略微扩张的鼻孔出一连串短促的鼻音,雪白透亮的鬃毛随着脖颈的动作瑟瑟而动。

正和凤十七说话间,帘子被挑开,她立即抿住了嘴,往帘子那处看,依稀可见两个男人皆保持微微弓身往轿内探看的姿势。公仪璟右手的指尖微微碰到白玉熙挑开轿帘的手,看来是这云国的风水不利于月公子,让日公子快了一步。

有着红盖头的阻隔,那两束如日光般灼烈的视线,依然不减半分威力,直直地射着柳青青。

她忽然平静了下来。

那似乎是一种本能。拜真是多年的暗人生涯所赐,让她在临危对敌,反而能冷静理智。

接着,她把手伸到了凤十七的手边,微颤的、手心沁汗。一般的未嫁新娘,在成亲途中遇到突事故,那样的局促不安,她必须表现出来,才能骗过心细如尘的白玉熙。

幸好,凤十七紧接着就把她的手包入掌心中,这套戏算了做了个足套。

白玉熙的一声轻笑带着些许嘲讽,“新郎官,你们夕国的风俗是让新娘带着郎出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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