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妈在猪圈边上的一小块平地扒猪粪,这是准备下田去做底肥用的。要先扒成一堆漓干之后才能运到地里,背得轻松用得也利索。

发伯本只想在柴油机上暧一暧手,一看瑶妈冻成这个样子,便到路边树林里找一些干柴烧起火来取暧。

王校长惋惜地说:“可不是吗?以前在两个学校里上课,很少有时间碰头。今年我倒是去乡里开过几次会,可听说你回来了,不在学校教书了?”

发伯劝了很久都没用,只能让奶奶追过来将冯雨瑶强行抱回院子。雨瑶哪肯,拼命的挣扎大声哭闹,发伯只好逗她说:“爸爸和哥哥去抓鹊儿,等一会给你带只漂亮的鹊儿回来。你在家等着,不要哭,一哭就没有了。”

哥哥已经听得出话来,不再因为爸爸去帮妹妹失了公平而较真。

发伯的表情很严肃但冯雨沐看都不看,只顾着玩他的玩意。回答一声音呃就代表他知道了,小孩子的共性都是如此,发伯不想管太多。

奶奶这才从堂屋拾起被冯雨沐摔在地上的水壶,到厨房里打水烧了准备泡茶。

雨沐和雨瑶的身体是好了,但兄妹俩看妈妈的眼神却有些异样。不论是玩耍还是吃饭,只要瑶妈出现,兄妹俩都会停下来警惕地看着她,生怕她会突然间发火打人。冯雨瑶还不是太懂,只是妈妈平日里难看的脸色很吓人。

发伯苦笑着摇摇头说:“都已经决定了的事就不改了,主要是家里面的事终究还要人去做。家里的农活也很重要!”

“我……”,发伯本想说点什么,他心里太憋屈。不仅从未深更半夜里回来过,更何况这是去老远的桃花山干正事。只是不想一大早就和瑶妈争辩,忍住话头没再继续说下去。

发伯看宋老二这样子是推辞不了,感激地说:“明天早上让冯雨沐他奶奶做好早饭喊你们过来吃,哪有给我做事还带着饿肚子来的。”

“多谢你关心,这几天感觉好多了,那药还是蛮有效果。再吃几天我估计就会完全好起来了……”,宋老二充满了自信地说。

略等了三五分钟,按算的话也的确熟了,只是蒸肉要蒸乱些才越香。奶奶说:“差不多了,出锅放到一边去,就着火炒几个菜就行了。”

“今天不知道怎么弄的在路上把个钢笔丢了,找了好几圈儿都没找到。唉……”,发伯无奈地回答奶奶说。

他已经在泡桐树下成长了四年,伴随着树枝上长出新叶然后开花再枯黄直到落叶。也许是因为夏日太过贪玩晒多了太阳,冯雨沐的小脸显得特别黑瘦,一阵玩耍过后又是满脸灰尘,没过耳朵的头发有些乱蓬蓬的,奶奶笑他顶了个喜鹊窝。因为是个男孩,或者是发婶儿最近的确没精力帮他打理,所以看起来有些邋遢。

发伯从老三手里接过火点着香烟,看着他问道:“明年什么时候又走?”,按老三之前的习惯,每年的冬天回来,正月便又出门去了,所以发伯会有此一问。他们在一个叫福州的地方接了大活儿,听说一个月能挣差不多两百块。

她直接在屋里收拾起东西,发伯就一直站在外面等着。不一会儿接生婆提着包袱走出来,发件立马接过她的东西让她走在前面。

“不只是像,而是真实!”,正当失落到想放弃的时候,她的回答却又让我那夜无眠……

夜晚来临,冯雨瑶对贺迎枫静静地述说着迷惘的心事。从那一刻起,贺迎枫成了她的心灵驿站,了解了她。其实,冯雨瑶是一只从天堂跑出来的迷人的妖精。“妖精”也曾是除了“妹儿”以外对冯雨瑶的称呼,因为她确实有一种让人欲罢不能的魔力。

“everythingatonce”,每当电话铃声在这么早的时间响起,冯雨瑶敢肯定是贺迎枫打来的。除了他,没有任何人会在这个时候打电话进来。

女人这样的无理取闹已司空见惯,发伯也无奈地摇着头,除了这个动作他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收声停止争吵,翻身面对板壁深深叹气,任瑶妈在身后骂一些难听的话。

瑶妈骂了半天却看男人根本不理她,母老虎的嚣张跋扈脾气又上来了。她冲到火堂抄起一根锄柄进来就照着发伯砸下去。发伯承受着疼痛一声不吭,瑶妈越发起兴又接着打了两下。发伯的火气窜地起来,翻身夺过锄柄重重扔在床前。

冯雨瑶陡然从梦里惊醒,听到从里屋里传来摔打的声音,意识到又出事儿了。她惊慌地叫着奶奶和哥哥:“快起来,妈妈和爸爸又打架了。”

从她记事开总是妈妈欺负爸爸,没见过爸爸还过妈妈一次,所以她肯定是爸爸在挨打而将妈妈放在了前面。

奶奶风湿疼痛一时没来得及爬起来,冯雨瑶和哥哥光着脚板穿过堂屋跑进来。边跑边大声哭喊着哀求:“妈妈,你不要打嘛!”

这一喊不要紧,原本已丢在地上的棍子被瑶妈又拾起来,似乎不将男人打个半死消不了她的心头之怒。儿女站在门口看着瑶妈拿手腕粗细的锄柄拼命打爸爸,惊恐得就像是见了鬼一般。

发伯努力招架着想要再次夺过棍子,却正好让头上着了一下。看

着儿女在门口站着,他忍痛一声不吭。此时的发伯万般为难,不反抗便会让瑶妈更兴起,反抗又让她不能遂愿反做出对家庭不利的举动。要么会离家出走,要么就搅得全家不安宁。

冯雨沐大一些,先冲过拉着妈妈的手想阻止她的行为,保护爸爸不再受到伤害。但瑶妈不仅没有停下反而使劲将冯雨沐推倒在地,更大力向发伯抡过去。冯雨瑶也冲过来抱着瑶妈的腿,嘤嘤地哭泣着哀求道:“妈妈你别打了,爸爸都不动了,你别打了好不好?妈妈,我们以后好好听话,你别打了!”

面对儿女的乞求,瑶妈视而不见充耳不闻,那锄柄还是一下下落在发伯身上。直至孩子们的声音嘶哑,直到瑶妈再没力气挥动棍子,直到奶奶拖着双脚艰难站在她面前阻挡,瑶妈带着不解狠的表情丢下锄柄气哼哼走到火堂坐下。

见妈妈出去,冯雨瑶赶紧爬到床上去拉扯爸爸。边拉边呼喊着:“爸爸,爸爸,你没事儿吧!”

冯雨沐也站在床前轻声哭泣,看着这一幕发生孩子们根本无能为力。

发伯痛苦地翻过身来,为已经哭不出声的冯雨瑶摸去眼泪,宽慰她说:“爸爸没事儿,快去回去睡吧!”

冯雨瑶明显看到爸爸的脸痛苦扭曲着,这是在忍着疼痛。她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唯一能做的就是扑在爸爸身上用尽最后的嘶哑哭出声来。雨瑶靠在奶奶怀里,两人呆呆地立床边,也不停地抹去眼角滴出的泪水。

发伯又说了艰难地说了一遍:“我没事儿,你们都快去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去上学呢!听话啊!快去睡!”

冯雨沐转头看看窗户透进来的光线说:“天都已经亮了,不睡了,今天是星期天不用上学,放假!”

发伯叹息着静静地听女儿哭泣,良久才推开她慢慢坐起身来。他安抚着自己的母亲和儿女,在至亲至爱的人面前被家人暴打,如果换一个人不知道会怎么面对。

愈发悲伤的气氛最终让四奶孙抱头痛哭。哭泣中还能清晰听到瑶妈从火堂里传来的骂声:“你们四个少跟我在那儿演戏,不要以你们扭到一起就能对付我。欺负我是外姓人是吧?不要跟我玩那一套,没用。”

发伯很是想不通为什么妻子是个如此无理的人;奶奶想不通这家人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招来这么一个儿媳妇;冯雨沐和冯雨瑶更多的是害怕,对妈妈这个概念产生了一种恐惧的心理。一直以来瑶妈的种种表现和做法,给两颗幼小的心灵蒙上了厚厚一层阴影。

发伯买了新拖拉机回来的喜讯一大早就在山里传开了,这可是大花山有人气的事儿。远近乡邻都赶过来看看这新拖拉机长什么样儿,更主要是向发伯道喜。

黄连地边已堆满了人,拖拉机被围在中间密不透风。昨天从恩诗帮忙开拖拉机回来的老宋自然成了最佳讲解员,大家听着看着,讨论着,好不热闹。看够了拖拉机的乡亲们又一拨拨前来发伯家给他道喜。

发伯猜到会有人来,所以坚持起床将生火烧水。泡好了茶,但凡人来便会递上烟倒上茶招呼他们坐进火堂里坐。

瑶妈呆坐在火堂不动,没和任何进来的人打招呼。大伙儿的注意力也似乎并不在她的身上,更多是聊关于拖拉机的事儿。但发伯见瑶妈对客人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还是替她解释说:“她昨天也跟着一起下恩诗了,通宵没合眼,精神不好。招呼不周的地方,大家造成不要见怪!”

有眼尖的人注意到发伯走路姿势有些别扭,关心地问发伯说:“冯老师,你这是怎么了?走路好像都有些歪歪斜斜?”

发伯自我解嘲说:“我开拖拉机本身技术就不好,昨天开了大半夜,我这骨头都快散了!要不是他宋大伯先开了一大半,可能现在还在丽川。”

大伙正准备为发伯喝彩时却听瑶妈开口说:“你装嘛,你好好装!昨天晚上打的还不够是不是,还有心情在这里演戏?”

发伯咬紧牙关,急促地从喉咙里哼了一声。他想对瑶妈的言语进行制止,瑶妈却不吃这一套,她越发得意地说:“他这是自找的,哪里是开车开的!”

众人都疑惑不解,几个好事儿的女人听得出这话里有事儿,便想一问究竟。于是瑶妈添油加醋地将昨天发生的事全讲了起来,发伯在一旁实在听不下去。在如此熟悉的乡邻面前,真不懂这个女人为何如此肆无忌惮。

发伯的气愤程度随着瑶妈愤世嫉俗的演讲达到极点,终于暴发了。猛然摔掉手里的茶杯,从火堂后面的架子上抄起斧头,用刃口对着瑶妈说:“个不要脸的东西,看老子今天剁了你!”

虽然绝大多数人相信发伯真将钱丢了,却还是津津有味地听瑶妈讲述。发伯这陡然的怒吼将众人一下镇住了,赶紧向后面看过来,发现发伯抄着斧头要砍人。女人们纷纷躲开,几个理智的男人冲过来想要抢夺。宋老二更是挡在发伯面前,急促地说:“大伯,有话好说,你这是做什么嘛?可使不得呀!”

发伯太气,根本听不见别人说什么,一双眼睛喷火似的死死盯着瑶妈。瑶妈却摆出一副不怕死的样子,还哼了两声挑衅男人,意思是看你有

种将斧头砍过来。她料想发伯绝不会出手,在她心里这么多年男人从来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更多人也认为发伯是一时气不过摆摆样子而已,没人不知道他的性格完全是那种有节有度的人。

瑶妈不顾女人们的劝说,激将发伯道:“就你那样子还敢杀人不成,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把钱藏起来被我说到点子上,干嘛这么火?恼羞成怒了?”

发伯脸上胀得通红,低声吼道:“再讲一声,再讲一声老子今天就把你解决了。你个不要脸的女人,老冯家怎么就让你祸害成这个样子了?骗婚我不说;这些年你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个我也不讲;平日里大呼小叫,动不动就想打这个打那个,连孩子你都不放过……。对你我是骂不还口打不还手,别以为我是怕你。现在把你脾气倒是惯大了,要不是为了儿女着想,早就收拾你了……”

向地上重重啐了一口,发伯接着说:“老子今天非要把你解决了,你这个祸害,搞得我丢饭碗,搞得一家人鸡犬不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