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拉子敢打我?小霸王都不是我的对手。”布丁摆出一副胜利者姿态,嘻道:“阿莲,闷不闷,哥哥带你出去玩好不?”

黄郎中忙道:“王老爷万万不可如此,说句知心的话,令郎近年来在城内的所作所为,您可曾知晓?”

大牙道:“王大叔看俺力气大,想让俺跟他做铁匠活,每月二钱工钱。”

,吴老板撒出话去,大量并且高价收购新鲜的鱼鳖。

“俺——就——不——”

到了门前,只见门口拴着三匹马。布丁绕到院后,爬上枝桠伸展至墙外的老槐树,透过枝叶缝隙,只见老爹布毛正坐在屋墙底下,身前站着三名捕快正对他吆三喝四。三人都是老差骨,布丁认识其中一个,就是家住西门的衙役袁江。袁姓在西门一带是大姓,村中十之五六姓袁。而袁江家虽不算富户,但也有几亩薄田,平日吃饭是足够了。后来,袁江唯一的兄长袁海出门做生意,客死他乡,袁家就剩袁江这一根独苗。那会儿,正赶上县衙皂班出了个缺,何大劲跟袁家交好,便偷偷知会了一声。袁父一狠心,将几亩薄田变卖,给袁江捐了个胥役。布丁和袁江的儿子袁文自小相熟,还一块读过学堂,因而认得袁江。

袁江道:“老爷是生员出身,这帮夫子书读多了都一个德行,脑袋怕是进水了,想青史留名吧?”

说话的正是临淄知县布泰珲,坐他对过的是他每年用四十两工食银聘请来的师爷绍兴人戚佑才。但听戚佑才道:“大人,晚生心中不解,我临淄境内这些年一直风调雨顺,百姓衣食富足,安居乐业,民风甚是淳厚。大人这些年考课也一直名列前茅,为何还日日忧心,非辞官不可呢?”

皇天不负有心人,没多久,吴翠莲就出现在院内,在一个婢女陪伴下款款步向水塘。布丁为之一振,不过马上就怒火中烧,死死盯着从吴翠莲后面赶来的的一位锦衣公子。这人的出现印证了野菜的话,他和布丁也是老相识了——西门袁家的独子袁兹祚。

袁兹祚在后喊道:“莲妹,等等我呀。”紧赶几步,来到吴翠莲身侧。

吴翠莲恍如未闻,径自走到水塘边,低头思索着什么,又像是对着塘水顾影自怜。傲慢如袁兹祚这等纨绔公子哥在她面前也不敢放肆,竟摆足了一副斯文模样,温声道:“莲妹,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一只猴。”

“切,水塘里怎么会有猴?”

“有的。”

袁兹祚探头观看,只见水塘一片幽暗,道:“这里昏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莲妹你是怎么看到的?”

“我也看不清。”

“可你刚才还说里面有猴。”

吴翠莲嘴角挂起一丝蔑笑,道:“你难道没听云台山上清宫的王道长说过,‘心之所想,心之所向,那么虚无的即可存在。心无所想,心无所向,那么存在的亦等于虚无。’这句话吗?”袁兹祚这样的纨绔泼皮哪听得懂吴翠莲嘴里的字字珠玑。不过,他立即搬弄小聪明,故作高深地回答:“莲妹,我不赞同那牛鼻子的观点。比方说吧,北城的那些个穷鬼,哪个不妄想过日进斗金,荣华富贵的日子?可想归想,命里没有的终究没有。还有那个该死的布丁,已数不清被我揍过几次,却始终对你一副奴骨贼胚相,也可说是心有所向吧,只可惜,到头来不也被你狠狠地涮了一回,现在恐怕该死了心吧?哈哈,由此可见,心里想的永远是虚无,已经拥有的才实实在在。”布丁闻言,恨得牙缝痒痒,真想跳下去对他一顿暴搓。

吴翠莲啐道:“你走吧,你什么时候能想明白‘心里想的并非虚无,已经有的未必永恒’时再来跟我谈吧。”

袁兹祚道:“可是,莲妹,咱们是订了亲的,你终归会是我们袁家的人,你……”

吴翠莲打断他:“够了,跟你聊天真是对牛弹琴,哼!”

说完,不再理他。袁兹祚哪里受过这等气,也忍不住哼了声,拂袖出门。

婢女小荷花不忿道:“小姐,袁公子脾气还挺大,咱们得好好给他改改,要不将来小姐你……。”

吴翠莲叹道:“我命由我不由人。”

婢女小荷花道:“看似一表人材,只可惜,绣花枕头,草包一个,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枉小姐一番点拨,这样的人怎配得上小姐呢。”布丁闻言一喜,满脑子开始琢磨吴翠莲说的那些存在虚无的理论。

吴翠莲挥手道:“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支走婢女,吴翠莲慢慢移到秋千上坐定,久久不语。突然,她像自言自语又像是若有所指地道:“毛猴,你今晚要住在树上吗?”

布丁听到差点没一头从树上栽下来,但他仍未吭声,看看吴翠莲是否有意试探。吴翠莲又道:“真是一只无胆的猴头,就知道躲起来偷窥,可到头来能得到什么?”

布丁知道真是露馅了,看来吴翠莲一进院子就已经发现了他,遂从枝叶间探出头来,道:“本少爷正因心有所想,所以心有所向,所以想让本不该是我的变成我的。”这正是他刚刚想了半天的解释,用来讨好吴翠莲,希望能说到她心坎上。

吴翠莲掩袖笑道:“听起来,你像是来偷东西的。”

布丁看她竟被自己一句话逗乐了,看来自己答对了,心情为之大好,道:“这么说,我比刚刚那个‘虚无之人’更合你意了?

“呸,想得美,你且说说,袁公子如何虚无了?”

“正如他所说,他生来就已拥有,所以他可以心无所想,心无所向。这样一来,岂不正合了你说的‘心无所想,心无所向,那么存在的亦等于虚无。’这句话么?”

“你是比他强,可也只答对了一半——天不早了,你回吧。”吴翠莲起身踽踽向前院行去。

“我怎样才能经常见到你?”布丁不甘心,在后喊道。

“莫要大声。”吴翠莲回首嗔道,但随即又抛下一句话,“我每日饭后都会在此小憩片刻。”

“哦,那我每日都会在此扮猴。”

“小布已经不认识你了,不怕的只管来。”

布丁贼兮兮地道:“小布不会爬树。”

吴翠莲微微一笑,从笑容里看出她似乎已不是那么讨厌布丁了。布丁望着这笑容,不觉呆了。

翌日清晨,布丁连蹦带跳去县学找野菜。趁着周夫子不在的功夫,把野菜拉到学堂后的松林,把昨天的已经滚瓜烂熟于心的那两句话说给野菜叫他解释。野菜抓耳挠腮,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出主意道:“要想知道真正的答案,县学里恐怕只有两个人能解答你。”

“谁呀?”

“一是周夫子。”

布丁一愣,他上学时治学严谨的周夫子可没少打他手板,现在见了周夫子仍心存畏惧,他恐怕是目前小城里让布丁最为惧怕的人物。想想还是放弃,问道:“另外一个是谁?”

“另一个,估计你更不愿意理睬。”

“别卖关子。”

“马彪文。”

布丁闻言,如同听到一只苍蝇,蔑道:“就他那点学问,我看马屁学问他倒在行。”

野菜道:“你是有所不知,马彪文人品虽然不好,可是头脑极佳,亦有进取心,县学里他是最用功的一个。无论刮风下雨课时从未间断过,深受各位夫子喜爱,月前他顺利通过院试,现在已经是秀才了,在县学他是唯一的,现在连周夫子见了他都要客气三分。”

原来,那年月的科举考试分为三个等级:第一级是院试,考试者统称为童生,考试范围是州县,年龄不限,在这个考试中合格的人就是我们大家熟悉的“秀才”。不过,你可别以为秀才好考,考试成绩有六等,只有在这个考试中,考到高等的才能得到秀才的称号,而最出类拔萃的才有资格去参加更高一级的考试,相当于现今县重点高中的尖子生。

布丁自然知道秀才意味着什么,马彪文如果再考好下一阶的考试就有做官的资格了,心底也不敢轻视马彪文。问野菜道:“你难道没过?”

野菜叹了口气,脑袋耷拉下来别提多沮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