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母踌躇一会儿,才呼出一口长气:“你做的对。这些打打杀杀的事,的确不是我们这些平民百姓能过问的。”

当然,更可惜的很。

花袭人那般说,岂不是有诅咒那两位公子被雷劈的意思?

“哥,你说,我为什么就学不会花妹妹种花养花的本事呢?”韩丽娘语气低沉,充满伤感:“我又不是没有用心学过……明明是一模一样的步骤,为何我养出来的花儿,就开的不好?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哦,那是伏牛山,离这儿大约有十几里地吧?”韩清元此时已经努力将自己内心的绪压在心底,礼貌地回答道。

她毫不犹豫地从脖子上摘下自己贴身带着的半片玉牌,捧在手中,向靖王呈去。

“我人小,许多活是做不来的。”花袭人笑道:“村中乡邻热,很愿意帮忙。诸如翻地啊浇水的挖土什么的,都会帮着做。我真正动手的时候也少的很。”

“花妹妹!花妹妹!”

定那个一个价格,仿佛是为了赌气。

没想到这个闷人关键时候真不傻……花袭人笑着同孟大娘和柳叶儿告辞离开之后,远远还听见后面柳叶儿正挽住孟大娘的手臂咬耳朵,说什么:“……才十七八岁……”之类的话。

乔掌柜察观色,却是不好说什么,只暗自给那布庄掌柜做了个揖。

这么一想,花袭人便将周同知的事放在一旁,不再惦记着想了。

唔……少年害羞了……真少见……机会难得,花袭人眼睛眨都不眨。

韩清元眼中晶莹起来,哑声道:“娘,我像您保证,以后会好好读书的,真的。”

尤其是孟大娘,张大了嘴巴,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说到这里,柳成思忙将一本两开的册子递给花袭人,说道:“这是我记得账目。”而后他又将两张银票和一个褡裢给花袭人,道:“这是两张一百两的银票,杜掌柜给换的。剩下还有九两二钱银子和八十二个铜钱,都在这里面。”

皇太后一向喜爱靖王这个孙子,又连着有好几日没见到他,此时见到他笑嘻嘻的俊朗面庞便觉格外欢喜,又瞧着这盆中橘树挂果的确惟妙惟肖,寓意吉祥,想到他为了孝敬自己的寿礼不知道又费了多少心思,便又喜又嗔地道:“你这孩子!怎么又花这许多心思!平白让那些大臣们弹劾你豪奢!”

“娘,若您要同花妹妹分个清清楚楚的,半点也不用她的,那就得将咱家灶上的锅碗瓢盆柴米油盐、您我身上穿的衣裳鞋袜,还有哥哥那大半架子的书,他的那些笔墨纸砚,全部都不要她的!”韩丽娘今日不知为何心中格外难受的慌,说着说着眼圈都红了起来,面上犹自气狠狠地说道:“娘您不肯要,那给我,我要!我面皮厚,不怕谁来说我!”

“成交!”

花袭人一边前行,一边欣赏着那美少年远远地跟在自己身后洒洒而行的美景,一边在心中琢磨着:他到这穷乡僻壤中来,莫非是要报答自己吗?

在这一刻,花袭人知道柳成志的心是赤诚的。

花袭人更是装作没听见一样,在孟大娘过来说话的时候,冲她笑着一礼,便转而同那边县城来的伙计们交待说话去了。

就算韩丽娘早已经领略到花袭人培养时新鲜花的能耐,见此景,还是不能习惯,不知该作何想。她曾经一步一步地跟着花袭人学养花,但她养的花儿,却无论如何都比不上从花袭人手上出来的。一眼看去就不一样。

“吃在我们家,住在我们家……就算这两年的粮米肉菜都是她买回来的多,但也是我们做饭的时候多不是?另外,这衣服也是我们时常给洗吧?她身上上山下下里里外外,都是我们的手艺吧?娘,您别说我们衣料都是她送出来的那种话……您那么说,只会让我们更像她雇佣的下人奴仆一样……”

别过了孟大娘,花袭人又走了一阵。

美人无人扶持,也滑倒在地,将一张惊心动魄的美人面遮掩了起来。

这一番话,从一个只岁稚气可人、衣衫简陋的小姑娘口中不打颤儿的、脆生生的、又条理分明的蹦出来,让人顿觉十分稀罕。

韩清元在旁边兴奋的直搓手,韩丽娘直接将帖子从韩母手中“抢”过来,口中高兴地直呼道:“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是真的啊!这是真的吧!”韩丽娘眼睛亮晶晶的,向韩母和韩丽娘兴奋地求证。

韩母点点头,缓缓地坐下来,长长呼出一口气,道:“娘还以为这些天没动静,是不会再有什么了。没想到还是等来了……国子监的帖子,娘很满足了……”

“娘,您是说,这帖子是因为上次那件事而来的?那两个人……”韩清元疑惑。经历了那件事之后,他也成长了一些。也能再次静下心来读书,并未刻意去打听什么。

他只知道那两人的身份不简单,却不知道到底有多么不简单。

国子监一年才收三十名学子,那二人能给他这个毫无根基毫无名声的小秀才弄到一个,还能简单么?

韩母长叹道:“娘怕你们把不住,不够稳当,才一直没有告诉你们,也嘱咐了清元你不要去打听,实在是因为二人的身份太贵重了些……现在,娘告诉你,那面容俊美的公子出身郡王府;而那位年长一些的,正是当今的三皇子靖王殿下。”

“啊!”韩丽娘捂住了胸口。

韩清元也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花袭人这会儿也十分惊讶——那件事之后,韩母基本上连门都没有出过几次,她是怎么知道那二人身份的?

总不能是那什么三皇子靖王的人告诉她的!

韩母将目光投向花袭人,眼中满是感慨,道:“娘如今才知道,邻里们都说对了话……能捡到袭人,果然是我们一家人的福气……娘真的要谢谢你,袭人。”

若不是花袭人及时带人冲出去找人,若那两个贵公子死在伏牛山……她们韩家人虽然无辜,怕也要跟着陪葬了!那可是一个皇子!

韩母甚至都不敢往回设想。

生活在这宁静村子里的或许体会不够深,但她这个有曾经的人,才知道皇权是多么的残酷和至高无上!

花袭人是救了他们的性命!

怎么也不是五百两银子就能掩饰过去的!

此时看了这张帖子,才终于算是差不多了!

“谢谢你,袭人。”韩母抓住花袭人的手臂,十分真诚。

现在她才知道,在韩父去世那么多年的苦熬中,她期盼的那么多次的希望,原来就是出现在韩清元将花袭人救回来的那一刻……

花袭人不知如何面对这样的韩母,只好低头扭捏地道:“娘,您能不能不要总提捡回来的这事儿么?好像我是什么物件儿似的……”

“好,好,不说,不说。”韩母拍着花袭人的肩膀,满是疼惜。

韩清元看着花袭人,眸中灼灼亮。

片刻之后,韩母再次看了一遍那入学贴后,道:“既然清元接到了国子监的帖子,那去江南书院的事,就不必准备了。这上面写着春季入学时候是三月十五日,而你这一去,怕就有六年……”

韩母正在沉吟,却听韩丽娘兴奋地道:“娘,那咱们是不是可以搬道京城去住了?我听人说,在京城就是做绣活,也能养活好几个人呢。而且哥哥现在读书不仅不花钱,还有补贴了……娘,我们就一起去吧!”

韩丽娘越说越起劲,道:“买不起房子,租还是能租起的。咱们家反正没有几亩地……将来哥哥做了官,说不定是在哪儿呢,到时候咱们正好一家人都跟过去……”

“待你哥哥做官,你这丫头早就嫁人成家了,怎么还能跟着哥哥?”韩母心很好,难得地打趣韩丽娘一句,却是有些动心了。

别的不说,就为了韩丽娘的亲事考虑,她们一家人就应该跟去京城——留在大柳乡,这不上不下的,能有什么好的人选?而到了京城,韩清元未必不能从国子监那些同学中找到合适的……

只是……

韩母朝满院子的花盆看了一眼,道:“时间还有一些,让娘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