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随手折了一枝绣球,细细的花瓣托拱着蕊丝,她轻柔着抚过那花枝:“我在宫里的时候,就知道金池公主瞧上公子了,天天粘着不放!皇上也有心相指,不过因为公子是独枝,屋里头少不了,皇上怕也是怕公主委曲,这才迟迟不定!”她微微叹息:“反正不是公主,定也是大门户的官宦之家,或者是亲贵!到时正头来了,必要带上几个陪嫁的,早晚也是公子房里的!现在就忍不了?他rì怕你哭都无处寻呢!”

她如今,府里大大小小都知道她是他的屋里人。虽然他一直把她放在屋里,但最亲呢的接触也仅限于初chūn时节,他让她上了他的床,他给她自己的体温。但然,旁人并不知晓,只是看她rìrì在他房中。虽然没正明身份,但看待她的眼神。俨然将她当半个姨娘!娘亲也见了她几次,还专门找了个教习嬷嬷去教授她一些房中之事。岁数到了,娘也不会再想着将她婚配。父亲也一定不许,白夜家的人,就算不死,父亲也定不许她再脱离他掌控的范围。墨虚家便是她永远的牢笼!他只是希望这个牢笼能稍好一点,她能活得稍稍快活一点!既然如此,不如便收了她,不管他将来正妻会是谁,屋里有多少个侍妾也好。他总能给她餐饭无忧的生活,一席宁静的空间。这是他能给她的最好结局,比起她之前的生活而言,已经是最好的了!所以,他后来也没刻意再去说什么,任由旁人猜想,任由母亲张罗!

昨晚她也睡得很是jǐng醒,他在床上稍有响动,她便起身。要茶要水,也条理分明!让他一直怀疑,她根本就是没睡。她躺下的时候,一直睁着眼,他要她闭上,她便是闭上。却是一直倾听着他的动静,极尽守夜之责!简直令他无奈。

“去给她找衣服!”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然后滚出西院,别让我瞧见!”她的眼泪在眶里滚了两滚,终是没敢当着他的面哭!当着这一屋子的人,她又是羞又是恨,趔趄着爬起来,跌跌撞撞的逃了出去!

“什么都肯做?”他坐下来,眼中却闪着意味,真那么奴吗?看她那样,怎么都不像。

“你那时不是身体不好吗?再说了,现在不很好,儿子的官都坐到老子头上了!还没给你长脸?”他略是皱着眉说着。

“打,打,打死她!”乡集狭窄的小路上黄土横飞,鸡鸣鸭喊,好不热闹!五六个十岁左右的毛头嘶叫着,围着一个人挥拳抖腿,喊声震天!一旁的大人不是侧身而避,就是目不斜视的各走各路,看来这样的场景,早已经是见怪不怪了!边上的小贩,一边护着自己的摊子,一边斜着眼嘀咕着:“这张大姑,怎么又把这烂孩子弄出来了!讨嫌的很哟!”

车子径直一路停到店口,星言还不待开口。中间那驾车帘已经掀了开来,一道鹅黄的光影直扑了来了,随着那道光,便是扑鼻的芬芳!

“星言!”那光影的主人,有着清丽娇憨的声音,略略带着倦意,却是满溢的欢喜!随着那身影之后,下来一个年轻的男子,着碧蓝锦丝光长袍,长发绾得齐整而妥贴。眼微眯着,有着慵懒而略低沉的声音:“池儿,大街上,你好歹收敛一下!”虽然是微嗔,却是宠意满满!

随着他们,簇拥过来十几个jīng悍的身形,团团将这店门四方,包裹的滴水不漏!

在这行街之边,星言与萧亮不敢多言。只是一味的将众人迎了进来,闭上店门,这才恭身下拜:“皇上!”

“卿快快起来!”沈修含,也是这缀锦第七朝的长庆帝。他微微伸手虚扶了一把,轻声含笑道:“朕此时来,扰了卿的清静了!”

“臣不敢!”星言站起身来,躬身低语着:“皇上此番前来,实在是让臣诚惶诚恐!”

“呵,这大半年多没见,卿越发神彩了!”修含执了他的手,回眼看萧亮:“萧卿也劲挺了!”

他慢慢向楼上行去:“卿离了京,朕很是挂牵呢!”

金池一跃而上,圆圆的眼珠飞转流波,一把挽了修含的胳臂:“皇兄见了星言,就把池儿扔到脑后了!”她话虽然是如此说,眼睛却是一直围着星言打转,粉红的唇微微扬着,一脸的喜不自胜!

“是池儿见了星言,就把我这皇兄扔到脑后了吧!”修含笑着调侃她,看着她满腮飞起的红云,不由的笑出声来!

他笑着看星言:“星言,此方也没外人,不用外道了!”他直呼星言的名字:“金池我是带来了,这丫头缠着要来见你,你瞧着办吧!”

“哥哥!”金池扭着小蛮腰,口里也不称皇兄了。当着满屋的侍卫,一时间脸红得象熟透的苹果,身子扭得像条小泥鳅!

星言引着皇上与金池径直进了二楼最大的客房。这里四周偏房里都布满了校营的侍卫,亲随适时奉上茶点,待得皇上坐下,星言这才说道:“皇上与公主舟车劳顿,在此略休息片刻!不知皇上随后是想先去东爵府,还是……”

“就不用叨扰老爷子了,这些rì子,朕就住在你的西府如何?!”修含让亲随换下长袍,换上一身松石软锦。他打量着这里:“想不到这落霞镇还有这么好的客栈!”

“我缀锦皇朝如今国泰民安,四处昌隆,这都是皇上的功劳呢!”萧亮接口道,马屁是拍的又响又舒服!

“呵呵,萧亮越来越会说话了!”修含果然开怀,微笑着说:“金池,你先让萧亮带着去休息,朕跟星言说几句话!”

金池还想言语,但一见皇兄的表情,但不再多言。屋里人皆退了去,闭了房门,便只剩下他们两人!

“你走了,我真是舍不得!”他此时也改了称呼,径自称‘我’。他微微叹着:“只是,也只有你能劝得了你父亲!”

“皇上待墨虚家的心!星言明白!”星言跪倒在地上,俯身说着:“请皇上给星言三年的时间,星言一定令了父亲罢了鸟房!”

“起来说话,就咱们两个,还跪着干什么?”修含拉了他的手:“我若是不信你,又怎么会外派让你回州!”他将星言直拽起来:“还有……”

“星言受皇上所托,查诚白夜家余孽。已经证实,白夜一家,尽死无余!星言之前已经快报入京,想必皇上已经得晓了吧。”星言早料到他会如此相问,静静的说着。

“是,但你信上并不详明,所以……那之前从朱君府跑掉的那个呢?不是一直访查无迹么?”修含微微扬了眉。

“是,她跑了之后,让秋平县,继乡的一个村妇捡了去。后来家父返乡途经之时,机缘巧合给买了去!”星言说着,这事瞒不住,他能查的,皇上一样也能查。所以,便照实说着:“她当时遭受虐打,家父看不过去,便买了回家。因身无正契,也不知姓甚名谁。便一时留在东府当个使唤!”

“买回家不出三年,因身体所受虐待太多。四年前染了流疾,死在东府了!”星言说着便又跪倒:“我父亲当时并不知是白夜家之人,也是今年臣返乡之际,臣问起才得知晓!请皇上怜悯我父已经年迈,恕他无契私贩之罪!”

“起来,起来!”修含拉起他来:“我还不知你们墨虚家与白夜家么?你们一向深仇,若是你父知晓,哪还会留在府中使唤?!”他微笑:“只是,你可查实了,当真……”

“臣已经查实了,尸骨尚埋在东门外十里坡乱岗!皇上不放心,臣可带人去刨尸验骨!”星言神sè如常,轻声回着:“白夜一家如今已经死绝,皇上再不必为此担忧!”

“人是死了,但聚灵咒一rì不现,我总是难安!”修含凝着眸,低语着:“抄家也抄不着,流放的人身上也没有,卖了的人身上也没有。究竟在哪呢?”

“人都没了,聚灵咒自然随人化土!”星言说着:“我缀锦朝从此再无人驭灵!”

“聚-灵-咒!”修含微微叹息,眼底深浓,似有忆sè。星言不知道自己的话他究竟信得几分,但他心里明白。皇上担心的,不是白夜家的人,而是那个名为聚灵咒的东西!一个落跑的小孩,流落街头饱受折磨,命短也是正常。但东西呢?真能随人化土吗?还是,终有一rì会重现天下?!驭灵三大家族,一个灭门,一个叛逃,一个,则屈于天威之下!

“算了,有你盯着白夜家的余孽,我也放心!”修含忽然轻笑,是啊,白夜家与墨虚家的深仇,真是落在墨虚家的手上,白夜家绝对不会有好下场!皇上担心的,不是人落在墨虚家的手上,而是,那聚灵咒!

“臣一定间竭尽所能,尽力追查,一有任何消息。一定飞报皇上知晓!”星言低语着。

“这个我知道!”修含略扬眉:“还有一事,我此番带金池前来。你心里该明白,我想将她指给你!”

皇上想把公主嫁他,是想他以后死心踏地效忠朝廷,是有笼络之意,他心中怎么会不明?

“我跟她说过,你家你独枝,rì后必不能只守着她一个!我之前也是担心委曲她,只是她心中只有你,你们也算是青梅竹马!所以,还是遂了她的心吧!”修含坦然道:“况且你人品绰然,在我朝中是第一等的人物,我与你自小同处宫中,情谊非常,虽然名为君臣,其实当你是兄弟!”

这招动之以情,星言怎么会不懂,他随即俯身跪倒:“皇上对墨虚家的恩德,皇上对微臣的厚爱!臣自当肝脑涂地,以报皇上之恩!”

“好!好!起来,起来!”修含微笑:“rì后你娶了我的皇妹,就是一家人了。待得驭灵之地尘封入土。我还是要召你回京,还要多多倚重你~!”

两人正说着,忽然听得门外一阵sāo乱,有呼喝声,纷乱脚步声四起!二人俱是一惊,星言忙扬声向外:“什么事?!”他一声未绝,忽然咣当一声巨响,一个黑衣男子竟然跃窗而入,手中一柄白刃,光闪闪直劈向星言身后的修含!

星言一惊,本能的将手中的茶钟直掼向他,手肘一翻,将修含直将自己怀中一拉。顺势飞起一脚就踢向对方的腰间!修含大惊,急急的向门口奔去,口中大嚷:“来人,来人!”外面更是团散乱,萧亮突然破门而入,他一手扯了公主,肩上已经挨了一刀!金池已经吓得面sè惨白,眼神涣散,身体软倒,随着萧亮的手劲被抓得东歪西倒!随着他们,身后拥进十几个近卫亲随,白刃乱闪,叫喊着向着屋内的黑衣人直刺过去!

“怎么回事?”星言一手揽了修含,急向屋角退去,一边问着边上呲牙咧嘴的萧亮:“四周的校营呢?!”

“有刺客!我们的人死了几个,都是中毒箭!”萧亮咬着牙,将手中的公主向星言一送:“来人不多,局面已经要控制,皇上不要惊慌!”屋中突闯进来的黑衣人此时已经被砍成肉泥。众人在拥守在星言四周,外面更是乱成一团!金属碰撞声,叫喊声,连带街上行上的叫嚣声,混成一堆!星言此时将皇上及公主皆挤在自己身后,脑中却是一阵纷乱?此行甚密,如何漏了消息?又是在大街上,又是白天?这般来行刺,实在是有些鲁莽太甚,刚这黑衣人,分明就是引乱送死?究竟为何?除非,不是为行刺,而是为了制造混乱?!为什么?他正胡思乱想着,小白!小白呢?她一直在旁边偏房里,她怎么样了?他脑中一个激零,整个人瞬间有些发麻!

此时外面已经平静下来,一时听到有人在外说道:“大人,刺客已经斩杀,余孽已经向西逃了!属下已经派人去追了!”

皇上一听,登时软了下来。屋里噼里啪拉跪倒一屋子:“臣等有罪,让皇上受惊了!”

“到,到底是什么人?!”修含又惊又怒,静了半晌,说话还是有些抖音。他直盯着那屋里的尸首,有人扯下蒙脸的包巾,此人已经被砍得难以辩析,一时间屋里面面相觑,噤若寒蝉!

“不知是何身份,本有一个活口。但咬舌了!”屋外的人静了半晌,终是鼓起勇气应着!

“混蛋!”修含惊怒不已,此行甚密,究竟是什么人沿途得了消息,竟然来行刺?!公主此时已经被吓得半晕,瘫软在地上,半句话也说不出!

“吩咐校营使,将整个绛州十里八镇,城中各卡,封锁严查!”萧亮在门边低语:“所有可疑人等,一律拘押!”

“是!”外头一阵脚步,然后便再无声息。屋内一团死寂,星言微忖:“皇上此行,我等是十五rì之前得到京中快报!三rì之前,得知到此相迎!皇上行车路线,必是早有人得知,才会在此伏击!”

“朕,朕……”修含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是哪里走漏了风声,他脑中飞快的将朝中事先得悉的人过了一遍,却是没有头绪,越想越乱!

“皇上还是先回臣府,臣事先带了家府的小厮来,以避人耳目!皇上坐臣的车回去,回府再慢慢滤清!”星言说着,他实在是担心小白。不知刚才的混乱,有没有波及到她!

“好,好!”修含巴不得赶快离开,急急的站起身来。

星言走到门口对外而守着人说:“去偏房找小白,林子,让他们套车!”,门外一阵悉索脚步声,不一会,有人说话:“大人,大人带的小厮,一个死在屋里了,一个不知所踪!”

一听这话,星言感觉脑中轰然一下,面上一下子僵住,一时之间,竟然感觉痛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