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啦,一桶凉水尽数浇在洪过身上,激的洪过啊的大叫出来。那个谋克长打发一个手下去打水,自己走到了火盆旁边,信手拣出一个烧红的烙铁,拿在手里吹了一下,斜着眼瞟向那边的洪过。洪过一见到这红彤彤的烙铁,整个身子立即不由自主的哆嗦起来,这完全是不受控制的身体自主行为,与他是否胆小真的没关系。

安排妥当后,阿土古揣着一颗蹦蹦乱跳的心,开始慢慢跟随大军向前开拔。

看着诏书,完颜亮和完颜亨君臣二人对视在一起,他们自己都不知道,眼前这份诏书的效力到底如何,因为到现在为止,似乎他们的行动都还是被完颜秉德牵着鼻子去走的,天知道完颜秉德还有什么后手准备着。

原来这人叫做阿合,是上京路南面一处契丹猛安的猛安勃极烈,因为上京大乱纷起,自己手下的契丹人跑了个一干二净,他一下从管着几百户的大户长变成了光杆司令,早就听说过秉德的大名,这次又听秉德带了几万精兵北上平乱,索性带上自己的一些族人亲信向南走,希望能投靠秉德手下混个职司,“回去好好收拾下那些不知好歹的鞑子”。

马队上下都是每人双马,不用的坐骑上跨着整齐的包袱,里面装的是整套的铠甲,这些家将个个背着长弓手拿弯刀,马上还放着长矛,一副武装到牙齿的模样。每次看到这些人,洪过就是一阵苦笑,这些家伙比上不足比下有余,遇上乱兵马匪什么的,只要二三十人冲出去就能赶开了,若是遇上大队的军队,怕是把他们全填进去都不够人家塞牙缝的,这样一支队伍,除了惹人眼球注意自己外,怕是没多大用处了。

完颜亮凑过身子,试探着道:“燕京兵马都是昔年沈王的部属,你,就不能让他们投效过来?”见完颜亨苦笑,他又不死心的追问:“不能全过来的话,一半也好啊。一半都不成?那两个都统的兵马?这都不成么?”

完颜亨何等聪明,他毕竟是完颜宗弼,金兀术的儿子,虽然没有他老子那样左右朝政的实力和智慧,面对这些朝廷上的小算计,又怎么可能逃脱他的盘算,刚刚接了圣旨,与其说是他一时不查,倒不如说是利令智昏下的昏招,到底是失势十余年了,现在乍升高位,也是内心里十几年来不断期盼的结果一朝实现,无论什么人怕是都会如完颜亨一个反应吧。

乌带极力争取成为使者,而另外一个是现在不大重要的人物,唐括辩也一起被派出来算是个副使,见到了完颜亨的军营,两人脸色都不大好看,乌带完全是被这片一眼望不到边的联营吓得,至于唐括辩的心思是什么就不好说了。

原来,这徒单阿里出虎早已被完颜秉德收买,或者说,他本来就是个两面拿好处的人,秉德的示好和赏赐一点不少拿,完颜亮的好处也不落下,最终让他在皇统之乱中拿到了右副点检的位置。本以为自己能过两年舒心的日子,谁料到完颜亮和秉德之间的关系迅速恶化,这样阿里出虎有些为难了,两面都是boss,两面都有赢面,他可不是一般的傻子,久在上京厮混的他,并不是完全不看好完颜亮。

虽然知道阿里出虎干的是极为出格的事情,可那个猛安勃极烈还从未见过,一名宗室王爷会跪下来求饶,这简直就是颠倒了世间的法度和秩序,更颠覆了他脑中的所有印象。

完颜亮示意特思住口,也不去看乌带和唐括辩,对仆散忽土道:“立即接管南城,把南北二城之间的神居门关闭,任何人没有我的令牌,都不准接近城门,违令者,杀。”

上京城内这种情形并非没来由的,就在十天前,上京城还是大金国的都城,即便入夜也是行人不断,各位宗室王爷的府上饮宴欢歌,街头青楼瓦肆之中弹琴唱曲莺声燕语。可是,几日前,上京路内突然爆发了女真人闹饷的风潮,初起没人当回事,可不到一日,这些风潮竟然变成了动乱,这些女真人遇到战事就是士兵,家里都有铠甲兵器,这次闹事竟然穿戴整齐公然起事,变成了一场暴乱。

洪过捧了完颜亨一下,又转身看向另外一边的庄园高墙,北庄子的院墙虽然不算高,总也有几丈,完颜亨的军队是他的筹码,折损一个都会心疼一阵,想来不会用在蚁附攻城上,可如果耽搁了时间,南面燕京真的起了变化,自己这一方可就无法去改变上京命运了。

冯狗刚出窝棚,地上的严五立马没了刚才颓丧的模样,眼中射出的全是精芒,三角形的双眼眨巴几下,喃喃的哼了一声:“小子,不要埋怨哥哥。”说着,他抄起地上一柄朴刀小心的钻出窝棚。

慢慢抹去嘴角的酸水,洪过一抬头看到了小马满是期盼的目光,无力的摇下头,对着小马几人挥挥手:“去吧,反正是他们欠你们的,记得少杀百姓就好。”

那人将个赛里一把扔在地上,骂骂咧咧的道:“大你妈的头,穿上衣服,老子要十个数内看不到你出来,自己剁了脑袋吧。”

谁想到,释檀图的眼睛更好使,一抬眼就瞧见了躲躲闪闪的佛光谈,算算时辰,这时间不对啊,释檀图立马明白了,嘿嘿,敢情又失败了,就见天庆寺的寺主冷冷点名:“佛光谈,怎么,又失败了么?”

完颜亨听了洪过一番说辞,心中虽然不是非常赞同,脸上还是作出一副受教的表情,然后突然问出个问题:“这些说起来,都是完颜亮短时间不会丢了命,我可看不出来他有什么机会能翻盘最终会赢?”

洪过有些惶急偏又不敢直接对完颜亨说:秉德就要完了,你快换个粗推抱吧。他也忽然想明白了,无论完颜亨与秉德是否有阴谋,貌似这件事都与他没太大相干了,自己一个马上就要走的人了,难道还会怕这场抄家灭门之祸?只不过,如果完颜亨是阴谋中的一员,那天庆寺岂不是要安安稳稳

可是,现在的完颜亨手握如此重金,却不知应该如何投注了。

一想到这里,佛光谈就觉着一股凉气从后脊梁骨向上直到后脑勺,登时冷汗全下来了,天啊,险险就上了这个书生的恶当,他娘的,忘记这个书生现下手里可是有千把人,就算抽出一成来这里埋伏,自己是不是就要横尸当场了,就像是今早送过来的那两个值夜的和尚一般?

至于天庆寺……洪过思来想去,要想闹出点大动静,还要在这天庆寺身上打主意,那百十来个僧兵么,嘿嘿,自己手边不是还有一千乌合之众么,反正僧兵也就是一群会点拳脚的和尚,只要自己咬死了天庆寺要造反,那个完颜亨怎么都要去查实下吧,到时自己想个法子让两边掐一下,不就闹出动静了。若是干得好,说不定还能顺手牵羊的弄点金银出来当路费,乖乖,回南宋的路可不近。

这个奇怪的命令并没让兀立牙太过惊讶,从跟随老王爷完颜宗弼时代开始,他就接到过形形色色古怪的命令,这些命令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执行人不需要问为什么,只要去执行好就可以了。

一切似乎都很正常啊,难道是自己做了个梦?不对啊,如果说那个帮自己清洗的女人是个美梦的话,自己进房间跳进浴桶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怎么可能是梦境呢?不过,如果那些都不是梦,又是什么人帮助自己从浴桶里出来上的床呢?王府的仆人?

洪过回头看去,就见芷雅静静看着他,双眼中带着一丝的迷离,整个人都走神了,也不知是在看着自己还是想些什么。探头过去,小姑娘还是没有回神,洪过心里迷糊,不知自己是离开还是继续在这里枯坐,说实话,在马上颠簸小一个时辰,这样的经历于他来说不过是第二次,刚刚精神紧张还没觉着什么,现在静下来还真的全身骨头像要散架似的,不仅是骨头,似乎身子上每一块肌肉都在疼,那种感觉真想就这么倒下去呼呼大睡。如此一看,完颜亨还真了解自己,以自己现在的状态,即便回到山里那片营地,也绝对是要睡上一个白天才能恢复。

一不为财二不为名,洪过的脸色越来越严肃了,世上没有不图财不图名的**主义战士,既然这两者都沾不上,那么可以肯定,这个释檀图是图谋不轨。一想到这里,洪过的脑子一下开拓起来,对啊,天庆寺本来就是辽朝贵族盖的庙,即使没有什么皇子出家,这座庙也一定与契丹人的贵族有极深的瓜葛,所以天庆寺的释檀图才努力和一个契丹人组成的猛安谋克勾结,至于目的么,难道说……

见到洪过眼神不再迷乱,兀立牙这才放心的将洪过扶到一边坐好,对羊蹄解释了自己的行为,原来,他是老军旅,军中很多新丁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就有人会出现这种状况,平白无故被鬼神上了身,变得极度疯狂和暴虐,可以做出平时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这个时候只有狠狠打几下才能让被上了身的人清醒过来,否则的话,这种经历过后,那个被上身的人就算是毁了,十个有**个都会变得痴痴呆呆的。

或许有这个可能,洪过望着哨岗里的两个光头,到底是在火堆旁边啊,连皮帽都省了,嘿嘿,想来他们衣衫也不会太厚,正好,方便了我们递刀子。

赵顺这下真的害怕了,膝盖再也撑不住身子,整个身体扑倒在地上,将洪过的脚顶在了他的头上,痛哭流涕的喊出来:“我为王爷尽过忠,我为党国流过,”呃,错了,是“我为大金流过血,不能杀啊,我是大金的忠臣啊——”

那锣声号声响起,登时将宋王庄吓得是鸡飞狗叫,尽管天气依旧不大热乎,庄客们还是笼着袖子吸溜着鼻涕,缩头缩脑的站在自家院子里看这支奇怪的队伍。

完颜亮冷声道:“进太保,领燕京行台尚书省事,左副都元帅,他完颜秉德倒是会选地方,自从撤了开封的行台,燕京已经是唯一的行台尚书省了,掌控河北,节制河南、河东、陕西,一应税赋民事听任行台调派,又驻了两万人的猛安谋克,还有八万的汉儿军,这些可都是当年跟过宗弼老王爷攻伐江南的精锐,他领了行台事又加左副都元帅位,军民统管,有兵有粮有地盘,秉德是想当我大金国的中原王啊。”

释檀图听了眼睛一紧,盯着佛光谈追问了一句:“你确定?”

完颜亨心里愣了下,洪过到底是西席先生,刚才还是事无巨细的打听了整个计划,怎么现在却是轻巧的一拐,就要自己的儿子带队上山?这个洪过打的是什么算盘?

再下面的话洪过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的脑子已经完全空白了,天啊,宗弼,完颜宗弼,那不就是金兀术吗,说书的嘴里的大金国四太子的那个,历史上完颜阿骨打的第四个儿子,曾经独力支撑了金国十数年之久的人物,更是迫使宋国上表称臣自降为藩国的那个人物,嘿嘿,也是岳飞一辈子的重要对手那个。

洪过没有多解释,事实上,要他对一个金代的小孩子解释什么是无间道,什么是卧底,什么是情报工作,怕是他还没解释清楚,就先把自己绕进去了,这些东西他也说不明白啊,现在所能依靠的也就是小沙弥的领悟了,还有就是自己的运气。

没等芷雅说话,那边的刘二丫怯生生的说话了:“我,我想哥哥。”

故而,洪过趁着羊蹄还在那边欢呼的时候,使出自己做先生的身份,端坐在椅子上,也不去看那边的羊蹄与和尚,仅是微微喝令道:“好了,羊蹄,闹够了,还不向这位大师赔个不是,我们吃饭。”

洪过嘴角扯动下

谁想到,刘老实被人诳去玩了几手,就这几手,他输掉了足足五贯钱,这下可好了,没等开春,接了刘老实赌债借据的质坊派人过去,将刘老实的女儿也押了出来还债。

长出一口气,洪过对着惊诧不已的羊蹄笑笑,又居高临下的扫视一圈,那些个围观的,吵架的,帮衬的,这时被人从高处冷冷的扫视着,又瞧瞧洪过羊蹄胯下骏马,尤其羊蹄华丽的衣着,终于耐不住心中恐慌,在洪过的逼视下纷纷低下头去躲避开洪过的目光。

阿鲁带嘿嘿嗤笑一声:“只要洪先生出得起十枚铜钱,那和尚庙就欢迎你。”

那人冷冷的道:“我是看你走的太慢了,照你那个速度,怕是走到天黑也到不了天庆寺。”

洪过的身子也真是奇了,一开始的不能下地行走,从被打算起也不过是五六天而已,刚刚好将一座宅子建起来的几天,他的身子就是大好,竟然就能走动如常不说,甚至是在院子里搬着一只石锁简单的打熬下筋骨了。无论胡医官如何号脉,就是说不出洪过如

真习俗他也有个汉名,名唤完颜亨。这时的完颜亨早早掩起刚刚的不快,大笑一声:“乙辛兄是主,我完颜亨是客,哪有客人抢了主人位置的道理?”

一想起这一切,林正南就好像又听到了那一夜的喊声,杀声,还有女真战士们身披重甲,踏着整齐的步伐从前方缓缓逼近时候的踏步声,从那个时候起,每次想到这些他的脑袋都会疼,也不知为什么,就是疼的无法忍受。

一下子,人群中发出阵阵大笑声,将刚才略微紧张的气氛冲的细碎,那些个家将纷纷打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