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亨反复催促了几次,完颜亮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终于一咬牙,拿起早就准备好的玉玺,砰的一声盖在了面前的诏书上,这份诏书早已经过几位丞相的副署,就连一向油滑的乌带这次也盖上了自己的印玺。有了这份诏书,完颜秉德就被剥夺了一切权位和职司,甚至在诏书里还痛斥了秉德擅自兴兵进逼京城的举动,不过,因着没有什么证据,又怕过分刺激下面的官员逼着他们去选择阵营,所以诏书里没有直接将秉德说成谋逆反叛,不过有了这些已经足够了,至少在法理上,秉德现在的举动就是违逆了朝廷意志的。

那外面的主人显然也是发现不对头,小心翼翼的摸进来一看,也是吓得不轻,还好这主人眼面比较宽,仔细打量一番确认了阿土古等人也是女真人,脸上现出笑容,自来熟的一样走进来介绍自己。

于是,上京路的境内就有了这么一支二百人的马队,一路沿着驿站慢慢晃悠南行。

完颜亨苦笑着摇头:“陛下,你也打过仗,那燕京的军队你是见识过的,就凭我手下那些乌合之众,打打徒单阿里出虎还凑合,要去和精锐的汉儿军与那两个都统的女真兵对阵,我真是一丝胜算都没有。”

洪过苦笑下,“王爷比起秉德,似乎只少了一顶执宰的帽子,难道王爷真的认为,经过秉德这么一遭后,皇帝就会继续容许一个手握兵权的副元帅存在么,会容许一个权势通天,可以统辖金国大半个江山的行省存在么?如果不允许,王爷又何苦坐上去让人用火慢慢烤?”

乌带和特思一下沉默了,是啊,就算完颜亨没有十万大军,打个对折的话也是五万人,若是完颜亨真有异志,这五万人攻打上京城也是绰绰有余了,偏偏完颜亮因为臣子中间忠心完全不可靠,还不敢征集诸王公大臣家的家仆家将奴隶,一旦上京城被围吃紧的时候,这些个不可靠的大臣们在南城一闹事,在场几人可就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与其如此不如光棍点,早出去看望下完颜亨吧。

当徒单阿里出虎听到,自己派出的使者自城外试图绕行南城,被人堵在城外的消息后,脑门有些见汗了,不能控制南城的话,光抓住北城有什么用啊,而且南城的驻军虽然被完颜蒲阿当初狠狠抽调了一批,现在也剩下三千多人,加上完颜亮手里握着的三千侍卫亲军,南城还是有六千多人防守,别说是凭借他手里的近万人打不下来,怕是过阵子放那些乱民进来,三五天内也是决计打不下来,真要变成那个局面,在完颜秉德面前可要如何交代?

乌禄也意识到自己说多了,这个时候已经到了生死关头,由不得他多犹豫,扑嗵跪在地上对着阿里出虎拱手作揖道:“将军,将军,只要将军饶了小王的命,小王愿意将所有家产奉上,不止是上京城内的府邸,还有这上京路内的庄园,还有我收藏了美女,都一起送给将军啊。”

听到这话,唐括辩身子微震,小心的偏过头去看乌带,倒是徒单特思大喝一声:“乌带,你这小人,此时正是用人之际,怎么能令主上随便怀疑大将。”

城中突然现出一点光影,飘忽摆动着不能给人半点光明和安全感,倒像是来自地狱的一点鬼火,看着更加令人恐惧。

按照女真人军制,猛安不过是千人长,万人长称都统,新军三个都统,中军由完颜亨自己统领了,左右二军分别交给了最可靠同时也是在军中极有威望的阿鲁带和兀立牙两人,自家的五百家将一个不留全分下去当军官,不足的就从这些女真人中间选拔。这松蓬山周边的女真谋克里,很是有些女真人是当年跟着金兀术出征的老兵,现在见着老上司出来统帅,别说完颜亨已经控制了局势,便是完颜亨孤身一人,也会跑出来投效,所以完颜亨的任命毫不费力就得到了全军上下的认同。

冯狗呆呆的看着地上的严五,愣了一阵,这才恨恨的叹息声冲出了窝棚。

倒是他身边的那群野人双眼几乎瞪出血来,想冲过去又怕洪过不许,倒不是怕了洪过,他们实在害怕洪过身旁那二十个家将,有这些人在,给大嗓门小马他们二十个胆子也不敢忤逆洪过的意思。

吃了这一记,纥石烈赛里一下精神过来,纵然身子被人提着,嘴上还在不甘心的叫嚷,大骂那人无耻偷袭,可是,当来人一把扭住了他的脖子时候,赛里却再喊不出来了,不仅喊不出来,张大的嘴巴就像是被东西猛地塞住了似的,傻愣愣的看着面前这人:“大,大人……”

佛光谈来到释檀图的小院外,出奇的见到寺里大小头领几乎都来了,一个个黑着脸站在院子里。他不知出了什么大事,这时哪还敢站出去送死,只好悄悄躲在人群后面,心想等望望风声再说。

见着完颜亨点头,洪过继续道:“至于完颜亮,他至少占着皇帝的大义,谋反篡位这种事情,如果在上京城内一夜之间做成了,下面的官估计也就随大流听从那个新上来的人,可如果变成彼此开战拼拳头大小分胜负,还会真有那些个官站出来说明了自己支持哪个?在这种时候,完颜亮能不将侍卫亲军抓在手里么,还以为他会出现合剌那种纰漏,最后不明不白的丢了命么?”

想到这里,完颜亨稳住心神,一看那边的洪过着急的样子,脸上重新现出微笑,嘿嘿道:“洪先生,可有什么教我?”他现在是放下了心里的顾忌,开始调侃起这个年轻的西席先生了。

可是,金兀术留给完颜亨的遗产是不能用金钱衡量的,完颜亨陆续从上京接来几百名自愿投效的家将,这些人都来自昔日金兀术亲兵猛安,甚至有些人已经走出去当了猛安勃极烈,谋克勃极烈,但是这些人一齐放弃了身上的荣耀与权位,来到荒凉的松蓬山下,当起一名普通的王府家将,王府上下八百余名家将,全部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且不论这些老兵的影响力,光是把这些老兵散出去,就足以配备十个猛安的女真兵,那至少是一万人啊,有这些老兵作为骨干的部队,只要一战下来,见过血杀过人,不怕战场的喧嚣和混乱,就足以称为精兵了。这些财富,给完颜亨一座金山都不换。

面大野地的,虽然现在还是没春耕的时候,地上也不完全是光秃秃的,藏下百十人怕是也没太大问题,难道说……

早在老孙逼着这群野人发誓的时候,洪过已经在心里打定主意,这群家伙绝对不能带回家去,即便是宋王庄都不能带,最好是能在这松蓬山就甩掉,实在不成,干脆带去天庆寺,直接把他们黑在里面算了。

只是这些东西洪过不想继续头痛,或者说,是让另外一个人去头痛吧,嘿嘿,你不是想拖时间么,那我就送份大礼过去。洪过指着几个和尚对兀立牙下令:“把他们送去王府,要亲自交给王爷审过才能回来,记住,不许惊动任何人,尤其是山下那群家伙。”

洪过扭头一看,原来是羊蹄站在那里,问了下时间,竟然已经是未时中的时刻,他竟然睡了足足三个时辰,抬手摸摸自己的头发,发髻整齐,好像没有人动过,再看看身体,依然是自己来时穿的那身粗布内衣,倒是靴子被整齐的放在床前而且有人清洗的干干净净。

摸着溜圆的肚皮,洪过打个饱嗝,颇有些志得意满的感觉,这时才想起来旁边还坐着个郡主,刚才那副好似饿了半个月的吃相还不要将处尊养优的郡主吓坏了?

聚敛钱财?有可能,毕竟女真人刚刚打劫了整个中原的财富,现在的女真户长们,哪个家里没点积蓄,可是,仅仅为了骗钱花花,用得着这么神秘还要二半夜的出来么?

洪过吃了这顿打,整个人从刚才那种极度疯狂的状态里慢慢醒过神来,神志虽然还有些昏沉沉的,整个人总算是明白过来,回想起刚才的经过,他自己也有些后怕,怎么突然之间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不单要杀了严五,竟然还敢亲自动手去虐杀,这还是他自己么?

严五和冯狗不认为怪异,并不意味着洪过没感觉到奇怪。按照阿鲁带所说的,天庆寺有大小和尚三四百,练武的僧兵不下百人,就凭这过百的僧兵也会害怕山上的那些野人?若说这群僧兵不去上山找他们的晦气,孙大头领的那伙子野人就要烧香还愿了,他们有什么实力来骚扰天庆寺?如果这处哨岗不是为了天庆寺,难道是因为山下镇子里的寺奴和佃户么?

赵顺吓得魂飞天外,妈呀,这群家伙不会就是为了把自己骗出来宰掉吧,这下可上了大当了,女真人要杀汉人,就像是宰一只猪狗,不要说自家主子远在上京城里,就算是面对面站在当场,也不会有什么微词,大不了事后去和芮王爷打官司,自己的小命现在可全是落在眼前这些人手里了!

这下可好,还没走出宋王庄呢,这支队伍就变得热闹无比,叮当叮当的敲锣声夹杂着有些沉闷的敲响铜盘声音,时不时的还有呜呜的牛角号声,把个原先极为肃杀的气氛冲的精光,这般样子倒是一队耍杂耍的或是迎亲的,任谁都想不到他们是去上山剿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