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出门不远就遇上了林钟,这小子夹着一个布包迎头走过来,那虎背熊腰的样子,活脱脱一个偷苞米大狗熊。

“呵呵,路上风雪,到底还是没赶得及乙辛兄邀集的大会,惭愧惭愧。”那人声音很低,若非是秉德坐在他面前,只怕都听不清他到底在说什么。

是谁来了?洪过脑中一激灵,难道是那两个恶奴?现在的洪过被冯狗和严五两人都快吓出癔症了,每日里提心吊胆的害怕两个家伙过来报复。

只见洪过站起身摇头晃屁股的在屋里踱了两步,觉屋子实在太小,小到他迈开两步就要撞墙,这才讪讪的转过头拿着那柄镇纸道:“你我小时在老师门下读书,学得不好要打手心的,那戒尺可是权?”

脑中胡乱想着,洪过本是有些激昂的情绪慢慢低落下来,唉,想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现在这个局面怕是就不大好对付呢,已经两次拒绝了完颜亮,要是一个应对不好惹得完颜亮翻脸,完颜亮会不会拍拍手叫人进来,将自己个好似拎小鸡一样抓出去杀掉?到那时,自己所有理想抱负岂不都要泡汤?不好说啊,虽是已经汗透中衣,洪过依旧浑然不觉,只是按在桌子上的手不知不觉的缩了回去,而坐在椅子上的屁股也慢慢前移,只搭了一半。

完颜亮眼中一亮,用筷子敲着木碗沉吟下,“那么,从六品的翰林修撰呢?”

一想到这个问题,就如一桶冰水从头到脚淋下来,刹那间将洪过身上的所有热情浇熄下去,是啊,如果是以前的那个人,那个没有被自己穿越后占据身体的洪过听到这个邀请,又会怎样的反应呢?

洪过正在烦恼,那贵人却是吃的畅快淋漓,转眼间就将整整一碗的诸葛羹吃下去,洪过急忙拿过木碗出去为他添菜。

是谁呢?

最终,洪过无奈的摇摇头,算了,想这些做什么,一步步来吧,现在要做的,就是操持好家务,让自家老娘能安心养病。至于做自己心中那个遥不可及的理想,也只有放到一边了。

即便是不能做官,到大街上混口饭吃,那些代写书信,看相摸骨算卦忽悠人混饭吃的,看着不也比东京勾栏瓦肆里耍力气卖大力丸的武夫高档几分不是?

想到这里,洪过捧着黄色折子的手就开始微微颤抖起来,圣旨啊,家里竟然能够找出一本圣旨来,难不成那个便宜老子临走前,竟然从南宋朝廷给自己讨了什么封赏不成?

随便扯出一本,书不厚,事实上,一本论语也厚不到哪里去,摊开书,洪过一目三行的浏览过去,与他后世上大学时候看过的文献资料区别不大,没有标点句读,竖版,繁体,因为是真品的原因,看着比那些影印下来的东东清晰多了。

一个猎户模样的中年汉子一把拉住林钟,“孽子,你干什么去?”

“洪家娘子,我们赵总管说了,你们洪家是远近有名的财神爷,这质押玉佩的小钱想来也不会放在你们心上,听说洪家公子生了大病,赵总管让我们哥俩过来瞧瞧洪家公子,炕上躺着的就是洪家公子吧,哎呦呦,洪家公子是远近闻名的才子,是文曲星下凡的人物,可不要就这么病死才好……”

“巫医官神力通玄,这还没开始跳,过儿就醒了!”

听着白胖和尚在这里聒噪,策摇摇头,嘟囔一句:“谢谢就免了,还是让我好好睡一会吧。”

只是,策心头狐疑不已是,难道因为进墓室前自己偷偷摸摸的没去拜拜牌位,所以现在报应到了?可是那个也不知考古队长从哪里找来的野路子神仙的牌位,簇新的样子怎么看都是假到不能再假的新货,那种东西会有神力?

年轻人先将皮裘脱在地上,后又细心的将皮裘捡起叠好。这才转身面对冰封的河面,迟疑了一阵,迈步向前,稳稳当当的踏在冰面上。

洪过现在开始明白了,为啥当初自己一出事,整个庄子都能惊动,看看洪家没吃喝,庄子里的人争先恐后的拿出自己省吃俭用留下的粮食来。原来,这些都是洪皓当年种下的因,直到今天才得出果,什么叫善有善报,什么是前人种树后人乘凉?洪过在心中感慨着:洪皓啊洪皓,真不知道是应该骂你混蛋,还是应该好好感谢你才对。

心里的话不能对林钟说出来,洪过勉强笑笑,“这么说来,你师傅当年一定是个军官了。”

“区区一个保义郎,禁军中最末流的小官,不过也幸好如此,”林钟一开始说话的时候还有些失意,随即又笑嘻嘻的道:“师傅告诉我,那些个大官平日里光知道喝酒听曲玩女人,到了靖康年东京被围的时候,上不得马拿不得兵器,随着二帝北狩后,第一拨冻死饿死的竟然就是这些平时威风八面的武将,真真是给禁军丢人。师傅虽然是个小官,倒是平日里武艺从不丢下,练了一身的气力,生生跟着二帝走了几千里路直到这按出虎水岸边,也算是直捣女真蛮子的老巢。”

摸摸鼻子,洪过感觉有些哭笑不得,那刘铁匠的心思是不是也有些阿q,很明显的精神胜利法啊,也不知这种心思是只有刘铁匠一个人才有,还是整个宋王庄的遗臣都是一样?

洪过和林钟两人一路闲谈,其实还是林钟在说,洪过只是努力去汲取那些自己不知道的东西。毕竟这些东西要是一点点从以前的记忆中找出来,天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还不如现在自己偷师一下,免得日后腾出马脚来,若是真的被人捆上跳一夜大神萨满,只怕不等天神附体,他自己就先被逼疯了。

从林钟嘴里知道,整个宋王庄上下人才济济,文武不论,竟然还有两位当年太医院的医官,一个自然就是山羊胡的胡医官,另外那个深藏不漏的巫先生,据说当年是庄子里除洪皓外,与完颜希尹关系最好的人。想想也就释然,完颜希尹是做啥的,那是完颜部落里的巫师萨满祭司,装神弄鬼的大行家,同时也是个行走“江湖”的赤脚医生,自是与靠着巫术混进太医院的巫医官有着说不尽的共同语言。

除此以外,整个村子自洪皓走后威望最高的,要数曾经任过侍御史朝散郎的王大人了,不过这老头在北狩的路上就吃了风寒,虽然成功的拖家带口到了这松蓬山下,不过身子骨却是一年不如一年,眼见得快六十的人,再没了当年未及弱冠就金榜题名的少年才子模样。

眼见着就要到自家门口,洪过看看林钟还没有分手的意思,只有好心的提醒下,要林钟想想自己早先是想做什么去?

林钟这才瞪大眼四下看看,然后惊呼一声:“坏了,老爹让我去西头李家取布料,我竟然耽搁了足足两时辰,坏了坏了,回去老爹还不打死我。”这时的他对着洪过匆匆一抱拳,然后撒开腿飞快的跑走。

看着林钟的背影,洪过无奈的笑笑,林钟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大大咧咧的性子让人感觉着不大放心,也难怪他老子林猎户,呃,现在应该叫林大人了——好歹以前也是曾经在东京汴梁宫中站过班,见过两代皇帝的禁军成忠郎,无论职司还是地位都比刘铁匠高出一筹——经常要拎着棍子满庄子追打林钟呢。

走到自己院子外,洪过有些惊讶的发现,临走时候明明关好的院门,竟然被打开了,“难道是自家来人了?”

洪家的院子极为宽广,或许是因为洪家没有耕地可种的原因,仅仅前院就有两三亩地的样子,后院还有同样大的一块,每年种上蔓菁,再加上不时能从江里捞上些活鱼,还有村里人不时接济点粮食,这才勉强够他们娘俩填饱肚子。

不过现在的天还没完全解冻,走在地面上还是硬邦邦的。洪过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自家屋子,推开门,一阵热气冲出,隐约之间竟是有两个衣着光鲜的人物站在屋内。

“嗯?”现在洪过直觉上对这些衣着光鲜的人没什么好感,此时见到两人不声不响的躲进屋里,心中大惊下,竟是一个箭步冲进屋子,顺手抄起自己藏在一边的铁锨挡在了火炕前。

那两人见到洪过这般举动,竟是一下子愣住了,不知应该说些什么才好。

洪过不管这些,这里左近都受过自家恩惠,若是出事只要招呼一声全村就到,就算不能真个打群架,装装声威总是好的,心中略略有了底气,他冷眼看着两个明显就是家丁管事样子的人物,恶狠狠的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不等面前两人说话,洪过的娘在他背后出声道:“过儿不要惊慌,这两位先生,是南面庄子过来请你的。”

“啥?南面庄子,请我?”洪过一时有些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