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中元扭头一看,便见徐小天已经打开了正屋的窗户,探出头来望他。

更何况,韩家祖先皆葬在七里村韩氏墓园之内,如果韩世谦跟着他们离开,那每年清明扫祭,年节拜祖,便没人来做了。

程维哲狠狠骂他一句“臭小子”回头又是一张笑脸:“这孩子,倒是越来越开朗了些。”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他声音异常低沉,低着头,满身都是哀伤与无奈。叫人看了,便能清晰知道他心里十分难过。

他一直在丹洛从未离开,自然知道眼前这个高大的中年男子,便是杨中元的哥哥杨中善。

杨中元站在堂屋里转着圈那么一看,立马便噼里啪啦说出一串拗口词来:“你书桌上那个枕木是黄花梨的,看料子是上好的降香黄檀。枕木边上的笔洗,却是前朝汝瓷,看形制,说不定是官窑的。”

或许是因为今日他定亲,所以程维书显得有些过于张扬,白笑竹微微皱起眉头,刚想要训斥他一句,却不料程维哲已然淡定开口:“那大哥就恭喜二弟了,得如此伴侣,成就美满良缘。”

早起人少,天空很蓝,金乌在层层云朵间羞涩红了脸,温暖了一个美好的秋日。

这事表面上看似如此,可实际上却有许多要考量,程维哲晚上回去吃饭,把事给杨中元讲了:“我总觉得,这事是程维书那个祸害干的。”

程维书听他这样夸程维哲,心里多少有些不太高兴,可他猛地想到爹爹对他的叮嘱,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脸上去表现出几分心疼来:“佑夙,你这是何苦?程……大哥他有了心上人,我们应当祝福他们。大哥已经离家多年,想来以后也不会回去,他们这样,不也算是门当户对。佑夙,你别再执着了,在我看来,你有千百般好,是大哥配不上你。”

程维哲在他的教育下,眼光也渐渐好了起来。对许多东西,虽然他都没有往深里研究,却能略通一二。

“好,”程维哲轻轻拍着徐小天的后背,继续道,“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我不会告诉别人。”

同他一样,杨中元也这样认为。所以他现在总是不厌其烦给徐小天讲如何挑选食材并处理干净,想让他每一步都走得稳,走得巧。

其实这件事,整个顺序就是错误的。长辈之命,媒妁之,晚辈要想谈及亲事,那是肯定要长辈来操心过问的。

程维哲站起身,郑重冲白笑竹行了一个礼,然后直起身,居高临下低着头看白笑竹。

现在看杨中元带着些小得意的笑容,他心里的难过也渐渐松了些,不再时时刻刻攥紧他的心房,叫他日夜难眠。

杨中元听到这话,心中忍不住心酸。

从小到大,即使徐安病到这个份上,也从来都没有让他去求过谁。可杨中元却是他时时在耳边说起的人。徐小天知道,唯有这个人,才是父亲最放心的。

今个素什锦,明天便是素三丝,偶尔做小葱拌豆腐。或者买到颗粒饱满的花生,也炒个花生来下面,都是很好的。

一口肉下肚,再塞进清香十足的米饭,实在非常享受。

程维哲听了这个,忙道:“原来二位已经有了公子,真是恭喜恭喜,公子如今多大了?”

那边,白佑夙还在说:“大哥,如果你能接受我,我们成就良缘,你就可以离开这个困住你的小茶铺,我们可以一起回白家,经营属于我的那一份产业。”

像这种靠坑蒙拐骗谋生的人,是没有什么信誉可的,黑面人自然知道这一点,于是他的声音又冷了几分,却说:“我只给你们提一个线索,剩下的,还要靠你们自己来完成。但我想,这一单你们做完,肯定挣得比以前都多。”

老者像是被狠狠惊吓到,他猛地抬起满是皱纹的苍老面孔,然后有些茫然地看向拍他的人。

其实他自己的茶铺里也有的事忙,特别是他从别的铺子里买到了略高于茶园收价的茶叶之后,茶铺的盈利就显得有些捉襟肘见,可程维哲却全然不太在意。

是的,他为何要这样退缩?爹爹说得对,程维哲说的也对,他如今能好好出宫,便已经证明他比许多人强。

两个人一路沉默走到河边,这时候天色已经全暗下来,他们只能借着莹莹月光,缓慢而行。

杨中元表严肃起来,他双手拽着马鞍,左脚踩着马镫,一个使力就往马背上跨去。不过这一次似乎也跟刚才一样,你要往上爬,马儿总要动那么一两下,可它一动,杨中元就好像泄了气般,又跨不过去了。

杨中元站在原地,一时间百感交集。

为了自己的孩子,就能推另一个孩子进火坑,还真是泯灭天良。

他身形十分单薄,看起来不过十来岁的年纪,却能说出这样条理清晰的话来,杨中元虽说并不认识他,心底却对他多了几分赞赏。

“我早起吃了,我给你煮新的,很快的。”杨中元干脆利落回答。

杨中元猛地回过头,有些底气不足道:“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在他心里,周泉旭一向对他千依百顺,幼时顽皮被训斥不算,此番他回来,周泉旭对他简直好得不能再好。他一直在吃药休养,心态也趋于平和,整个人看起来都很慈祥。

杨中元:……

杨中元有些吃惊,他扭头看了一眼程维哲,见他微微冲自己点了点头,便道:“前辈实在客气,我和阿哲登门拜访,还要劳您请茶。”

想来,这事普通百姓是无从得知的。

既然孟记手段如此下作,他也就不用再留面了。

可如果他不能让自己的名册从程家出来,彻底摆脱关系,那他奋斗的这一切,都将没有意义。

可杨中元却并没有理他,他扭头回应爹爹的喊声:“爹,客人都走了,不过阿哲回来了,我正做饭,待会儿就能吃了。”

虽然如今儿子已经长成高高大大的青年,但在他心里,那个可爱顽皮的傻小子,依旧不会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