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会儿你洗碗就成了,桌子和地我来收拾,听到没?”程维哲不放心地嘱咐一句,这才往后院走去。

听到程维书一直都说喜欢自己,白佑夙眼睛闪了闪,他略微有那么片刻的迟疑,可说出来话却无比坚定:“大哥,我的心意如何,想必二叔已经都说给你听了,我那个时候就心意已决,如今也依旧是这个态度。今日我来,无非是想要你一个回答。”

他一慌,事就好办多了。

前一句说的那么凶,第二句又变得这么善解人意,这前后差距也太大了。

想要将来过好生活,年轻的时候不努力又怎么能行?

杨中元如是想着,他和程维哲这样,不知道到底算不算。

人死如灯灭,他父亲已经死了,那个答案他这辈子也追寻不到。那个时候,说句大不孝的话,他很想追去地府,抓着他的父亲问那么一句,哪怕答案会让他更加痛苦。

程维哲见他这样,心中越柔软,他牵着那马慢慢走到杨中元跟前,然后牵起他的手:“它叫点星,很温顺的,你摸摸它,是不是很漂亮?”

杨中元点点头:“恩,他很好,很乖。”

叫他这么一说,杨中元也想起许多年前的那段时光,他不由呢喃道:“徐哥,当年若不是您照顾我,也没我今日能活着出宫,这次能碰到小天,还真是缘分。”

这个时候的雪塔巷是十分安静的,除却树上知了的叫声,其他再无旁的响动。

这便是书上说过的成就吧,虽然他开的只是一间小小的面铺,可他却是在为梦想打拼。

拉条子之所以广受喜爱,最重要的便是浇头用料丰富,一盘简单面中,不仅有西红柿、青辣椒、土豆、豆角还要有提味的葱段姜丝,而最终要的,则是新鲜的牛羊肉。

“是,阿哲能拜这样一个师父,也是他的造化,”杨中元不由感叹一句,然后神神秘秘道,“爹,你知道当年茶商韩家吗?”

两个人说着话,突然看到一个衣着华丽的青年东张西望走来,程维哲做为丹落土生土长的富家公子,基本上城里的其他少爷他都认识,可眼前这位却未曾见过。

杨中元想到这里,不由有些期待,他定了定心神,开始偷偷打量韩世谦的家。

杨中元说完,仍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好半天才现他跟程维哲两个人竟都停下脚步,谁都没有往前走。

见儿子笑得一脸得意,周泉旭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当即表扬他:“因为你手艺实打实摆在这里,那些坊间传也到底有些夸张,所以食客们冷静几天,就又嘴馋咱家的面了。”

要知道他铺子里一天就能卖出小半斤丹绿,这点进货,也只勉强能维持一个半月。

等他们笑够了,程维哲主动拉起杨中元的手,领他看自己带回来的东西。

七月的水蜜桃非常甜,一口咬下去,满嘴都是桃子甜蜜的味道。周泉旭眯着眼睛啃桃子,沉吟片刻道:“我记得孟条从他父亲手里接下生意后,孟记生意才好起来的?”

现在他能做的,唯有让事赶紧过去,然后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所以他见孟条一脸不高兴地挑着面,也没往心里去,径自蹲在地上洗起了碗来。

杨中元知道他是好意,于是从偏屋里拿了两个皮蛋回来之后,又冲他笑笑:“你啊,我都是个二十来岁的大小伙子了,现在还好自己有个铺子,你说那家里有田得下地干活的,可不是更累。”

他做切墩的时间最长,所以刀工也是所有手艺里最好的。他自己剁的肉馅,总是细腻柔软,无论是做丸子还是包馅,都能达到最好的口感。

周泉旭一面在账本上简单记录下这一天的盈余,一面笑着表扬他:“我儿子这么棒,手艺这么好,他们自然喜欢吃。小元,爹从来都觉得你是最好的孩子,你要多有点信心。”

但馋虫被引出来的同时,程维哲也想了更多:“我刚才就说,铺子里只有你一个师傅,这两样菜我虽然不会做,但也知道放久了味道就会不太新鲜。你这里是面铺子,我认为围绕面这一个字主打就够了,其余都是陪衬。”

杨中元抬起头,难得的,他脸颊有些红,也不知是热的还是累的,看起来跟平时有些不太一样。

程维哲对这一家子人的事真的不感兴趣,但现在看程维书哭了,他心里又有点好奇。

虽然名珍楼大厨的手艺了得,可他却觉得总是差了些什么,如果让小元做一次虾饺,肯定要比这个好吃得多。

见二毛还要卖关子,程维哲不由用书本拍了一下他的头:“你这孩子,快说。”

百姓们夜里回家都早,茶铺子不做晚食,一般申时便没得客人了,程维哲出了面铺子,路过自己茶馆的时候随意一看,果然已经关门。

杨中元笑笑,站在案台边擦了擦汗,又抬起那一摞碗:“我习惯了,不要紧的。咱们靠吃食营生,不洗干净怎么行呢,爹,外面日头晒,你先回去歇歇吧。待会儿我先做好饭,趁着客人来之前我们先吃。”

他想帮杨中元把碗顺手洗了,却被拦住:“吃饱了,帮我写几个大字吧。”

杨中元这间小小的面食铺子,自然也是要从早开到晚的,不如趁人多的时候打打招牌,等客人们尝过杨中元的手艺,还真不怕以后再也不来。

定的米面都已送来整齐码放在空着的正屋里,索性这屋里凉,正是方便了杨中元存放食材。

经过刚才那一番谈话,杨中元心里多少放开了些,他想着将来他达了,一定加倍偿还程维哲的恩,便痛快应下:“那感好,我先谢谢你啦,小程老板。”

听到开门声,周泉旭猛地睁开眼睛,十分有神地看了门口一眼,见是儿子回来了,才松了口气:“唉,小元,你可回来了。屋里放着这些好东西,我可不敢睡的。”

怎么谁都看他们两个都是一对?杨中元气急败坏瞪了程维哲一眼,又别过头去不好语。

杨中元少时离家,对程家的事并不是太清楚,在程家所有人里,只有程维哲的爹林少峰他最为熟悉,而对他父亲,则几乎毫无印象。

他已经习惯了宫中的一切,如果让他再去脏脏乱乱的地方,他自己都不能适应,更何况他爹了。

杨中元这一句话,不光杨中善听到,门外的孔敏华和周泉旭一样听得清清楚楚。

那个时候的杨中元,还是一个鲜活的、有朝气的人。而不像现在这样,一旦收敛起所有的伪装,身上再难寻觅一丝一毫人气。

在转过去的一瞬间,他听到他们深深的吸气声。

这一坛竹叶青算什么?他可是两坛都醉不倒的,这会儿他还能撑着,却也不想糟蹋自己身体陪他们玩了。

屋檐外太阳那样大,照的人浑身暖洋洋,却无法暖进人心里。就连当初在客栈里,他乍听父亲噩耗,也没这样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