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中元如是想着,他和程维哲这样,不知道到底算不算。

这个人是他的至亲,是他的父亲,这个人小时候对他也一直很好,从来都是要什么有什么,不会多说一个字。

程维哲见他这样,心中越柔软,他牵着那马慢慢走到杨中元跟前,然后牵起他的手:“它叫点星,很温顺的,你摸摸它,是不是很漂亮?”

这样一碗面,徐安却吃得香甜,他一口气吃了大半碗,然后拍拍徐小天的头,表扬他:“小天最能干了,连面条都会煮。”

叫他这么一说,杨中元也想起许多年前的那段时光,他不由呢喃道:“徐哥,当年若不是您照顾我,也没我今日能活着出宫,这次能碰到小天,还真是缘分。”

这次去诊过脉,周泉旭就需要换药了。杨中元打量着爹爹也应该多多走动,便没去请李大夫到家来,而是陪着爹爹一同去了医馆。

这便是书上说过的成就吧,虽然他开的只是一间小小的面铺,可他却是在为梦想打拼。

拉条子最重要的就是浇头和面,杨中元先做的也仍旧是面。

“是,阿哲能拜这样一个师父,也是他的造化,”杨中元不由感叹一句,然后神神秘秘道,“爹,你知道当年茶商韩家吗?”

程维哲张张嘴,却转了话头:“那倒是,中午回去我铺子里吃吧,你手受伤了,可不要再沾了油水。”

杨中元想到这里,不由有些期待,他定了定心神,开始偷偷打量韩世谦的家。

他的表反倒让程维哲有些吃惊:“怎么,你居然知道?”

见儿子笑得一脸得意,周泉旭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当即表扬他:“因为你手艺实打实摆在这里,那些坊间传也到底有些夸张,所以食客们冷静几天,就又嘴馋咱家的面了。”

程维书是有钱有人脉,可他毕竟年轻,虽说同程维哲差了只有两岁,却从来都没见识过市坊这些门门道道。

等他们笑够了,程维哲主动拉起杨中元的手,领他看自己带回来的东西。

不知道为什么,杨中元觉得爹爹口中的“竹马好友”以及“过界”两个词十分刺耳,他只觉一口气仿佛堵在喉咙里,好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现在他能做的,唯有让事赶紧过去,然后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雪塔巷里街坊四邻几乎都认识,他们知道孟条是个十分心胸狭窄的人,因此都飞快吃着面不讲话,有那几个心肠好的,还直给杨中元打眼色。

杨中元知道他是好意,于是从偏屋里拿了两个皮蛋回来之后,又冲他笑笑:“你啊,我都是个二十来岁的大小伙子了,现在还好自己有个铺子,你说那家里有田得下地干活的,可不是更累。”

晚上的菜,他打算做一道汆丸子。

周泉旭一面在账本上简单记录下这一天的盈余,一面笑着表扬他:“我儿子这么棒,手艺这么好,他们自然喜欢吃。小元,爹从来都觉得你是最好的孩子,你要多有点信心。”

杨中元白他一眼,瘪着嘴道:“我又不是没喝过,自然知道这些,你嘱咐个什么劲。”

杨中元抬起头,难得的,他脸颊有些红,也不知是热的还是累的,看起来跟平时有些不太一样。

程维哲这是第一次见程维书这样激动,除了幼年跟他打架的时候不算,程维书好歹也是丹洛有名的富家公子,平时大多都端着他自认的那一份优雅,有外人在的时候,是从来不曾生过气、红过脸的。

虽然名珍楼大厨的手艺了得,可他却觉得总是差了些什么,如果让小元做一次虾饺,肯定要比这个好吃得多。

程维哲正在看书,被他瞧得烦了,索性问:“怎么了?”

百姓们夜里回家都早,茶铺子不做晚食,一般申时便没得客人了,程维哲出了面铺子,路过自己茶馆的时候随意一看,果然已经关门。

他虽然这么问,但也知道儿子是断然不会让他帮这个忙的,讲着个,不过为了让他放松放松。

他想帮杨中元把碗顺手洗了,却被拦住:“吃饱了,帮我写几个大字吧。”

杨中元白他一眼,却主动举起手,跟他碰了碰拳头。然后他跑回偏屋拿了钥匙,麻利去开门。

定的米面都已送来整齐码放在空着的正屋里,索性这屋里凉,正是方便了杨中元存放食材。

杨中元见他脸上满满都是无奈,便咧嘴一笑:“知道啦知道啦,咱们哥俩谁跟谁,我能跟你客气吗?”

听到开门声,周泉旭猛地睁开眼睛,十分有神地看了门口一眼,见是儿子回来了,才松了口气:“唉,小元,你可回来了。屋里放着这些好东西,我可不敢睡的。”

“小程,你家不是才定过米吗?怎么又来了?”温老板笑着问道。

杨中元少时离家,对程家的事并不是太清楚,在程家所有人里,只有程维哲的爹林少峰他最为熟悉,而对他父亲,则几乎毫无印象。

听了他的话,杨中元更是高兴,忙冲他拱拱手:“多谢陈叔,要不是您,我们父子俩还不知道得忙活多久才能住上呢。”

杨中元这一句话,不光杨中善听到,门外的孔敏华和周泉旭一样听得清清楚楚。

这边父子俩相见甚欢,那边杨中善跟站在周泉旭身后的孔敏华对视一眼,两个人都眼神里满满都是苦涩。

在转过去的一瞬间,他听到他们深深的吸气声。

两杯酒下肚,说话自然也就更直白了一些。

屋檐外太阳那样大,照的人浑身暖洋洋,却无法暖进人心里。就连当初在客栈里,他乍听父亲噩耗,也没这样难过。

这些都是合乎大梁律的,他爹的那一份他没有办法做什么,但他的这份却可以。

年少时杨中元因为家中的地位与他的身份,总是十分尖锐又傲气,可那时候他到底年纪小,有些过于不分是非,没成想这些年在外面吃苦,反而让他越沉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