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太阳太热,还是他心中羞愧,总之脸蛋上通红一片,看起来分外可爱。

面汤很淡,似乎根本没放盐,面条也有点过火,咬到嘴里几乎是入口即化。

徐安笑笑,他一脸病容,笑得也颇有些吃力:“没想到,已经八年过去了。”

李大夫的药确实很好,周泉旭连续吃了一月有余,如今已经渐渐好了起来。人精神许多,胃口也好上不少,现在还能出门行走很长时间都不觉得累,跟杨中元刚回来那会儿简直天差地别。

而那时候他最简单的愿望,如今却也全部都实现了。更有甚者,还能让别人也吃着他做的美食,脸上露出满足与欣喜的笑容来。

见他不想再说,周泉旭只得无奈停止了这一次的谈话,但他看杨中元眉宇间似乎少了几分滞涩,便想着以后多找他聊聊天,无论说什么,也都是有好处的。

周泉旭笑笑,换了个话题:“你昨天跟小哲去拜访他师父了?”

杨中元笑笑,淡淡回他:“你也知我家中是作甚的,我也算是耳濡目染,从小就多少学了一些。前辈说的大多浅显,故而我才能接上。”

自从有了小荣华,到了杨中元做总管那些年,御供里总会有那么一两个果香茶饼,大抵是皇家已经喝惯了那个味道。

听到龙凤团圆这个名字,杨中元脸上的惊讶是难以掩饰的。

杨中元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他一边看着柴火,一边道:“其实,那些不切实际的流蜚语都是一时的,你看,这才几天,咱们家生意就又渐渐好了起来。爹你说这是为什么?”

剩下的,便只有那个亲事不顺利的程维书了。

两个人的声音一个清亮一个醇厚,一高一低回荡在屋子里,竟分外合拍。

他跟儿子不一样,他是正经在市坊里混大的,对于这些民宅长巷里的门门道道都很清楚,他等儿子一口气说完,才缓缓开口:“好了,小哲比你稳重得多,爹看他是个有主意的人,你就不要瞎操心了,再说你们也不过就是竹马好友,有些事,你不要过界。”

这是有人存心要来整他,这个时候他无论怎么狡辩,说话多么好听,都没什么用了。

孟条看了他一眼,冷哼一声,没有讲话。

见他坚持,程维哲也只能叹口气,松手随他去了。

杨中元见他又耍宝,脸上的严肃表再也绷不住,跟着笑出声来。他蹲在一旁看了一会儿程维哲洗菜,见他干得还挺认真,这才放心回到前面铺子,把那快肥瘦相间的五花肉放在案板上。

因为生意确实不错,杨中元心也跟着明朗起来,他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自己爹爹,然后得意道:“爹,晚上即使人少些,我们这一天也能赚钱,我估摸着就算上咱们一家的吃穿用度,还能余下二三百文,我真的没想到。”

“尝尝吧,这茶知你肯定爱喝,我多进了些,管够。”程维哲说着,又指了指那瓶白庭,“这个泉叔喝最合适,性温不良,清热解火,口感也颇为清淡。”

周泉旭有些诧异,忙问他:“怎么了,是不是早起伤到手了?”

“我不明白!”程维书激动地眼眶红,程维哲几乎以为他要哭出来,“我跟他从小一起长大,无论是诗词歌赋还是经商持家,我们两个样样都行,怎么就不适合在一起?”

虾饺的皮用了藕粉和面,薄薄的一层能让人清楚看到内里,程维哲咬的这一口,除却红虾的鲜味,还另外尝出蘑菇与冬笋的清香,他学着杨中元平时尝菜的样子慢慢吃下第一口,这才囫囵个都塞进嘴里。

他如今十三四岁,在程维哲看来还是个孩子,等他蹦蹦跳跳去要了水回来,又一脸八卦地凑在程维哲边上看。

留下杨中元一个人蹲在院中,反复洗着手里拿个碗,就连烦人的知了声都听不见了,耳边只有程维哲那个“好”字。

周泉旭见儿子洗完了碗,这才擦了擦眼角,笑着走出房门:“小元,早起客人多吧,怎么不叫小程帮着洗碗?你叫我也行啊。”

“吃饱了,四两面呢,要不是太撑得慌,我还能再喝半碗汤。”程维哲说着,走向灶台。

“好了好了,咱们还说那些见外的话做什么,你快些给我打开铺门,我帮你把红绸挂上。”程维哲想要伸手捶捶杨中元的头,却现墙头有些高,他根本够不到。

等到他们从菜市场回到雪塔巷,正好陈叔帮忙请的泥瓦工也到了,杨中元忙招呼他在前面垒灶台,自己则去后院帮父亲做早饭煎药。

听他这么讲,程维哲也慢慢冷静下来,他把那张银票收回袖中,这才说:“好吧,你非得不要,我先拿回去好了,但是以后要是真缺了钱,你别不好意思开口,听到没有。”

说话的功夫,杨中元的面馆也到了,他请二人在前面的铺子里等等,自己一个人往后院走去。这个时候屋子里静悄悄的,人牙陈跟他儿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杨中元推开偏屋的大门,见他爹正半靠在床边闭目养神。

那男子抬起头来,是个长相极普通的中年人,不过整个人看起来温和平静,让人觉得十分舒服。

当年的事,小一辈并不太清楚,可他却是知道的。周泉旭向来是个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人,因此心里便对和善英武的林少峰更有好感,对于程维哲的父亲程赫,更多的则是厌恶了。

人牙陈见父子二人脸上都透着满意之色,忙笑道:“咱们这里夏天热,所以我自作主张加了个纱帘,待会儿等我们擦完地,便把架子床上的蚊帐也挂上,这屋子前后都有窗,你们夜里开窗睡,舒服得很。”

杨中善一愣,他未曾想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杨中元还会如此关心他们一家,难以忘怀的愧疚再一次充斥全身,叫他呆立在原地,久久没有反应。

虽说前几天已经见过儿子,但周泉旭却还是被儿子这一声爹叫得险些哭了出来,他举起手,轻轻拍着儿子的肩膀:“小元,你都已经比爹还高了。”

他眼睛很黑,这会儿已经让人瞧不出半分心思,杨中元转过身来,把背后露给了杨中善和孔敏华。

旁边的仆役十分麻利,说话的功夫就给杨中元满上了酒。杨中元看了看大哥,又看了看正端着酒杯笑盈盈看着他的坤兄,咬牙跟着喝了下去。

如今在这人来人往的市集之间,突然听到这样一个噩耗,杨中元简直觉得难以置信。

因为周泉旭本身的卖身契都在他父亲正君手中,所以这件铺子即使过给周泉旭,他本人也没有办法直接管理,更不用说这些年的红利都进了谁的口袋。

所以他这个样子看在周泉旭眼里,多少觉得有些意外。

可他也知道杨中元不喜欢别人对他同,他幼时骄傲,想必这一点是不会变的。

他们原本都以为杨中元根本不会再回来,可这么多年过去,他终究还是回来了。

孔敏华见杨中善一惯冷清的脸上也有了难过之意,眼神一闪,忙上前扶起杨中元,直接便用上好的雪纱衣袖给他擦眼泪。

杨中元摇摇头,只说:“我这个做儿子的都没陪在他身边,你不要说这样的话。”

杨中元低下头去,闷闷跟在他们身后不做声。他当然不会为这些人的态度难过,只不过心里想的是另一回事。

“大人,草民有个事想问。”杨中元喝了口茶,脸上露出些忐忑表来。

他手中不由攥紧拳头,维持着似有似无的笑意继续无地看着赵忠许久,才慢慢变了表:“你是……忠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