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长辈这样直白讲出心思，程维哲纵使脸皮再厚，也有点扛不住，缩缩头跑走了。
杨中元虽好些年没正经读书,可对于古玩玉器却比程维哲更懂上一些,与韩世谦浅谈起来,竟都能接上话头。
荣华是丹洛最普遍的一种黑茶，但味道十分特殊，浓郁醇香，所以价格也只比白庭略便宜一些。
见杨中元似乎真的生气了，程维哲只好道：“哎呀,逗你玩的，这位师父，其实是最近好不容易拜上的。”
“你这孩子，跟小时候一样皮。”周泉旭把菜放好，洗了三副碗筷出来，便又回到铺子里盯着儿子瞧。
杨中元想到两家都有糟心事，脸色又暗了几分：“是程家背后使了手段吗？”
“你……”
周泉旭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默默等他继续说下去。
可不料那大汉完全不吃他这一套，冷笑道：“店家好厉的嘴，其实呢，您家东西做得好，这个街坊四邻都知道，可唯独我这碗面出了问题。我们将心比心，也倒是也有可原，人都有出错的时候，我能理解。”
“哪能啊孟叔，我这不是想着你们孟记几十年的老招牌，咋可能还缺我这口吃的。”杨中元笑眯眯下着面，说起话来也带着三分恭维。
“好，那倒也省事，晚上就一个汤菜够吃吗？”杨中元闲不住，他说着就想去空屋里找找，看再做个凉菜清口。
程维哲扭过头偷偷撇撇嘴，小声嘀咕：“反正你不告诉我，晚上也得给我吃。”
他想起小时候，周泉旭虽然在杨家过得极为压抑，私底下跟儿子独处时却是个开朗活泼的人，现在看到他虽说脸上还有倦容，人却好似摆脱了那些沉重的枷锁，整个人又活泛起来。
“好茶！”杨中元深吸口气，感叹一声。
程维哲突然站起身来，他似乎有些急迫地离开后院，一边跑一边说：“我铺子里有事，过会儿再来。”
程维哲点点头，手里不停抚摸茶杯上的青花纹路，渐渐有些不耐烦了。但在程家人面前，他却还得忍着，不能太不给程耀与白笑竹面子。这两个人跟程赫不一样，头脑精明着呢，都不是善茬。
可是现在他见识过杨中元的那一手神技，又尝过他私下用心的菜肴，这才现原来光光是简单的米饭，都能做的那样美味。
程赫被打断了思路，扭头狠狠瞪了二毛一眼，但被他这么一说，自己也觉得有些困了，索性撂下一句：“明早不许早出门，我再跟你细说。”就回了正屋。
对于他说的这个，程维哲没答应也没反驳，只说：“累了一天，你也早早休息，我先走了。”
一个小小的孩子，哪里知道什么是造福黎明百姓，不过是教书先生时常念叨，他们记到心里面去罢了。
听到他这么使劲夸自己，从生下来就不会不好意思的杨中元难得有些脸红。虽说当时去御膳房是迫不得已，但厨艺却是他自己真心实意想要好好钻研的。
杨中元一呆，趁着天色并未明朗，暗暗红了脸。
因为有程维哲领着，杨中元这一路都很顺利，定完最重要的活鸡，他又去了程维哲经常买菜的摊子，定了每日二十斤青菜，只要当日最新鲜的，小白菜油菜油麦菜，无论哪个都好。而铁棍山药与葱姜蒜他则直接各买了二十斤，这个不怕放，可以直接买了回去存着。
杨中元伸手捂住自己的脸，深吸几口气，这才红着眼睛坐到程维哲旁边的条凳上：“阿哲，这钱你收好，我不会要的。”
杨中元眼睛闪了闪，他低下头，轻声道：“我一直身体不好，很少去书院，并不认识他。”
“是这个道理。”程维哲拍了拍他的肩膀，领着他进了米铺。
想起早亡的爹爹，程维哲脸色黯然下来：“我爹这一辈子，实在太短了，我还没来得及尽孝，他就离我而去，我实在是……”
人牙陈拉着儿子往边上让了让，杨中元扶着父亲侧着身体走进偏屋。
杨中元接过，看都未看，直接塞进袖中：“谢过哥哥。”
不多时，杨中元便从圆圆的拱门里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有些激动，不由自主向前走了两步，站在门外巴巴看着整缓缓向门外走来的爹爹。
杨中元看着他冷笑，他沉默好久，突然伸手脱掉外袍，杨中善和孔敏华有些吃惊地看着他，见他脱掉外袍之后又开始脱长衫，终于有些看不下去：“中元，你这是干什么？”
杨中元倒没想到他大哥这样正式来了一句，忙站起来恭恭敬敬举起酒杯：“大哥客气了，能回来再见大哥，我心里十分高兴。”
程维哲听了他的话，慢慢敛去脸上的笑容，他半靠在斑驳的铺门上，低头轻声说：“我爹，三年前便因病去世了。”
他父亲五年前过世，当时立了遗书表明两间铺子一间等他归家便给他，另一间给了他爹。
“爹，我是偷偷扮成小厮来给你送药的，这会儿都凉了，我去端给你。”
“小老爷，您学得还真像。”赵忠愣了愣，把食盒递给他。
“中善，弟弟已经这样大了，我们不为他打算，那他将来岂不是要一个人生活？”对于这一点上，孔敏华到没有什么坏心思。
一花园的仆役们都惊呆了，他们看着杨中元一个坑哭完换另一个坑哭，愣是没一个人敢上前劝阻。
见他只盯着自己没有讲话，程维哲脸上笑容维持不变，却忍不住出声问他：“小元？”
杨中元一愣，不敢在说什么，嗫嗫嚅嚅跟在他个个身后进了门。
不消一盏茶的功夫杨中元的户籍就落好了，他并没有要求户政所给他落在杨家祖宅，只说先放在户政所里，等他一个月内再来落地。
“大师傅，还有留饭吗？”就连说话声音，他也压低了几分，努力把自己跟爹爹的相似度提升到最高。
等到杨中元都笑眯眯应下了，他才叹着气离开。
一老一少正怀着不一样的心思傻站着，就听后院传来一声传唱：“二位老爷到！”
他这些年好歹攒了些钱，为了保险起见，他直接去早先看好的客栈开了一间乙等客房。
拉条子的浇头食材丰富，料味十足，红黄绿红各色都有，端是色香味俱全。
为了让牛肉鲜嫩弹牙，杨中元只用中火略微炒制片刻功夫就出锅了，食材有些多，他自然用了大盆来装，程维哲端着这一盘香得不行的浇头上桌的时候，竟有些恋恋不舍。
周泉旭笑着念他：“好了，你再这样，小元要笑话你了。”
程维哲不好意思笑笑，转身又回了厨房，正巧碰到杨中元吩咐他：“你不让我沾水，你去把锅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