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韩世谦,你兴许没听过他的名字,但说起龙凤团圆,你听过没?”程维哲顿了顿,低声说着。

这父子俩可真是心有灵犀,想的事都一样。

程维哲见他为自己的事着急,心里顿觉温暖,他伸手揉了揉扬中远的头,道:“兴许是吧,左不过去那些人,他们日日都是那些破事,烦得很。”

他不说还好,这话一说出口,杨中元更是不好意思,他把篮子放到一边,然后道:“晚上米饭不够,我待会儿下个面片汤算了,吃着也消食。”

“阿哲也真是的,那个家还有什么好回的?爹你看,咱们两个离开家生活多好,自由自在的,再没有那么多堵心事。可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劝他,他爹的孝期还未过,想起来就难受。”

那大汉也是个伶牙俐齿的,倒是跟他憨厚的面容不太相符:“小老板,年纪不大,说话倒是挺厉害。是,你这洗洗涮涮的,大家都看得见,可我也真吃出了肉虫,你说这又是怎么个说法?”

这孟条之所以叫孟条,也不光是因为瘦。他家也是在这条街上开食铺子的,不过做的大多都是家常菜,唯独一手拉条子是他爹传给他的,孟记在雪塔巷这么多年,也把这拉条子的口碑给实打实砸了下来。

“冤枉冤枉,再说我来你这里是偷懒吗?我可没少干活!”程维哲一边说,一边拿眼睛瞥那两盆已经被杨中元处理过的食材。

走在后面的杨中元听见,不由扬了扬嘴角,连心也跟着好了起来。

那食客也并不着急,他看着刚从后院来到前面铺子的周泉旭,还问了句午安。

程维哲见他抽着鼻头,那摸样跟小时候耍赖时别无二致,不免有些好笑,他微微扬起嘴角,稍等片刻,便给两人一人斟上一碗。

因为手艺被人肯定,所以杨中元这会儿心极好,他一脸笑容灿烂而有朝气,还带着些许的小得意与显摆。

程维书却从小被宠着长大,根本不用在自己家里忍耐什么,不等白笑竹回答他,他又有些迫不及待地嚷嚷起来:“父亲,爹,你们凭什么不让我跟佑夙成亲?非得把他凑给大哥做什么?大哥根本配……”

这话说的太不讲究了,程维哲刚压下去怒意又被他撩拨起来,他使劲掐着手心,不让自己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留下程维哲一个人面无表看着他背影消失在门后,才终于迈开双腿:“二毛,去帮我也准备一下洗澡水,送来你便回去休息就成,不用伺候我了。”

他顿时有些不太自在,忙别开头呵斥程维哲:“这么晚了你还不家去?今天麻烦你了,以后你想吃什么,只管跟我讲,只要我会的都能做出来。”

周泉旭想到他小时候虽然经常跟程维哲打架吵嘴,却总是屁颠屁颠跟在人家后头,无论玩什么都在一起,就连儿时的梦想啊,也都有程维哲一份。

然而,程维哲却突然抬起头,他眼睛里有着杨中元难以明白的很多东西,却只听他道:“小元,以你的手艺,即使是名珍楼,也怕比过十之□□。”

他只知道自己东西好就能卖得出去,可到底并不懂如今市面上做生意的门门道道。宫里生活虽说艰难复杂,却也相对简单。他还真的不知道,铺子开张得大操大办一番。

杨中元忙点头,拉了一把程维哲道:“那是肯定的,程哥说您好,那您家肯定好,要不他也不能介绍我来不是?行,咱们就定十八文钱一斤,那我三日后再来。”

程维哲一愣,见杨中元这样固执,不由有些急了:“小元,这钱我拿着一时半会儿也用不上,泉叔看病吃药要紧,你别这样固执,跟我还客气什么!”

李大夫知道他们这是客气,忙摆手:“那怎么好意思的,可不成的。对了小杨兄弟,我听你口音不像丹洛这边的,这几年都在哪里生活?”

这家米铺的铺面比杨中元的还要小一半,靠西面的一整面墙都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米罐面袋,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这会儿正坐在门口的柜台后面,右手握笔左手飞快拨弄算盘。

也不知是父子间的心灵感应,还是周泉旭真的想问这个问题,杨中元自己还未讲话,便听父亲道:“小哲,你跟小元同岁,如今也二十有四了,家里给你操办亲事没?”

北边这些铺子,大多都是小生意人来租住,屋子并不算很精致,但好在并不狭窄。里面一张架子床已经被人牙陈铺好了铺盖被面,门边的桌椅也都擦拭干净,整个屋子看起来亮堂堂的,十分敞亮。

杨中元又笑,却只说:“我只记得,你是我哥哥就够了。”

待到人走近了,杨中元再也克制不住,两三步奔到爹爹面前,使劲抱住了他。

杨中善闭上眼睛,沉默地点了点头。

他说完,仰头就喝干了盏中酒,然后眼巴巴看着杨中善。

他说得很淡,脸上也没什么表,程维哲却知道他心里必定不好过,就跟他当年一样。

在他父亲过世之后,给他爹的那一间应该已经办了过户手续,但给他的并没有办法办理。一个是因为他本人不在,另一个也无法确定他到底是不是还活着。

可周泉旭却似乎没有多少力气站起身,他整个人靠在儿子上,重重喘着气。

杨中元低头闷声道:“我十几年在宫中都这样过来,怎么会不像?”

无论是想让他放弃父亲留给他的东西,还是冷着他让他知难而退,这不过是为了达到目的的权宜之计,归根结底,杨中善也并没有想要害他。

毕竟,他们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啊,这要怎么劝!

见杨中元不愿意说,程维哲也没再问,只顺着他的话笑道:“小元,那你这次回来还走吗?”

后面的仆役账房都是这些年才来杨家的,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杨家如今的老爷还有一位亲弟弟,端看杨中元和杨中善七八分像的样貌,就以为是杨家的远房亲戚。

户籍办事直说哪里哪里,手里办事的速度却快了起来。

赵忠正背对着杨中元说话,听到他的声音,不由自主转过身来,却一下子便愣住了。

既然他们不想让他归家,他也正好不想留在这里,只是不让他见一面爹爹,事总归是有些古怪的……杨中元眼神一凛,如果让他知道那两个“兄长”真的薄待他爹,那他也绝对不会手软了。

杨中元眼角一抽,一个普通的平民人家,学什么达官贵族做派,简直丢人。他怕自己脸上的表太过嘲讽,赶忙低下头去,双手更是交握在一起,整个人显得十分仓惶。

“我们老爷的名讳也是你能知道的?赶紧一边去,别等我打你你才走。”

杨中元想着这是程维哲借他表明自己是个而有信的人,便也没反驳,低头默认了下来。

而那边厢韩世谦却觉得程维哲这是为了让他在小朋友面前说几句好话,也就给了面子照做。

于是乎在场两个人阴差阳错,竟都默认了程维哲含糊不清的这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