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时间很足,他早早就把鱼洗干净切块,打算做一道大锅红烧鲫鱼。这会儿汤汁都已经收干,杨中元时不时掀开盖子看两眼,等确定差不多了,便用筷子戳了一下贴在锅边的玉米饼子,看看熟了没有。

大多数寻常百姓人家,都是喝它消渴。

于是乎,两个人就就这样面对面站在铺子里,不不语沉默了很久。

“哦,小哲还未归?”周泉旭听到儿子这样一说,不由眯起眼睛。

杨中元知道他是故意找茬,但他当时确实没有注意铺子里的况,也并不知道是不是那人自己做的手脚,可他就算状态再不好,也能拍着胸脯保证自己的面绝对没问题。

“怎么,我还不能来你这里吃碗面?”孟条说话声音不太好听,粗粗的,仿佛被砂纸打磨过一般。

程维哲转着眼睛想了想,突然灵机一动:“我刚才看空屋里有小半个南瓜,不如晚上蒸南瓜吃吧。”

程维哲把他那的那些食材都努力琢磨了一下,最后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小元,晚上咱们吃小白菜炒肉?”

也是凑巧,他刚擦完桌子,便又进来一位食客,周泉旭忙放下抹布,洗干净了手,走上前去招呼客人坐下。然后他学者杨中元的样子,扬声叫一句:“鸡汤银丝面一碗,速速就来。”

杨中元已经用茶匙往茶壶里加好茶叶,程维哲拎着热水过来,先是往茶壶里蓄满热水,盖上盖子之后,又烫了一遍壶体。

“阿哲,阿哲你怎么了?”杨中元仰起头,见他神色颇有些异常,忙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颊。

见程维书依旧不守礼数,就连一早起都没说过几句话的程耀都张口训斥:“维书,你已经弱冠,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不得不说,程家的早饭丰盛至极。程家的这位掌勺以前是名珍楼的大厨,后来因为白笑竹喜欢他的手艺,所以被程赫高价请到家来,专为他们一家子服务。

“是,维书是很好,我啊,一无是处。”程维哲低声回了一句,使劲给二毛打眼色。

“好,以后我想吃什么,就赖着你给我做。”程维哲应一句。

从杨中元归家,他无论做什么都是井井有条,洗菜做饭洗衣服打水样样都会,可却对年幼时日日拿在手里的书本看也不看。

只这一句简单的话,杨中元身上的所有紧张都陡然不见,他微微松了口气,笑着问:“有这么好吃吗?”

杨中元有些疑惑,他凑到墙根下,仰头看着程维哲:“要准备什么?我已经把招牌都贴好了,待会儿送食材的过来了,我就可以直接熬汤,然后站在门边吆喝就是了。”

摊主日日在这北市场营生,会说话的很,见他们二人这样利索,想了想,不由道:“小兄弟,你看这样,我每日辰时初都要去雪塔巷的两家饭馆送货,你要是信得过我,我就给你说杀好了送去一两只,保准是当天宰杀的,省的你来回跑,但是价格的事你可别跟人讲,要是都卖给别人这个价,我就要亏本哩。”

可这么长时间,程维哲却一句不满都没有讲。甚至如今以为他缺钱,主动把攒了许多年的积蓄都毫不犹豫拿给他,这份恩,杨中元这辈子都不能忘记。

杨中元心中纠结一番,他偷偷用眼角扫了一下程维哲,见他仍旧笑着走在身旁,便深吸口气道:“我在清潭住了好些年,所以口音有点不伦不类的。”

程维哲见他神凄惶,心中跟着一样难过,他不由得环住杨中元的肩膀,低声劝他:“他医术真的了得,当年我爹心悸突,妙手堂都说治不好了,我请了李大夫去,硬生生给我爹续了两个月的命。你相信我,泉叔如今看着尚可,这病李大夫是一定能治的。”

他这么一说,周泉旭才想起来,道:“你也倒是姻缘坎坷,十四岁束之后,两位爷爷相继过世,这孝一守就是六七年,好容易二十来岁终于出了孝,你爹突然又没了,唉。”

人牙陈一张嘴快极了,还没等杨中元应话,又忙补上一句:“这位就是你爹吧?看你们爷俩长得可真是个顶个的好,真叫人羡慕哟。”

有些时候,亲缘一旦断绝,想要再续前缘,只怕比海水干枯还要艰难。

身体上的伤痛总会好转,可是心灵的痛苦,却要一直蔓延,纠缠一个人永生。

在弟弟几近哽咽的逼迫下,杨中善终于睁开眼睛,他觉得自己几乎都要喘不上气来,当年场景历历在目,他明明可以劝阻父亲一句半句,最终却任由事生。

杨中善和孔敏华都不是十分讲究吃穿的人,这顿家宴也中规中矩,四样冷盘,四样大菜,还有两样炖汤及两样点心,倒也满满当当摆了一桌。

“有我这个亲生儿子在跟前,哪里轮得到你,”杨中元白他一眼,突然想到程维哲的爹爹似乎在家里过得也不是很好,便问,“我如今也不方便登门拜访,峰叔这几年身体还好吗?”

等他回到西厢,已经快到晚膳时分了,杨中元看看天色,吃过饭后便早早歇下,思索起明日的那场硬仗来。

周泉旭如今瘦成一把骨头,脸上也透着不自然的苍白,他还不到知天命的年纪,却早早白了鬓,显得苍老又憔悴。

赵忠见他还算镇定,叹了口气出了隔间,杨中元麻利地换好衣裳,就连头上的带也换成杨家小厮管用的藏青色,这才从隔间出来。

孔敏华是知道他如何想的,所以他面子上也一惯都过得去,可却还是觉得杨中善的心思有些太矛盾了些。可他十分聪明,这些天来,也一丝一毫都未曾点破。

杨中元趴在假山上哭了一会儿,便又走到旁边的牡丹花丛旁一屁股坐到地上:“七岁的时候学堂里老师让写以牡丹为题材的诗,我不会写,去求父亲,还被念了一天,后来还是哥哥好心,借他小时候的课业给我抄了一份,这才没有挨先生骂。”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反应太奇怪了,可他还是忍不住端看程维哲那个开朗至极的笑容。平心而论,程维哲虽然为人高大英俊,身上也透着一股书卷气,但并不是那旷古绝世的美男子。

杨中元低头深吸口气,抬头时脸上就浅浅挂上了羞涩的笑容:“哥哥,你回来了,我去了户政所,把户籍迁了回来,你也知道……”

杨中元见他好好开始办事,脸上的笑意消了下去,默默盯着茶杯不不语。

这一日十分凑巧,大掌勺偏巧有事没离开,正在吩咐身后的小徒弟安排晚上的材料,杨中元刚一进厨房的大门,就听见那小徒弟喊大掌勺“忠叔”。

杨中元对这些身外之事并不太上心,他知道这是坤兄给他下马威,却并不当回事,只一味地安慰杨平:“平叔,你说的哪里话,我在宫里都是伺候别人的,现在找个人伺候我还不适应呢,打水洗衣这些小事我做的可好,你不用担心。”

杨家正堂的主坐条案都是用的红木,摆在干净整洁的堂中十分气派,以杨中善的性格定然是不会换的。

说完,他头也不回走往巷子口走去,身后那门房喊道:“你可别来了,来了也不让你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