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维书被爹爹这样骂一句,颇有些不高兴,却因长年累月的顺从而软下了脾气,最后只是不不愿地冲程赫道:“大伯,早安。”

白笑竹冲他们三人笑笑,伸手招程维哲到身边:“维哲好久没回来,叔父怪想你的。”

他凭的什么?凭的是天生的好头脑,凭的是十几年来的刻苦读书,凭的是温和的态度和认真的教课。他程维哲一向做什么是什么,不会像他父亲一样,高不成低不就的,只会空幻想。

对于吃食,杨中元总是很讲究的,盘碗都要干干净净,食材也要新鲜整齐,就连一碗汤面,也非得摆出一个最好的模样。

程维哲这才不不愿去了前面,他知道杨中元的脾气,他拒绝的事,哪怕别人说破天,也不顶用。

程维哲抬头看了一眼杨中元,他挑起一筷子面,毫不犹豫吸入口中。

这声音忒熟悉了,杨中元循着声音望过去,却见挨着茶铺子那边的墙头上,一个模糊的人影正冲他招手,他突然松了口气,无奈道:“阿哲,你爬那么高做什么?”

那摊主眼见,一眼就看到正朝他走来的程维哲,忙扬声招呼:“哎呦小程老板,今个您亲自买菜来啊?”

这一瞬间,杨中元的心仿佛被蚂蚁啃噬,他跟程维哲不过是年少时一同玩耍上学的同伴,因为他十岁便离开了丹落,要说从小一起长大,却也有些过了。

“快别这样客气,”李大夫叫来药童,先是问了问他医馆的况,见这会儿客人真的不多,便道,“正好这时候人不多,那我们便赶紧去吧。我这医馆就我一个大夫,离开时间长了,病患要着急的。”

杨中元看得入神,突然感到耳畔拂来一阵热气:“小元,待会儿定完米面,我陪你直接请李大夫家去给泉叔看诊。”

杨中元小时候吃饭十分各色,不喜欢的是从来不吃的,每顿饭都是挑三拣四,吃的并不多。所以这次程维哲虽然为了好看特地多做了些,但也打着吃不完晚上继续吃的主意。

杨中元见偏屋开着门,忙喊一声:“陈叔,我来了,这家里啊,还真是干净。”

这一次,杨中善真真切切,体会到了欺骗与隐瞒带来的代价。

是啊,他在这个家长到十岁,后宅是他从小长到达到地方,如今一别十四年过去,再回家时竟无法回到故园,心可想而知。

达成了第一件事,杨中元心里颇为高兴,他紧紧攥住拳头,又说了第二件:“我的那间铺子,我要换成一千两银票,一个铜板都不能少。”

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看到自己的弟弟也只浅浅点了点头,等坐到主位上,才略微柔和了面容:“老大,老二,来父亲这里。”

程维哲点点头,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却也能让人瞧见他心里极为高兴:“你以后就定了在这里住吗?”

周泉旭笑着点点头,慢慢闭上眼睛睡了过去,他也实在撑不住了。

周泉旭用自己干瘦的手自己摸着儿子的脸庞,终于也跟着哭出声来。

赵忠见他这样,心中颇有些难过,少时的杨中元并不是这样的,可无论怎么说,他能好好回来,已经是上苍对周泉旭十几年来吃斋念佛最好的报答了。

无论对外人如何,他们的感是一直很好的,两个人少时结亲,许多年都一起经营家庭事业,如今也养大了两个孩子,就算满丹洛城人都说他们两个抠门小气,却也有人羡慕他们举案齐眉。

一阵风吹来,杨中元顿时觉得湿漉漉的头蔓延着一股寒意,他目光闪了闪,突然转身朝花园里的假山走去。

“伯父说你生了重疾,去清潭书院调养去了。你现在,病好了吗?”当年杨中元莫名其妙失踪,这个跟他每日都要打一架的童年玩伴最是不适应,所以当年杨父说的那个理由深深扎在他心中,叫他十几年都念念不忘。

曾经这里的一草一木他都这样熟悉,可如今再看,又觉得恍若隔世。

百姓们手里有了余钱,自然是要花的,如今丹洛城做什么买卖的都有,只要做得好,百姓自然会捧场。

说起来,杨家人口不多,除了后宅的两位老太爷,就剩下两位老爷和两位小少爷,当然杨中元并不算在内。

他既没说杨中元的身份,也没说指派个人给杨中元使唤,态度已经十分明白了。

他不敢想象,一旦他父亲过世,等待他爹的将会是什么样的生活。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那小哥还是没有出来。

不多时,他就看到程维哲拎着一个竹篮从隔壁拐了进来,忙扬声喊他:“阿哲,你怎么又来了?”

程维哲这会儿已经平静下来,似乎刚才那一幕都没生过一般,他把竹篮放到桌上,见杨中元已经用碱水把碗都洗了一遍,便走到井边帮他打水:“我铺子里事忙完,我也没什么事做,碰巧今夏的新茶到了,我带了一些与你和泉叔吃。”

杨中元把脏水泼到铺子门前的下水口里,然后就着程维哲新提上来的井水,又开始洗第二轮。

程维哲就坐在一旁,看他一双手都泡得有些起皮,心里竟奇异地涌上一阵心疼来。

曾几何时,年少的杨中元哪里干过这么多事,他只需要跟他每日一起上课读书,下了课便一起到处玩闹,日子总是无忧无虑。

可程维哲却什么都未讲,他只是安静坐在一旁,看着那一个个青花瓷碗在杨中元手中翻飞。

“阿哲,你说我加一样小菜好不好?”杨中元问程维哲。

“什么?你是说要卖的吗?”程维哲把灶上叫得正欢的水壶拎过来,等杨中元起身,他才一点点浇在已经洗干净的碗上,“你忙得过来吗?我看生意还行,你不要勉强自己。”

杨中元甩了甩有些酸痛的手腕,不在意地道:“这点活累什么,我能干着呢。我的意思是,昨天人太多,我顾不上细看,今日这么一瞧,却觉得客人只吃面太单调了些,虽然面里调味很足,但是还是加点小菜好看些吧,买一份面,送一样小菜,是不是更吸引人?”

程维哲想了想,觉得他这个主意不错,但多少还是怕他累着,于是讲:“好倒是好,不过你如果现做就累了,不如做一些好存放的凉拌菜,大早起做出一盆来,一整天都能用。”

到了这会儿,杨中元也算是可以休息了,他进了院中搭着的那个厨房里,在案台的柜子里仔细翻了翻,竟让他摸出一套黑瓷茶具来。

他其实是个爱喝茶的人,不过现在事忙,他也着实没空泡壶茶享受浮生,便只能先买了一套简单的茶具,备着等来了客人用。

这也真是太巧,程维哲就送了茶来,这礼物真是太合心意了。

“你带的什么茶,我们去前头边喝边聊吧。”杨中元就着刚才那壶热水,把茶具也烫了一边,这才催着程维哲打开竹篮。

程维哲不由有些好笑,道:“原本以为你这里没有茶具,我还带了一套想要送你,如今一看,可是省了。”

他跟着杨中元走进铺子,伸手把东西一样样从竹篮里拿出来。

先拿出来的是两个圆滚滚的白瓷罐茶瓶,两个瓶子看起来朴素大方,个头也不大,显然极好携带。杨中元拿起来把玩,见一个写着白庭,另一个则写着荣华。

这两种茶都是丹洛赫赫有名的好茶,白庭为绿茶,而荣华则为黑茶。喝起来一个寡淡清爽,一个浓郁香醇,很配其名。

紧随其后的,则是一套影青瓷器,这一套也是一壶四碗,做工细腻,釉色上乘,上面坯体部分最薄的地方,隐隐雕着几尾锦鲤,透着阳光一看,竟觉那几尾鱼好似活的一般,灵动可爱。

这算是极好的茶具了,杨中元打一看到这套茶具就移不开眼,伸手就抢进怀里:“你说要送我,就不能带走了!”

程维哲见他死死抓住不放的样子,不由觉得好笑,可他又极为了解杨中元的性格,知道不能在他面前笑出声来,因此忍耐得极为辛苦:“好好,我刚才逗你的,你还当了真?”

杨中元面上一红,有些讪讪,却嘴硬道:“你等着,改明不请你吃饭了。”

程维哲笑笑,又从篮中拿出最后的几样东西,有取茶用的茶匙,也有点茶用的茶筅,一件件摆出来,都是用上好毛竹所制,手工都精致细腻。

杨家人不惯吃茶,但杨中元和周泉旭却一直十分喜爱,后来去了永安宫中,杨中元更是见识过宫里老管事们的点茶手艺,一碗香气四溢的绵香,让他至今念念不忘。

如今见了这个茶筅,杨中元也不由有些愣神,他拿起来细细端看,好半天才说:“你铺子里都是煮茶汤卖,怎么还有这个东西?”

大梁人多以煮茶、煎茶为饮,但点茶也并不少见,许多名门富户高门人家,也经常以点茶会宴请宾客,也算是一门上乘技艺。

程维哲听了这话,不由笑笑:“我会点茶啊。”

作者有话要说:这本是我写过双猪脚对手戏最多的一本,艾玛写着都脸红,不知道为啥╮ ̄▽ ̄”╭

非常非常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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